“不要贪心不足,他这几年积下的银子可不少,家中的开支也是飞天堡出的。最多,飞天堡继续养他得了。”
“少爷,这些都是小头。马场、牛园和铜、铁山的才是主要的。今年如何?”白一汉忧心忡忡地看着君问天。
“那个我已安排好了,别人只看到出售给朝廷的那部分,”君问天勾起一抹冷笑,“其实大宋那边才是真正的大头。”
“少爷,这可要保密,传出去可是杀头之罪。”
“兵器、马匹均衡,才赢得光荣。我是商人,不问国事,只认客户。放心,那些不是以飞天堡的名义出手的。以飞天堡在蒙古赚的钱,孝敬朝廷还不够呢!”
“怎么,四王子又伸手了?”
君问天闭了闭眼,“现在伸手的人多了。”
“少爷,我不懂,你为什么不把生意往南移呢?”
“汉人太复杂,不如蒙人简单,而且铜山、铁山和马场都在这边,我怎么能向南呢?”君问天疲累地揉了揉额角,“我喜欢这里,糙原广阔,骑马、打猎,自由自在。”他抬起头,突地怔住了,庭院中,碧儿张开双手,接着一片片飘落下的花瓣,清丽的面容上,怅然若失。太阳恰巧西坠,漫天的霞光像为她的裙衫镀上一层金边,更显得她是那么的纤细、娇柔。
“少爷,红松林那块地,明天全部放养红鬃马吗?”
等了好一会,都没声响,白一汉抬起头,少爷已经出了书房,负手立在走廊上,看着梅树下的少奶奶。他会意地一笑,收起账簿,今天,少爷一定没空再进书房了,新婚嘛,陪娘子是最重要的。
“夫君,结束了吗?”碧儿直觉有人注视,扭过头,chuī去手中的花瓣,微笑向君问天走来。自昨晚开始,君问天就冰着个脸,不管她怎么逗他说话,他都不发一言。卧榻和chuáng那么近,夜深之时,静下心可以听到君问天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她在卧榻上翻了半宿,反省又反省,觉得没闯什么祸,才放心入眠。醒来后,君问天已经不在房中了。
现在看他眉宇舒展,俊容温和,她巴巴地赶快上前修好,不然他不带她去逛花月楼。
君问天抬手替她捏开发上的一片花瓣,痴迷地看着她的清丽的面容,柔声问:“刚刚那么出神,在想什么呀?”
碧儿抿了抿唇,“在想女人命好苦嚄!”
君问天忍俊不禁,清咳几声,别人叹叹罢了,她聪明得让男人汗颜,也囔命苦。“怎么,在君府受了什么委屈?”
“那倒不是吧。只是想到男人可以同时爱几个女人,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做到多爱几个男人呢?君问天,你……怎么了……我就是一个说法……不是……”碧儿盯着君问天晴转多云,接着乍然yīn沉的黑眸,不敢说话了。
“想都不要想,你少打你的如意算盘。”君问天翻脸入翻书,俊容扭曲,像变了个人似的,几近癫狂地指着碧儿,“你……真是不知廉耻、水xing杨花……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君问天,你要杀我?”碧儿蹙着眉,弱弱地问了一句。
君问天身子一晃,收回手,有些láng狈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他中邪了?
碧儿大眼睛眨巴眨巴,君问天今天好怪异,好像把她当成了谁似的。
天刚jiāo黑,韩江流就来了,一身簇新的浅灰色长衫、同色的狐裘。碧儿咂咂嘴,男人把逛青楼当成走亲戚吗?君问天换下了白天的长衫,改穿一件珠光的锦衫,人本身就修长俊美、气质冷傲,这下更如玉树临风般的令人眩晕。她也换了——君府家仆的冬季工作服,黑色的夹袄、夹裤、罗汉帽罩住一头的卷发,虽然样子很低调,但比穿裙子方便多了,伸胳膊伸腿的,她又无意骗个红粉佳人倾心自己,碧儿笑得咯咯的。
“乐成这样?”大门外,君问天扬眉看她,吩咐总管备马车。
碧儿频频点头,“我就要破大都女子不逛青楼的记录,当然开心。韩少爷,你和我们同坐一辆马车吧!”
韩江流还没应声,君问天发话了,“江流还是坐自己的的马车,我不知什么时辰才能回呢。”
“你要呆到明天?”碧儿瞪大了眼,“如果这样,那我搭韩少爷的马车好了。”青楼原来也是旅馆啊,但一定不会有下人住的地方。说完,她朝韩江流的马车走去。
“行!”韩江流温雅一笑,掀开轿帘。
“不行!”君问天拉扯着碧儿,一把塞进马车,跟着跳上,“你说过的,一步都不移开,就站在我身边。”
碧儿清了清喉咙,婉转地一笑,“可是有时候做某件事时,有第三人在不太方便,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她不做娱记已很久,对于偷窥别人隐私不太感兴趣了,那种火辣辣的场面,不是儿童也不宜。
“女人逛青楼,还没特别癖好?”君问天冷笑。
碧儿不好意思地吐下舌,“人家好奇呀!”这语气娇憨无比,君问天心不由轻颤,qíng不自禁伸手握住了她的。
牵手、拥抱,这些肢体动作,碧儿已经不会大惊小怪,毕竟成亲也有几日了。家仆的工作服不太暖和,她正呵着手,被他抓住,正好趁机汲取他的温暖,身子也往他身边靠了靠。
马车在夜色中缓缓行驶着,入夜的大都,虽然繁华,但还没有路灯,车夫在马车前挂了两盏风灯,车内却是漆黑一团。君问天感到碧儿小手冰凉,想都没想,拉开斗篷就把她裹在了怀里。
这也有点太煽qíng了,碧儿脸一红,君问天温热的男子气息一阵阵地呼在她颈间。“君问天,那个……我不冷,谢谢,我坐过去。”她挣开他的怀抱,yù往边上挪。
“还有一会就到了。”君问天哑着嗓子,说。
“哦!”她如再挣扎,就太矫qíng了,人家是绅士风度,你乱想什么。他现在正奔美人窝,难道还会对你起别的心思?碧儿如是想着,坦然了,放松身子依着他。
“君问天,你的红颜知己和你的夫人同一个姓,对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天。
君问天手臂一用力,“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
碧儿用手捂住嘴,君堡主又不慡了。
“我的夫人是你。”黑暗中,君问天闷声说道,下巴抵住她的发心,温柔地磨搓着。
碧儿不敢出声,用点头来回应。对,以后说的时候要加修饰词,故世的、临时的、未来的。
“别人说的不一定都是真的,自己眼睛看到的也有可能是假象,要用心去看,时间久了,你什么都会明白的。”君问天在她耳边低低说道。
碧儿僵住了身子,眼珠定着。君问天在讲哲学吗?
马车的前方,一片灯花跃然出现。
青楼所在的位置通常有些特别,是市区,可又不能在闹市口,又不可以太偏远。地点要幽僻,这样人有一种安全、舒适之感。环境要幽雅,必须要有花糙树木、怪石盆景之类的,像个楼阁林立的小公园。
碧儿下车之后,首先嗅到一阵浓郁的腊梅香,若不是大门边立着两位浓艳的女子,出出进进的盛装男子,里面传来一阵阵làng笑柔语,上面再挂着“花月楼”的画匾,她真以为是逛公园来了。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如今不似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这还不是平日,就如此人流如cháo,火树银花似的,平日还不得乐死!
“君兄!”韩江流的马车也到了,他理理长衫,走过来,深深地看了眼碧儿。
“走吧!”君问天对他颔首,两个人并肩向里走去,碧儿像刘姥姥初见大观园,一双大眼忙个不停。
一位四十多岁打扮得像只花蝴蝶似的女子迎了上来,夸张地舞着手中的帕子,“天啦,天啦,这是谁呀?谁呀?我说怎么今天一整天心怦怦跳个不停,原来是贵客来了!君堡主,你何时回大都的?韩少爷,你可是稀客!”
“回来有几日了,妈妈!”君问天倾倾嘴角,脸上肌ròu动都没动。
妈妈?是老鸨!碧儿眼瞪得溜圆。
“妈妈,楼里新来了一位江南佳丽,听说一手丝竹无人能比,可否介绍给江流认识认识?”韩江流笑着问。
“那是她的荣幸,妈妈马上就让她打扮打扮,润润喉。现在先陪君堡主去翩翩姑娘的小楼喝杯清茶吧!”老鸨说着,扭动腰肢,上前引路。
一路所经之处,只见花枝招展、艳若桃李的女子与男人依偎着不时擦肩而过。娇语嘤咛,毫不顾忌别人的目光。碧儿挠挠头,扁扁嘴,不管社会进步还是落后,食色xing也,大概永远也不会改变了。
直到把欢笑声走远了、灯光走弱了,几人才来到一处素素雅雅的小楼边。原木建筑,无雕梁画栋,楼中烛火摇晃,无香气扑鼻,反倒飘出一股墨味。“姑娘可能在练字!”老鸨笑着拍了下木门。
“来了!”里面响起一声清脆的应声。门打开,一个穿紫衣的小丫头捧着灯站着。“呀,君堡主来啦!”小丫头扭头对楼上叫着。
“玲儿,多日不见,可好?”君问天拱手问候。
“好着呢!”玲儿羞羞地笑着,把众人让进去。众人拾阶上楼,一位长发如墨,白衣如雪正在奋笔疾书的绝色女子从书案后慢慢抬起头,碧儿突地轻抽一口长气。
一怒为红颜(四)
一头青丝如黑墨,随意用一根素帕扎着,白衣胜雪,纤腰不盈一握,面色如兰,楚楚文弱,眉眼如画,矜贵少言笑,真正的一株冷冬寒梅,孤月寒星。碧儿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红楼梦》中的妙玉来了。
朱敏也是大美女,她美得媚,这位翩翩姑娘也是,只不过,她的美偏冷、骗傲,让平常男人胆怯。君问天果真是艳福不浅,阅尽天下丽色。碧儿扫视一周,清清冷冷的屋子,除了书就是厚厚的几卷宣纸、各式笔墨,连墙上都挂着字画,不像是青楼女子的香阁,而像是一个书法爱好者的工作室。
碧儿有点奇了。
翩翩盈盈对君问天一万福,淡淡对韩江流点下头,纤手柔柔放进君问天的掌心,眼中再无旁人,“冻着了吗?玲儿,燃炉煮茶!”
虽说语气不娇不嗔,但就这几句话,别人就觉得他们之间密实得任何人都挤不进去。
翩翩手心沾了点墨,君问天掏出怀中的方巾,细心地替她拭去,她展齿一笑,那一刻,犹如满室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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