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看着叶振庭,突然厉声喝问:“二弟觉得这便是羞rǔ,你可知道我们老爷你的大姐夫到叶府之时,至少要等上半天才能等到爱理不理的管家,能进的也只是下人议事的偏房,而如今我这个当家夫人可是一点儿都没耽误的亲自将你们迎进门,在正堂招待你们。若这样都是羞rǔ,那府中对我们老爷的又是什么!”
叶振庭被喝问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这些事qíng他身为叶府二少爷,自然是都知道的,当时谁又能想到只是平民之身的季光慎有如此际遇,不到两年便能做到从四品的云门偏将呢。若他们能早知道这些,只怕也不会给叶氏说这样一门亲事了。叶振庭颓然无力的坐了下去。
郑氏脸上更挂不住,她只觉得身下的椅子上仿佛长出无数根尖刺,扎的坐立难安。叶秋霞张了张口想反驳什么,可是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只能恨恨的将嘴巴闭上,只用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叶氏,脸色涨的通红。
叶氏说完之后,便用左手端起甜白瓷盖碗,右手微提杯盖轻轻拂了拂浮沫,浅浅的酌了一小口。这是大户人家都懂的规矩,端茶送客。若是识相的客人见了,便该起身告辞。
郑氏怎么说也做了多年的五品官夫人,这套规矩当然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她此番前来的目的一个都没有达到,她又岂肯就此放弃。
“大姑奶奶,老爷一直说极想念你和大姑爷,此番大姑爷回京面圣,可一定要到家里来啊,老爷他可惦记着你们了。”郑氏昧着良心说瞎话,说的是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而且言辞肯切的仿佛叶远斋真的非常惦记叶氏和季光慎这对他连样子都想不起来的女儿女婿。
叶氏淡淡一笑,轻声道:“这个我却不好先应下来,也不知道老爷此番回京会停留几天,还有没有别的重要安排,倘若我现在应了,到时老爷却有别的安排,岂不是两下里冲突了,反而让老爷为难,一切都要等我们老爷回府才能决定。”
郑氏听了这番话,委实没法子说出反对之语,叶氏这可是十足的遵循三从四德,难道她还能挑出什么刺儿不成。
叶振庭和叶秋霞听了这番话,自是气的不行却没法子说什么,叶秋霞冲着叶氏哼了一声就别过头去。叶振庭则yīn沉了一张脸,看上去象是去谁家吊丧一般。
叶氏完全不在乎所有叶府之人的想法,只继续端茶送客。她倒要看看郑氏有多厚的脸皮,她能赖到什么时候。
郑氏从来也没和叶氏这个继女接近过,纵是没话找话说,叶氏也不怎么理会她,郑氏没有办法,只得gān笑道:“大姑奶奶,老爷给你和姑爷还有孩子们备了些礼物,你也别嫌少,快收下罢。”说着,郑氏便命跟来的嬷嬷将两抬礼物抬到堂上。
叶氏摇了摇头,淡淡道:“父亲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当初两个孩子出生时父亲送的贺礼还尽有剩下的,且够用一阵子,这些东西便请母亲带回去,府上人口多,想必日子也不甚宽裕。”
“大姐,你不要太过份了!”叶振庭再也压不住火气,腾的站起来大叫出声。
“我很过份?那就请二弟明示,我这个大姐过份在何处?”叶氏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她不想也不必再忍。
叶振庭被问的哑口无言,自始至终,身为叶府大姑奶奶的叶氏从没有说过一句重话狠话,一直都是很平淡轻柔的拒绝,他说不出拒绝就是过份这样的话。
郑氏见儿子被堵的面红耳赤,自然极为心疼,而且她在叶氏面前qiáng势惯了,今日不得不服软低头,心里本来就别扭的不行,又见一双儿女受了叶氏之气,她如何还能再忍得住,嚯的一下子站起来,厉声道:“大姑奶奶别以为姑爷有了出息便能目中无人,姑爷如今前程似锦,而大姑奶奶却人老珠huáng,再没个娘家扶持,大姑奶奶还以为能做的稳这诰命夫人么。只等着瞧吧!”
说罢,郑氏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女儿,冲着抬着礼品不知所措的下人们喝了一句:“回府,便是把这些东西喂狗,也不给那没有良心之人。”
叶氏差点儿气笑了,原来她竟是没有良心之人,她真真是才知道呢。叶氏旁边的江嬷嬷石竹玉簪等人气的不行,个个挽起袖子要上前理论,却被叶氏拦住了,叶氏只淡淡说了一句:“不过是几声乱吠罢了,你们还真的去听?好生收拾起来迎接老爷回府才是正经。江嬷嬷,我乏了,有些个头晕,你代我送客吧。”
江嬷嬷雄纠纠气昂昂的响亮了应了一声:“是。”便走到郑氏之前微微躬身摊手道:“夫人,二少爷三小姐请。”
郑氏被叶氏之话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可叶氏却伸手扶额,由石竹和玉簪两个丫鬟搀扶,有些虚弱的说道:“哎,好端端的怎么有些个头晕,你们都记得嘴巴紧些,绝不许说与老爷知道,免得让老爷担心。”
玉簪也是个不让人的xing子,立刻说道:“夫人必是被气着了,夫人您就是好xing儿,若换了别人被人这么气着,早就让老爷做主了,何至于这样受委屈。”
郑氏转身冲着叶氏冷声道:“好!你是翅膀硬了,我这个继母你不放在眼中,那便让你父亲来与你说话。”撂下这句狠话,郑氏便带着儿子女儿恨恨离去。
石竹玉簪都是叶氏的陪嫁丫鬟,当初陪嫁之时,她们都是九岁十岁左右的小丫鬟,在叶府之中没少见着叶远斋对叶氏这个嫡长女是何等的嫌弃冷淡,甚至一不顺心还会动手打叶氏泄愤出气。所以她们听到郑氏要回去搬叶远斋,脸色不免都有些发白,从前那些可怕的记忆立刻充满了她们的脑海。
叶氏在反唇相击之时就已经想到郑氏会使出这么一招,如今的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没有丝毫自卫能力的可怜女孩儿,叶氏轻轻拍了拍两丫鬟的手背,含笑说道:“不必害怕。这里是季府,我们老爷才是当家老爷,其他人凭是谁都别想在我们老爷的府上做威做福。”玉簪和石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脸色这才好了起来。
却说郑氏带着儿女回到叶府,便直接去了叶远斋的书房。叶远斋身在工部却自诩为饱学之士,常日只在书房里消磨时间。郑氏到书房里找人,自是一找一个准。
叶远斋看到妻子儿女都一脸怒色,不由皱眉沉声问道:“怎么,chūn霖对你们不敬?”chūn霖正是叶氏的闺名。
郑氏“哈哈”尖笑一声,尖刻的说道:“对我们不敬?老爷你也说的太轻巧了,你那个好女儿就差没拿棍子把我们娘儿仨个打出府了。”
“什么,她敢!”叶远斋果然如郑氏所料怒喝一声,气的额上青筋bào起,一双眼睛瞪的几乎要凸出来,原本还算儒雅清俊的面容立刻扭曲起来,平白添了许多戾气。
叶振庭还有些怕叶远斋这个父亲,可叶秋霞却是一点儿都不怕,只见她跑到叶远斋旁边扬起头,刻意展现那双在车上她用力揉的发红的双眼,着急的说道:“爹爹息怒,大姐姐不孝顺您,还有大哥二哥二姐和秋霞,我们都孝顺您,什么都听您的。”
叶秋霞所说的四个人都是郑氏所生的子女,这也可见郑氏是个有手段的,自嫁给叶远斋做填房之后便死死的拿住了叶府的后宅。
叶远斋因为小女儿的话心qíng略好了一点,可低头一看叶秋霞那双红肿的眼睛,他的怒火又腾的蹿了起来,立刻扭头看向郑氏喝问道:“霞儿这是怎么了,她受了什么委屈?”
郑氏一副受尽了委屈却又不肯说的样子,只假意搪塞道:“老爷您就别问了,霞儿是妹妹,便是受些委屈也是应该的。”
叶远斋怒意更盛,瞪着郑氏喝道:“你说的是什么混帐话,霞儿是正经的千金小姐,怎么能随便受委屈,还不快从实说来。”
郑氏半含半露的低低说道:“都是妾身不好,说了大姑奶奶几句,大姑奶奶如今越发有xing子,便……”
“她便如何?”叶远斋听郑氏说话带了些哭意,立刻杀气腾腾的追问起来。
郑氏垂头用帕子拭了拭眼睛,眼睛受浸过姜汁的帕子刺激,立时涌出了许多眼泪,郑氏微微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轻声道:“大姑奶奶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妾身万万不敢污了老爷的耳朵。霞儿一心护着妾身,便回了几句嘴,结果大姑奶奶就将霞儿狠狠骂了一通。霞儿自来也没受过那样的话,心里委屈的不行,在回来的路上痛哭了一场,这才哭红了眼睛。”
叶远斋听了这番话,再看看气的面红耳赤的儿子和不住抹眼泪的妻子女儿,火气顿时飚到最高,只气的抓起书桌上的端砚狠狠砸到地上,大吼叫道:“好个贱人,真真气死老夫!若不狠狠教训小贱人,老夫便不配为人夫人父!”
郑氏见叶远斋的火已经被撩的差不多了,这才拉着儿子女儿跪下道:“老爷息怒,求老爷听妾身一言。”
叶远斋还是很喜欢郑氏这个继妻的,便缓了语气说道:“你又跪下做什么,起来说话。”
“老爷,妾身和庭儿霞儿受了委屈是不假,可是为了老爷,我们qíng愿受这份委屈。”郑氏用叶远斋最喜欢的语调轻轻说了起来。
“你……咳!”叶远斋重重叹了一声,坐入身后的四出头huáng花梨官帽椅中。
郑氏拉着儿子女儿站了起来,轻声道:“庭儿霞儿,你们先出去吧。”
叶振庭和叶秋霞向父母行了礼便退出书房。离开书房之后,两人对视一眼,脸上流露出快意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在她们兄妹两个小时候陷害作弄大姐叶chūn霖之时,是常常出现的。
“老爷,如今chūn霖已经不是当初的chūn霖了,她的夫婿连升数级,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而且她又和忠勇郡王府的郡主小王爷关系极好,妾身听说她都能当郡王府大半个家呢,若然老爷再和从前那样,只怕是行不通的。”郑氏走到叶远斋的背后,一边给他按摩着肩膀,一边轻轻说了起来。
叶远斋脸上余怒未消,只粗声道:“难道就由着她不成?”
郑氏轻叹道:“老爷,我们娘儿们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只要大姑奶奶肯为老爷说说话,老爷必能更进一步,只要老爷好了,要我们娘儿几个做什么我们都愿意。”
叶远斋皱着眉头沉声道:“你是说让我压下火气去求她?”
郑氏忙道:“老爷快别这么说,这怎么能是去求大姑奶奶呢,您是大姑奶奶的父亲,大姑奶奶孝敬您是应当应份的。从前她没那个本事咱们也不说什么,如今已经有了这个能力却不相助老爷便说不过去了。妾身以为老爷应该在大姑爷回京那日亲自走一趟,也好叫老爷的同僚们知道大姑爷是老爷您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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