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层,庄煜心中略略松了口气,如此一来查找的目标可就小多了。与数十万京城百姓比起来,排查不到一万人的王公随从,这已经将劳动量减少了许多。
庄煜在思考的时候,无忌也在思考,他突然说道:“飞星,他们的衣服全都脱下来送到锦绣坊去,命人查验这些衣服的布料出自何处。”
庄煜眼前一亮,拍着无忌的肩膀夸赞道:“无忌,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
第一百六十六章糙蛇灰线
飞星带人将那两人从里到外的衣裳全都扒了个gāngān净净,含光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卫生状况不错,他们的里外衣裳虽然不是全新的,可是都很gān净,并没有市井糙汉子身上的汗酸之气,还有淡淡的皂角香胰的残留气息。他们身上也很gān净,头脸眼耳手脚都没有什么灰垢,连指甲都修剪的很整齐。看的出来是这二人有经常沐浴清洁的习惯。
含光心中暗暗思量起来,通常只有近身服侍主子的侍从才会把自己收拾的如此gān净,免得身上的腌臜气味薰着主子。含光与飞星低语两句,飞星点点头,将两人的衣裳打包拿了出去,含光则去隔壁向两位王爷回禀自己的发现。
“……小人以为那两人的身份绝不一般,他们身上的很是gān净,衣裳都是用香胰皂清洗的。”含光将自己的发现细细说了出来。
庄煜和无忌对视一眼,没明白含光到底想说明什么,洗衣裳这种事qíng离他们两位王爷着实是太远了。
无忌皱眉看向含光问道:“含光,你想说什么?他们的衣裳有什么问题么?”
含光忙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寻常百姓人家用不起香胰,洗衣裳通常用糙木灰,洗出来的衣裳便不会有香胰的味道,便是大户人家,也只有在洗主子的衣服之时才用香胰,下人仆役的衣裳哪里配用香胰去洗。而那两人的衣裳都穿了一天还有香胰残余的味道,这说明他们用的起香胰。”
庄煜有些明白了,他虽然没有洗过衣裳,却看过军中士兵洗衣裳,那些士兵将脏衣服泡在黑不溜灰的水中又是搓又是揉的,然后漂洗几次也就能把衣服洗gān净了。至于庄煜自己每日换下来的衣服都是由贴身太监清洗的,庄煜却没有怎么注意,反正每天他都有gān净衣裳穿就是了。洗gān净的衣裳闻上去味道很清新,大概是就含光所说的用香胰洗出来的。
含光见无忌还是皱着眉头不明就里,gān脆说道:“请王爷稍等,小的这就去拿香胰和糙木灰过来。”
少时,含光拿着一小块香胰并一小罐糙木灰跑回来,对无忌说道:“王爷,这成块儿的就是香胰,比王爷平日里洗面的要粗一些,是专门用来洗衣裳的。”
无忌拿起来闻了闻,疑惑道:“这是香胰?味道一点儿都不好闻。”
含光忙道:“王爷素日用的香胰是郡主命人为您特制的松木香胰,味道自是这个香胰不能比的。”
无忌这才点点头,指着那只粗瓷坛子说道:“这里装的就是糙木灰?也能用来洗衣裳?”
含光忙道:“王爷说的极是,咱们王爷二等以下的丫鬟仆役的衣裳都是用糙木灰洗出来的,也很gān净,就是没有好闻的味道。”
庄煜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也就是说那二人要么是富贵人家的主子,要么是高门大户的一等下人?”忠勇郡王府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门户,所以连二等仆役也能用的起香胰洗衣裳,可象忠勇郡王府这样的人家在京城可没有多少,所以庄煜才会这么说。
含光应道:“王爷说的极是。”
庄煜点点头,无忌对含光说道:“含光,你做的很好,明儿就去帐房领赏。”
无忧治家严谨,并不会随手赏赐下人,而是在帐房做了一本专门记录赏赐下人的帐,为什么受赏,得了多少赏赐都会详细的记录在案。每到年底这本专门记录赏赐的帐册就成为考评下人的重要参考数据之一,累积受赏最多几个人,在年底还会有额外的奖励。当然,王府里还有一本受罚记录,若是每年受罚的次数超过三次,那受罚之人便会降等使用,连续三年受罚超过三次,便被逐出王府,从此不许以忠勇郡王府之人自称,这对那些下人来说,可是天大的惩罚。被主家逐出府的下人是不会再有好人家买来当下人的。所以忠勇郡王府里的下人都极守规矩,从来不敢存了投机之心,人人安份守己的当差,这让无忧无忌省了许多的心思。
含光开心的跪下谢恩,今年才过了不到一半,他就受赏四次了,只要继续努力下去,今年的年终奖赏就有着落了。含光如今也大了,正存了心思努力表现好攒份家业娶媳妇儿。含光一早便相中了无忌身边的大丫鬟赤霄,正想去点石轩挑一对三两重的赤金镯子向赤霄表白呢。明儿领了赏,加上他从前的积蓄,差不多就能买到一对镯子了。总要赤霄点了头,他才好去求恩典。
含光美滋滋的退下后,无忌问庄煜道:“五哥,你看那两个会是哪府里的人?”
庄煜摇摇头道:“不好说。用如此隐密的手法杀害永郡王世子,想来不会是寻仇,估计嫁祸于我的可能xing更大,可我并不曾与什么人结过仇,到底是什么人要如此害我?”
无忌想了好一阵子也没有想出来,他毕竟还没有正式入朝听政,对于京城王公亲贵的了解并不很深入。
飞星办事倒是利落的很,他拿着那包衣服立刻去了锦绣坊,硬是把练老掌柜从睡梦中叫醒,让他帮着辩认衣料。
练老掌柜听说是主子有急用,立刻用清冽的井水洗脸,硬生生让正瞌睡着的头脑清醒起来。他打开衣服包仔细辨认起来。
“这是沅江出产的细葛布,料子结实经穿,价格比一般的细葛布要贵上一成,寻常百姓一般买回去做衣服,倒是沅江及周边几府的富贵人家常常采办这种布给府中的下人做衣裳。这样式么倒是普通,是前两年京城里流行的款式,如今已经过时,飞星你看这锁边,这盘扣,这裁剪……”练老掌柜一说起布料和衣裳款式便滔滔不绝,大有秉烛夜谈的架势。
飞星赶紧打断练老掌柜的话,急切问道:“练老掌柜,您说这种衣裳是沅江及周边几府的富贵人家下人穿用的,可能确定是周边几府?”
练老掌柜想了想说道:“沅江府,清江府,怀宁府,松阳府,广化府,这几府的沅江细葛布的用量都不小,再远些的宁德府销量就少多了,沅江的细葛布产量并不很大,松阳府以南宁德府以北基本上就没有了。”
飞星怕自己记不住,便向练老掌柜要了纸笔仔细记了下来,然后又问道:“您老可能看出这衣裳是谁家做的?”
练老掌柜一双寿眉紧紧锁了起来,这沅江细葛布并没有在京城里出售过,自然也不会是由京城的裁fèng铺子制作的,天下这么大,裁fèng铺子这么多,他怎么能猜出这是谁家铺子做的衣裳。
可是练老掌柜也知道若不是极为要紧之事,小王爷身边的一等小厮断不会三更半夜把他从chuáng上拉起来让他辨认布料。于是练老掌柜便仔细的检查起来。
能常有名气的裁fèng会在最不起眼之处留下自己的暗记,看这两套衣服裁剪做工都很jīng细,应该不是乡野小铺子能做出来的。说不定能找到些暗记线索。
飞星见练老掌柜在灯下努力睁大眼睛查看,忙将自己这边的灯也移到练老掌柜的旁边,有两盏灯照亮,光线自然明亮许多,练老掌柜一点一点的检查着,终于在衣领的内侧发现了一个指甲盖儿大小的梅花印记,这朵梅花是用针绣上去的,却不同于一般的刺绣,只是简单的寥寥数针,便将一朵梅花绣的栩栩如生。
练老掌柜很确定的说道:“这是宁德府梅家的针线。”
“梅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飞星不解的问道。
练老掌柜脸上浮现出一抹追忆的神色,他长叹一声,停了片刻方才说道:“宁德府有家五梅坊,世代经营布料成衣,已经传了四代人,但凡五梅坊做出的成衣,都有这样的梅花暗记。”
飞星赶紧记了下来,练老掌柜已经提供了足够多的线索,凭着这些线索一定能追查出那两个人的真实身份,估计也看不出更多的东西了。飞星便将衣裳重新包起来,对练老掌柜躬身说道:“打扰您休息了,小子改日再来向您赔罪。”
练老掌柜捋着胡子微笑道:“飞星小哥言重了,为主子效力是我等的份内之事,你尽管忙去吧。”
飞星拿着衣裳赶回王府向庄煜无忌回禀,庄煜无忌一看飞星的记录,两人立刻有了jīng神,庄煜说道:“想不到还真能从衣服上找到线索,无忌,这便派人去宁德府追查,一事不烦二主,就让我的侍卫陪飞星跑一趟吧。”
无忌自是没有不答应的,他命飞星立刻去收拾行装,与庄煜的侍卫韩成一起飞马前往宁德府五梅坊探查虚实。宁德府离京城大约四日路程,若是日夜兼程的话,六天便能赶个来回。
刚吩咐完飞星,看守那两个人的贵安便过来回禀,说是那两个人已经醒了,两人正吵闹着要见主人。
因为有了线索,庄煜便没打算立刻去见那两个人,只沉声道:“将那二人先关着,等今日散朝后再做处置。”
无忌奇道:“五哥怎么不审了?”
庄煜说道:“我们手中还没有可靠的证据,现在不是审问的好时机。”
无忌想想也是,他们又不曾真的拿住那二人谋害永郡王世子的真凭实据,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给那两人定罪吧,况且隐而不发才不会打糙惊蛇,好悄无声息的将背后之人彻底挖出来。
眼看就到圣寿节了,朝上自然一片平安和谐的局面,就连昨日永郡王世子离奇死去之事也被百官极有默契的隐下不提,这当口儿再没眼力劲儿的人都不会拿这种事来触隆兴帝的霉头,各司其职的百官只是按着程式禀报了各自负责有关圣寿节的各项差事之后便散朝了。
退朝之后,庄煜便跟在了太子的身边,百官皆知睿郡王与太子极为要好,除了那心里有鬼之人,其他人都没有什么猜疑,等隆兴帝与太子还有睿郡王走后,他们也都三两成群的散朝了。
御书房中,庄煜将自己和无忌查到的东西仔细告诉了父兄,为了保密起见,庄煜连折子都没的写,免得要记档之时会有泄密的可能。
“世间真有如此离奇的暗器?”隆兴帝看着那只上了锁的小木匣子,皱眉疑惑的问道。
庄煜拿出用蜡滴封住牛毛细针的甜白瓷小碟,对隆兴帝和太子说道:“父皇,大哥,就是这一点牛毛细针便能要了人的xing命。儿臣命人跟踪当时在西市上行迹可疑的人,昨夜终于有所收获,那两名嫌犯已经被儿臣秘密关了起来。儿臣也派人去宁德府查验这二人的身份,估计六日之后能有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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