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斌回来时,赵慧娴已经将玻璃瓶里的药汁尽数倒尽,家中的西药也翻得一团乱,药盒与药瓶四处乱扔,而地面上则散落着五颜六色的药片。
“慧娴,你这是在gān什么?”冯斌皱起眉头,弯腰抱起跪在地上的妻子,小心的将她放到chuáng上。
“冯斌,我们这辈子都没孩子了……”赵慧娴喃喃说道。
“谁说的,上次看的那个大夫不是说你的状况已经有所好转了吗?只要我们坚持下去一定会有的,你别灰心。”冯斌有些慌张,这些年看病吃药已经成了支持妻子生活的动力和信念,现在这样绝望的慧娴让他不知所措。
赵慧娴嘴角扯出一朵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幽幽道,“……没了,我知道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因为我不配当一个妈妈……”
“谁说的,慧娴你会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最好的!”冯斌拉住她的手,肯定的说道。
赵慧娴摇摇头,泪水顺着眼角一串串的滑下,她呜咽两声,随后哭道,“冯斌,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痛苦……是我自己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后悔……我后悔的恨不得杀了自己,我想再有一个孩子,我想疼他爱他,我想补偿他,我做梦都想让他喊我一声妈妈……可是老天再也不给我机会了……”
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若是那天她走慢点,再慢点,她仔细看好脚下,会不会就不会摔倒?甚至如果当初她没有一时赌气天天娘家婆家两头跑,她的孩子也会平平安安的降生。她恨冯楠,可是她更恨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她没有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所以她的儿子才会离开她,才会不要她……可是这些话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她总觉得,只要不承认,她的孩子就还会回来,她就没有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慧娴,不是你的错,你别难过。”冯斌抱住他,哽咽道,“你若累了,我们就不治了,我们去抱养一个孩子……”
“可抱来的永远都不是我生的呀。”赵慧娴闭上眼睛,软软的倒在冯斌怀里,“我只想要我自己的孩子……”
作为一个女人不能生下自己的孩子,这绝对无法言说的痛苦。她这一辈子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qíng,她只是不小心,真的只是不小心,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她?为什么?!
心qíng抑郁的赵慧娴整整哭了一夜,第二天清早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喉咙也哑的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蔫蔫的躺在chuáng上起不来,冯斌只要跑去厂里给两个人都请了假,又跑回冯家拜托冯妈妈煲了汤拿给妻子补充营养。
冯斌在家忙着照顾生病的妻子,而在青柳路住了一晚的冯霄则早早起chuáng整理昨天带来的物品。
这套90平的两居室是是市卫生局自建的员工住宅楼,原房主是局里一个小领导,房子刚刚分下来就调去了外市,后来周艳和林君霞听说傅佩岚要买房,这才帮着牵了线。
房子在四楼,是三阳朝向,冬天很暖和,可是夏天就有些不够通风,刚刚进屋傅佩岚就把几扇窗户全部打开,房子过户后她就进行了装修,不算太奢华,可是用料都是好的,与冯霄结婚后又从他们厂里内部价订购了家具摆上,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主人居住。
傅佩岚早上洗漱完毕后又钻回被窝,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终于回家啦……”
冯霄眉头一挑,停下整理衣物的动作,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傅佩岚吐了吐舌头,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留神说出了心里话,连忙下chuáng拉住他的手,讨好道,“核桃巷虽然也是家,可却不是我们两个人的窝呀,这里就不同了,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宝宝。”傅佩岚拉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眉眼弯弯。
“孩子没出生前,奶奶和妈不会允许咱们一直呆在这里的。”冯霄见她光着脚立在地毯上,连忙推她上chuáng,又将拖鞋摆到chuáng脚,自己也抻了个懒腰爬上chuáng歪在她身边,“孩子出生后会更忙,你一个人根本带不过来。”
“我也没真的想一直住在这里,毕竟我们当初说好的冯鑫结婚才离开。”傅佩岚皱了皱鼻子,“偶尔来住住就好了,咱们也可以过一下二人世界啊……”
再开明的长辈和年轻人的思想也是不同的,在公婆面前,作为媳妇一定会事事小心避免矛盾的产生,反之亦然。她对冯爸爸冯妈妈甚至是冯奶奶都没有偏见,也一直努力和他们和睦相处,只是冯家并非只有冯霄一个孩子,妯娌之间的攀比也不是她退一步就能消失的,何况赵慧娴的qíng况十分特殊,她不想跟她撕破脸,那样会让冯霄为难,她也没有立场去开导赵慧娴,劝说冯家其他人,她能做的只是尽量避免和赵慧娴正面jiāo锋,眼不见心不烦。
有时候想想,婆家和娘家的区别或许就在这里。与傅沛齐发生矛盾,她可以直接说出来,即使明知傅妈妈最心疼小儿子,可是对于赵慧娴和冯斌,她却无法开口,也不能开口。
突然,傅佩岚想起还没告诉傅妈妈自己怀孕的消息呢,这套房子目前没有电话,只能自己跑一趟了。傅佩岚懒洋洋的起身穿好外出的衣服,昨天来的匆忙,家中一点食物都没有,夫妻二人只好到楼下的早餐店简单吃了些粥和小菜,随后冯霄上班,傅佩岚则慢悠悠的坐上公jiāo车去了柳树巷。
傅妈妈得知小女儿怀孕十分高兴,连忙拉着她坐到炕上说道,“过段时间去省城找学敏看看男女,你也别唠叨我重男轻女,我告诉你这小子和丫头绝对不一样,有了儿子在婆家才能挺直腰板说话!你只看你大姐,为啥借娘家点钱都要推三阻四,还不是没儿子说话不硬气?”
“妈,您都知道大姐不容易,就别记恨她了吧。”虽然傅大姐不借钱未必是因为没儿子,不过若是因此能让傅妈妈不再埋怨大女儿也不错。
“谁有闲工夫记恨她!”傅妈妈撇撇嘴。
“那您怎么不肯帮她照顾芸芸?”傅佩岚问道。
大姐夫杨镇旭早已去了日本,而杨家公婆半个月也到外地亲戚家探病,留下傅大姐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买菜做饭接送孩子,周末还得陪芸芸补习,本已忙的焦头烂额,可偏偏上周四机械厂的账务出现问题,财务部门全体加班。傅大姐没法子只好打电话给母亲拜托她帮忙去学校接芸芸放学,却没想到傅妈妈会以照顾万语柔为由断然拒绝,并且声称傅家其他人也各有事qíng走不开,让她求别人去,这让傅大姐又羞又恼,最后只好把电话打到冯家。
“我有事!”傅妈妈哼了哼。她就是想让大女儿知道没有娘家的人多可悲,哪怕他们傅家不能在经济上给予她帮助,可是平时生活还是用得上的,她若是对娘家妈妈和弟妹无qíng,将来婆家靠不住时绝对找不到人援手!
傅佩岚睁眼说瞎话,无奈的摇摇头,也许是年岁渐长,也可能是心中少了愤懑,如今的她忘不了曾经受过的委屈,可对待傅妈妈却多了一分包容。老太太就是那样的xing子,坏心没有,却极度任xing,和她较真儿根本没有意义。
“大嫂呢?”傅佩岚换了个话题。
“回娘家了。”傅妈妈看了一眼挂钟,起身道,“快十二点了,我去热菜,你也在这吃吧,昨天佩瑶拿回来不少剩菜,还有两盘子呢。”
傅佩岚看着傅妈妈端上桌的白菜木耳和炒huáng瓜,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转身就吐了,嚷道,“妈,这都变味儿了!”
傅妈妈连忙尝了一口,眉头一皱,尴尬道,“可能是天热放坏了,你等着,我去炒个jī蛋过来。”
“算了,咱们去外头吃吧。”傅佩岚拉住傅妈妈的手,拿过手提包领着她出了门。
因为怀孕,傅佩岚并不敢在外面乱吃东西,因此母女俩在柳树巷周围转了一圈儿,最终去了综合市场附近一家年头较长规模较大的饭店。
傅妈妈坐在椅子上四下打量一番,她知道这家饭店,开了有五六年了,最开始只是一家街边小摊,后来一点点扩大成了如今两层楼的大饭馆,她每次买菜都能路过,甚至时不时的就要羡慕一家这家店的老板,暗恨自己怎么就没这样的财运!
“小四,这里挺贵的吧?”
“还行。”傅佩岚看了母亲一眼,问服务员点了四道菜,荤素各半,又给傅妈妈要了一瓶果汁,而自己则倒了一杯温开水慢悠悠的喝着。
“这家店的老板以前我天天能见着,还说过话呢,可人家现在发财了,只在家坐着数钱就行,再不用抛头露面。”傅妈妈的脸上满是艳羡,又说,“小四,你跟人合伙开的那个裁fèng铺生意不错吧?我听语柔说商场里都卖你们的衣服。”
“妈,是服装公司不是fèng纫铺。”
“我知道,就是叫习惯了,我懂什么叫公司,电视上都有演。”傅妈妈不耐烦的摆摆手,“我是想告诉你,如果有钱这一胎就用不着太紧张,若真的不幸生个闺女也没事,将来jiāo点罚款要个二胎就行了。”
傅佩岚哭笑不得,她连第一个都还没生呢,哪有心思想第二胎。
吃过中饭,傅佩岚塞给傅妈妈五百块钱,说道,“妈,虽然三姐能从单位带些饭菜回来,可家里也不能总吃剩的呀,再说食堂的工作餐能做什么好菜?大嫂快生了,您该多注意点,这些钱拿着改善伙食。”
万语柔的预产期在七月,可是她怀得是双胞胎,医生说有早产的可能。仔细算算,她这位大嫂嫁来傅家两个多月貌似一直在吃剩饭剩菜,难怪她动不动就要跑回娘家。
傅妈妈看着手里的五张百元大钞,表qíng有些古怪。以前她不太了解这个小闺女的能耐,可是前段时间万语柔得知小四公司的品牌名称后眼睛闪闪发亮,从这个儿媳妇口中她也了解了一些,知道小女儿不差钱,可是当初她出嫁时自己一分钱嫁妆没给,还说将来全靠儿子顶门立户赡养自己,可如今却从闺女兜里掏钱,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虽然是小四自己要贴补娘家,可是这钱她拿着也烫手啊……
傅佩岚并不知道傅妈妈心中的纠结,她现在正想着找机会和傅三姐谈谈,让她以后不要再往家中带剩菜了。夏天东西容易变质,傅妈妈又一向舍不得làng费,这样大人受苦,将来傅沛林的孩子出生说不定也要跟着遭罪。
和傅妈妈分开后,她想了想,直接去银行提了钱去家具厂,等冯霄下班后跟他一起去了电器城,给自己青柳路的住宅添置了几样小家电后又给傅家买了一台冰箱,定好明天送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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