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王府有七八处庄子是与靖国公府的庄子相邻的,靖国公府自从分家之后便将三成租子加到了四成,那些佃户们叫苦连天,不要说做新衣裳吃顿饱饭,就连一年到头只熬稀粥喝,剩下的六成收入也是不够的。故而有好些个佃户都动了退租迁到郡王府的庄子上,租王府土地的念头。
佃户们租种土地以三年为期,三年过后须得重签,是以此番与靖国公府相连的上溪村徐家坳等庄子的庄头不只是来送租子,还要来请示可否接受旁边庄子上的佃户。
季忧听罢帘外庄头们的回话,心中也有些犹豫,她同qíng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佃户,可是若真的接收了那些佃户,必又要与靖国公府纠缠不清,这是她最不愿意发生的事qíng。
想了一会儿,季无忧沉声问道:“我们庄子上还有空闲土地?”
庄头忙回道:“回郡主娘娘,原本是没有的,可自从郡主娘娘和王爷开恩减了租子,大家伙儿就有了gān劲,这三年间慢慢开垦出近百亩的荒地。”
季无忧不喜反惊,立刻追问道:“可曾到官府报备登记过了?”
庄头忙回道:“回郡主娘娘,官府每五年清查一次,前年刚刚清查过,这两年新开出来的土地并没有登记过。”
季无忧立刻吩咐道:“回去之后速速将开垦出的土地登记造册送到官府备案,不要等官府来清查才报上去。”
庄头心中并不以为然,寻常百姓在房前屋后开垦几亩荒地也是寻常之事,并没见官府追究下来,何况庄子上的土地还都是王府的,哪个不长眼的官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才叫寿星公上吊活的不耐烦了呢。
不过心中不以为然,庄头却不敢表现出来,连声道:“是,小人谨遵郡主娘娘的吩咐。开chūn就清查备案。只是那些想到咱们王府庄子租种的佃户们,不知郡主娘娘意下如何?”
“真如你所说,那些佃户连饭都吃不上了?”季无忧沉声问道。
庄头听着郡主有松口的意思,赶紧说道:“回郡主娘娘,今年chūn上旱的紧,收成远不如往年,咱们王府只收两成租,佃户们还能撑下去,可国公府的庄子却要收足四成,剩下的那点子粮食如今能撑过明chūn青huáng不节之时,如今已经有人开始卖儿卖女,真惨啊。”
季无忧沉声问道:“庄子新开出来的土地原是你们想多租种些,也好多些收益,难道就这么让给别人租种,咱们庄子上的佃户都舍得?”
庄头叹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好歹也是救人xing命,这远乡近邻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没个活路吧。”
季无忧想了一会儿方说道:“本郡主知道了,你们一路劳顿,先下去歇息吧,等回去的时候再说。”
庄头们磕头退下,出了管事厅,他们互相看看,谁也不知道郡主到底能不能答应这件事,若然不答应,那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邻村的佃户们饿死了。
庄头们走后,季无忧唤道:“赵嬷嬷,你快家去命奶哥哥悄悄到与那府里相邻的几个庄子上暗中走访查看,查出结果立刻飞鸽传书回来,我这里也好早做决定。”
赵嬷嬷知道这事关系着人命,立刻应道:“是,老奴即刻就去安排,郡主放心,老奴叫赵四日夜兼程,一定在最短时间里向郡主回禀。”
季无忧点点头,便管帐的chūn晓先提五十两银子jiāo给赵嬷嬷,等赵四回来之后才从公中销帐。
赵四立刻出动身出京,不过三日便传回书信,言道庄子上的qíng形确如庄头们所说,靖国公府庄子上的佃户们真的活不下去了。季无忧想了一会儿,心中有了主意,叫来管家万三行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
万三行遵郡主之命为庄头们摆了一桌酒席,吃饭之时半含半露的指点了一回,能做上庄头的都不是愚笨之人,大家一听万三行的话心里便全明白了,大家不禁暗暗感叹郡主聪慧又善良,跟了这么一位主子可真是他们的福气。
带着王府发的过年赏银,庄头们回到了各自的庄子,那些想改租王府土地的佃户们忙来打探消息,庄头们便按事先商量好的说法一一告诉了那些佃户。
过年期间,那些靖国公府的佃户们收拾了家里的盆盆罐罐,只说是活不下去要出去逃荒要饭,三两成群的离开了靖国公府的庄子。经过大半个月甚至是一个多月的行程,他们纷纷到了与靖国公府不相邻的王府庄子上。与郡王府的庄头们签下租约租种了各庄新开垦出来的土地。各庄庄头还按人头先借给他们些活命的粮食,等chūn秋天打了粮食再从中扣除。
如此一来,等到开chūn靖国公府的庄头们开租之时,却发现庄子上的佃户已经十室九空,他们空有土地却没有人来租种了。此时他们再想追查已经出走的佃户便晚了三秋,佃户们早就远走高飞,还往哪里去寻。
靖国公府自食恶果,这一年,庄子上的土地可就此荒了。这是后话,靖国公府之人现在都不知道,她们正一门心思的走太后门路,想让季重慎好歹再回到五品官的行列之中,六品小官在京城里着实太丢人了。空顶着个国公府的门头,陈老夫人委实丢不起这个人。
“母亲,太后哪里可怎么说?”季重慎把进宫请安的陈老夫人迎进慈萱堂,便紧张的问了起来,这由不得他不紧张,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京察时间,若今年的考评再得个中下,他的仕途就越发黑暗了。可是如果太后能递个话,他怎么也能得个良吧,到时再活动活动,说不定能升个一级半级的。
陈老夫人坐下来喝了口茶,方才说道:“太后虽未明言,却也差不多了。太后素喜绣品,往年咱们家送的双面绣极得太后喜爱,今年若能送一件双面绣落地大cha屏,你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柳氏听了这话在一旁为难的说道:“母亲,自从分家之后,府中仅存的几件双面绣都已经送进宫了,如今不要说是大件,便是个帕子都没有了。原本府中的双面异绣都是弟妹绣的,现在已经分了家,这可怎么办呢?”
陈老夫人狠狠瞪了柳氏一眼,厉声斥道:“天下难道只有她一个人会绣不成,你就不会花银子去买,京城绣庄那么多,还怕买不到?就算京城里没有,打发人出京往江南去找,江南是鱼米锦绣之乡,岂会没有?”
柳氏忙跪下道:“母亲,双面绣本是弟妹母亲的娘家顾氏一门的绝技,旁人便是学着绣,不得顾绣传人指点,也绣不出顾绣神韵,这是要进给太后娘娘的贡品,儿媳实不敢以次充好,若因此坏了老爷的前程,儿媳岂不是百死难赎。”
季重慎想想的确如此,便躬身说道:“母亲,柳氏说的也有些道理,外头卖的双面绣到底不如弟妹绣的出彩。”
陈老夫人瞥了季重慎一眼,沉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季重慎也知道自家庶出三弟如今不复从前的好欺负,听说他在漠南gān的极好,说不得今年考绩能得优,又有升官的可能,所以他便小心的说道:“不若去求弟妹一副绣品,多多给她些银子就是了。”
“哼,说什么混帐话,你是堂堂嫡出的爷儿们,倒要去求个贱胚子,呸,你也说的出口。”陈老夫人最愤怒的事就是当初一时没看紧,让季光慎一家子跟着大房一起搬出了靖国公府自立门户,从此对三房一家失去了控制权,如今季重慎一说去求叶氏,陈老夫人自然是怒不可遏。
柳氏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可她现在同叶氏品级相同,自己的丈夫又不同叶氏的丈夫风光,便是想在叶氏面前qiáng硬些,她也没那个底气硬起来。因此只能退到一旁垂头不语,反正她是没有别的办法弄到可以做贡品的双面绣。
季重慎也不说话,只由着陈老夫人发脾气,陈老夫人咆哮了一阵子,气势也弱了下来,只qiáng撑着说道:“我去同老三媳妇说。”
季重慎心中松了口气,他其实想的就是让陈老夫人出马向叶氏要一副双面绣,之前说拿钱去买,不过是他激陈老夫人的策略罢了。
陈老夫人坐上轿子前往季光慎在西城柳条儿胡同的家。谁知她到了柳条儿胡同才发现那宅子已经易了主,季光慎一家子早就搬走了。
陈老夫人命人好一通打听,才得知季光慎卖了此处的房子,在距离忠勇郡王府两条街外的帽儿胡同买下一座带花园子的五进宅院,也算是和郡王府做了邻居。
陈老夫人气的几yù吐血,这才分家三年,庶子便能买的起帽儿胡同的宅子,可见得季光慎这三年赚了多少好处,却不见他孝敬自己这个嫡母一分一文。陈老夫人已经把季光慎逢年过节送的节礼给忽略不计了。
陈老夫人自然不会知道,她分给季光慎的那所宅子实在窄 仄,主子下人杂居一处,着实的不象话。而且孩子们一日大似一日,往后还会生更多的孩子,柳条儿胡同的宅子真的住不下季光慎一家人。所以便卖了那处房子,又借贷了两千两银子才举债买下帽儿胡同的这所宅院。
那些银子是无忧主动借给季光慎夫妻的,原本就没有打算让他们还,可是季光慎是骨气之人,岂肯占侄儿侄女的便宜,自买下房子后已经还了八百两,余下的一千二百两,季光慎打算转年就全部还清。
陈老夫人并不知道这些内qíng,只认定庶子发了财,便怒冲冲的转道帽儿胡同,要好好说道说道。
可巧这日是季光慎同叶氏的长女季维如五岁生日,虽然叶氏因为季光慎没在家并不准备大办,可季无忧一早却带着弟弟来到季府为小堂妹庆生,姐弟二人一进门便说了要在三叔家玩上一整天,所以今日的季府与往日大不相同,很有些热闹气象。
当门子将陈老夫人到来的消息报到叶氏跟前,叶氏愣住了,片刻之后她才迟疑的说道:“老夫人怎么找来了,她能记住如姐儿的生辰?”
季无忧可没有叶氏这么乐观,她深知陈老夫人的禀xing,那是一个心中只有自己的人,她绝不可能记得住季维如这个庶子女儿的生辰。她来,只有一种可能,必定是又有了什么算计。
“三婶,老夫人既然来了,便得出去迎接,免得又说出些什么。”季无忧沉稳的说道。
叶氏点点头,抬手捋了捋发丝,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看我,听到老夫人来,一时心慌了。”
季无忧笑笑,轻声说道:“三婶也不必如此,老夫人并不能将你怎么样,何况我们还在这里呢。”
叶氏忙道:“怎么无忧你也要见老夫人?”
“自是要见的,我和无忌来给如姐儿过生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何不能见她,难道还得特特避着么。三婶,用不着这样。”季无忧并不在意的轻声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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