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敏被秀珠说得语塞,眼巴巴地看着秀珠抱走了君无忆,王夫人拉着脸,先行跨上了马车,她不敢再反驳,只得跟随着也上了车。
她的那颗心已经不象是在跳动了,而是在颤动,剧烈的颤动,颤得她感到王夫人扫过来的任何一个眼神,都象惊雷一般,足以夺去她的呼吸。
幸好王夫人很少看她,一路上,都是在和君诗霖说话。
君诗霖年纪小小,却懂得不少。知道什么药糙能治头痛、失眠、眼疾,瓜果从开花到结果要多久,一件衣衫具体的制造过程是怎样,小嘴喋喋不休,说得头头是道,直把王夫人乐得眉开眼笑,一再地夸“我家诗霖日后定然巾帼不让须眉”。
朱敏瞧瞧怀中的君无忆,吮着个小指头,痴痴地盯着君诗霖,傻头傻脑的样,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幽幽地转向窗外。
沿途的山景正葱绿,马车行驶中,视野中不时跳出一两间民居,偶尔有一两辆马车错身而过,远处的糙原上,牛羊象天边飘过来的一两片白云戛然坠落,河水象根丝带穿梭在糙原之间。
南山寺是以地处南山而命名的。大都城外的山川颇多,南山是其中地势比较平坦、风景很秀丽的一座山。山中古木参天,山涧遍布奇花异糙,山后有一湾碧清的池塘,塘中养满了红色的圣鱼。从山门到寺庙的山道边,柳树成荫。曾有一位诗人在见过南山寺后,写下“一花一柳一鱼矶,一抹斜阳一鸟飞。一山一水一寺庙,一片落叶一僧归。”的名句。也正是这首诗,这南山寺一夜成名,吸引了许多香客和高僧。
不知从几时起,大都城风传,南山寺的求子观音特灵,谁家有不育或生不出儿子的女子,只要到南山寺烧一烧香,拜个佛,就能达成心愿。这话也不知灵不灵,但不管灵不灵,南山寺的大雄宝殿门槛都快被善男信女们踏穿了,僧侣们每天收香火钱收到手软。南山寺附近的一些农家在寺外摆了小摊卖茶水、瓜果、点心,这几年也跟着发了点财。
君南驾着马车悠悠停在山门外,秀珠跳下马车,掀开车帘,先抱出两位小姐,然后扶出两位夫人。
一出马车,众人首先嗅到一股浓浓的香火味,抬眼间,殿阁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香雾缭绕,拜佛的人象cháo水一般往山上汹涌而去。
秀珠悄然打量着朱敏,只见她纤细的身子抖得裙摆都在颤动,双唇发白,丽容紧绷,眼神间尽是惊惶和恐惧。
“朱敏,走吧!”王夫人面无表qíng地领先上山,让秀珠抱君诗霖,君南提了贡果篮。
“婆婆,我……突然觉着身子不适,我在车里等你吧,不上去了,请婆婆帮我向菩萨叩个头。”朱敏紧抱着君无忆,恨不得夺路而逃。
王夫人脸一扳,眉头一蹙,哪里由得了她,“是不是你嫌我今天不该跟来南山,让你心生厌烦,于是你一再的找理由不肯同行?”
“不是的,不是的!”朱敏赔着笑,“婆婆这说哪里去了,怎么会是跟我来呢,是我跟婆婆来的,开心还来不及呀!”
“即然这样,就跟快点!君南,你帮三夫人抱下二小姐。”王夫人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往山上走去。
朱敏咬紧唇,把君无忆递给君南,硬着头皮拾级而上,冷汗密密地从肌肤下渗出,不一会,就浸湿了内衫。
山不算高,走上中门,再上几级石阶,就进了寺门,有两个小僧人站在门边迎接香客,体肥身壮,白白净净,一看营养就不错。
香客实在太多,大雄宝殿一时容纳不下这么多人,香客们不得不在寺院中排起长队,按照顺序鱼贯进入殿内,一个高瘦的住持打扮的僧人在维持秩序。
不管你是达官显贵,还是无名百姓,在菩萨面前,是一律平等的,人虽多,却不喧哗,一个个香客乖乖地按次排好,静静地往前移动着。
王夫人和朱敏六人也跟着队伍后面,住持无意间扫视过来,对上王夫人的目光,王夫眨眨眼,这住持怎么看着这么面熟呀?她不禁又多了几眼,越看心中越是质疑,她突地转过脸,盯着君南手中抱着的君无忆,眼瞪得溜圆。她侧目看向朱敏,朱敏也正看着住持,额头冒着冷汗,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两眼猛地一翻,直直地栽了过去。
队伍一向大乱,住持跑了过来,看到倒在地上的朱敏、吓得直哭的君无忆,面容急促地抽搐个不停,无措得手和脚都不知怎么摆布,话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君南和秀珠对视一眼,今儿这任务完成得也太顺利了,不过却是超出了意料。
遗传是个可怕的事实,任你怎么遮、怎么瞒,也是白费力气。
君无忆那张脸,从眉眼到唇角、活脱脱都是从住持脸上扒下来的一样,难怪朱敏会不肯上山,最后竟然吓昏过去。
“无忆师傅,要把这位香客抬进客房吗?”门口的两个小僧人跑过来帮忙。
无忆师傅?君无忆的名原来是这么来的呀!君南和秀珠抿嘴一笑,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看法。
“不了,请给我们端碗水来就可以,我家夫人估计是中暑了。”秀珠婉言谢绝,托起朱敏,移坐到一边的石凳上。
无忆手握成拳,亲自跑到后院,颤微微地端来一碗水,一路上,几次踉跄得差点摔倒。
“多谢!”君南拱拱手,接过碗。
“客房非常gān净,让夫人去躺会也方便的。”无忆无yù无求的眼底泛出深深的眷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紧闭双眼的朱敏。
“住持,你看香客们都在等着你的安排呢,今儿人这么多,你不必管我们,我们会照顾好夫人的。”君南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让他有接近朱敏的机会。
无忆轻叹了口气,不好坚持,无奈地转过身去。
“祖母,你怎么了?”君诗霖拉扯自朱敏晕倒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夫人,她的脸怎么也象二夫人那样白呀!
“呃?”王夫人骇得一震,慌慌地从人群中收回目光,雍容华贵的面容满是惊惶,张大嘴说不出话。
君南察觉她的异样,以为她是被朱敏的事qíng所吓,忙安慰道:“老夫人,这件事你不要多cao心,jiāo给堡主就可以了。”原以为会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这一上山,就寻到了答案。朱敏怎么会和一僧人勾搭上呢,想不通。
“我……我……”王夫人结结巴巴地眨着眼,又扭过头去,找了又找,她刚刚看到排在队伍前列的那个huáng衣女子怎么不见了?
“老夫人,你看见熟人了?”君南沿着她的视线看去。
王夫人神色恍惚地点点头,“我好象看到以前在飞天堡里侍候过白莲和白翩翩的叫chūn香的那位丫头。”
君南本能地把君诗霖紧抱到怀里,犀利的眼眸飞快地扫视着寺院,“你确定吗?”chūn香自从白翩翩被送到花月楼后,突然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堡主曾让他细细寻找过,一直没有结果。
“我看得很像,就排在队伍前面,和一个男人在讲话。朱敏昏倒的时候,她回过头来,正好看到我,诗霖突然喊我,我就回了下头,她就不见了。”
“秀珠,快扶起三夫人,我们速下山。”君南冷凝地说道。
秀珠被君南脸上的严峻吓了一跳,没敢追问,朱敏被灌下一碗水后,幽幽醒来,没等朱敏恢复意识,她扯着朱敏就急冲冲往山门奔去,时不时关照下王夫人,君南一手抱君诗霖,身后背着君无忆,紧随在后。
贡果篮孤伶伶地被扔在石凳边。
一双纤细的手拿出一枚瓜果,在掌心掂了掂,蒙着面纱的面容上,一双煎水秀眸微微眯起,目光缓缓落在君诗霖微卷的发上,冷冷笑看身边的huáng衣女子,“那女孩和她娘到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我怎么会把她给忘了呢?”
三十八,似是故人来(六)
三十八,似是故人来(六)
王夫人一行几人急匆匆走到山下,君南扔给看管马车的山民一锭细银,遮眼看看天,云依然重重地压在天边,隐约间,有雷声翻滚,他跳上马车,执起马鞭,警觉地看着四周。
秀珠掀开车帘,照料着王夫人和朱敏上马车,突然前头一阵喧哗,昂首就见人群迅速散至两旁,惶恐的呼声一路嚷嚷过来。
一匹黑马嘶声啼叫,从山背后跑了出来,恍若受了什么惊吓,竟失控地往人群聚集的山门处飞蹄狂奔,拖住后头的马车奔驰,那疯狂的速度,就快将马车摔散。
霎时山门外一片混乱,香客纷纷丢了贡品篮往隐处避难。
马车奔来,疯狂的马蹄踏近,像一道闪电,劈得又快又急,方向蓦地一转,眼看就向和君南驾驶的这辆马车撞上。
“秀珠,顾着小小姐。”君南大叫。
秀珠手疾眼快地抱着君诗霖一跃上了山壁,突突往上爬去,君南揽住王夫人避向另一侧。朱敏和君无忆吓得瞪直了双眼,愣在街中央。
“三夫人,快跑!”君南扭头对着朱敏叫喊。
人群呼嚷,朱敏眼中只见那匹疯狂的马,脑中只想着她要被踩死了,两腿发软,手中君无忆扯开嘴大哭,她早已吓得手抖脚抖没力气跑了。“君南,救……命!”好可怕的马,好可怕。
君南安置好王夫人,立刻回头,抬眼看到秀珠的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位持刀的男子,刀光森森,直奔君诗霖。秀珠又要护孩子,又要躲避双刀,吃力得节节倒退。君南一咬牙,不看马车,飞跃上山,从袖中抽出袖剑,扑向持刀的男子。
不一会,山壁上,刀光剑影,缠成一片。秀珠小心地护着诗霖,贴在山角边。诗霖一脸镇定地紧勾住她的脖子,不喊也不哭。
山下,香客们尖叫一片,就是无人敢上前拉朱敏一把,君无忆的哭声凄厉,马匹直直朝她们踩过来。
众人尖叫,马啼飞扬,马嘶尖锐,重蹄落下,朱敏眼一闭。
不知怎地,呼叫声突地静了下来。
众人屏气傻眼。
那疯狂的马蹄没踩上朱敏的身子,那么qiáng健、疯狂的一匹黑马竟然活生生摔倒在地,láng狈地在地上扭着、挣扎着、啼叫着。
怎么回事?
“天……”朱敏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两腿瘫软在地上,君无忆哭倒在她怀中。
南山寺的值日住持无忆手中提着一个装香油的空木桶,一脸苍白地站在她们面前,黑马的身下,是一整桶的香油。原来黑马踩着了香油,摔得四脚朝天爬不起来。
众人惊惧的目光立即换成激赏的眸光,崇拜地看着在危急时刻还能那么大智大勇的活菩萨,不禁一个个双手合十,齐呼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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