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剩下了屠苏和高氏两人。这屋子显然是经过了jīng心打扫,但是那一股难闻的气味仍时不时传来,怎么也掩饰不住。
高氏艰难的扯动着嘴角,两眼死死地盯着屠苏,让人心中发毛。不过屠苏一向胆子大,虽觉得别扭,却丝毫不怯。她上前几步,离得不远不近,清声说道:“听人说奶奶特别想见我一面,不知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孙女必尽力代你达成。”
高氏的嘴角往上牵着,脸上挂着嘲讽的冷笑,她的嘴唇动了好久才终于艰难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你好……狠……”
屠苏从容的笑道:“奶奶过奖了,孙女不及您万分之一。”
高氏不理会她,继续说道:“你……不是……不、是、人……”说着竟还想着去抓屠苏,屠苏自然不让她够着。她声调平静的说道:“奶奶,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原本以为你此时想见我,是想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忏悔。万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句话,我该怎么说你才好。你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完全是自作自受。我娘怎么惹你了?你领导全家挤兑nüè待了她十几年还不够,竟然还想着毁她名节,你也是女人,应该知道那事若是发生了,我娘的下场是什么,我的下场是什么!无论你是不是她亲婆婆,她都孝敬了你十几年,即便是一条狗供养了十几年,也该知道感恩,可是你是怎么做的?我一直都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会么做成的!”高氏只是不停的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双眼睛满含恨意的瞪着她。
屠苏看了看她的样子,突然懒得再说别的,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就放心去吧,如果下一辈子还能托生成人,希望你能做一个厚道的人,有良知的人。如果再做女人也请记得女人不要为难女人。”说完就要推门出去。
突然,高氏喉咙里咕噜一声响动,似出了好大一口气。她这次吐字竟然清晰了,连贯着说道:“你,会有报应的……你不是人,是魔鬼……魔鬼……”说完这句,头一歪,便倒在了枕头上,再无声息。屠苏站在原地愣怔了她一会儿,她就这么去了。一时间心里百感jiāo集,不过,她并没有多少时间感慨,只迅速从袖筒里掏出早就备好的辣椒粉,往眼里涂了一点,眼泪瞬间便哗哗的流了出来,接着,她推门出去,大声哭道:“奶奶,她……去了。”院里的妇人们一听,也都跟着号啕起来。何氏和吴氏更是哭得扑倒在地,被几个妇人拉着也不起来。
女人们在卖力大哭,男人们则去忙着准备棺材,请人查看墓地,以及去借待客的桌椅等物。满院子的人都忙个不停。
何氏和吴氏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被人慢慢劝住了。面带悲戚的起来去招呼女客,准备后事。屠苏见她们停哭,自然也跟着停了。
这时两个关家本家的妇人拉着眼睛红肿的林氏来到屠苏面前,那两妇人随口问道:“屠苏啊,你奶奶跟你说什么了?”
屠苏抽噎着掩面说道:“还能说什么?她只说她从前受了小人挑拨,没有好好待我们一家,如今想来悔恨难当。希望我们在给前奶奶烧纸时帮她说上一二,免得她到了yīn间无颜见奶奶,其实她又何必过意不去,我娘早就原谅她了……”屠苏说慌话连眼都不眨,这一番话说得合qíng合理,连带林氏和那两人都信了。
那两妇人叹道:“想我先大婶子倒是个和善不过的人,定会原谅高婶子,唉……你们都节哀吧。”
屠苏和林氏也跟着众妇人打扫庭院整理碗碟,忙个不停。
到了中午时分,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接着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人一边哭还一边数落:“我的婆婆啊,儿媳不孝啊,没能在您跟前尽孝!您老怎么就这么去了……从今以后,儿媳的心里话跟谁说呀……啊啊……”
屠苏心中感叹,这戏骨级的人物除了陶氏,还有谁能够超越!
屠苏跟着人群往外走去,就见陶氏一身缟素,哭得是梨花带雨,海棠泣血,连她身旁的丫鬟仆妇们也帮着一起哭,那丫鬟一边哭还一边劝:“夫人,您要注意肚子里的孩子啊,想来老夫人不会怪您的,您是因为有了身孕才不方便回来啊!”
这时围观的众人jiāo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个儿媳妇真够孝顺的。”
“是啊,你看她哭得多伤心啊。”
……
屠苏的注意力却迅速转移到了陶氏那略微凸出的肚子上。算了一下,她大概也有三个多月了,是该“显怀”了。不过,她非常想知道她到底怎么生出来!屠苏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目光再次略过陶氏身边的人时,心里却不由得咯噔一声:她身边的丫头换了一个,被换掉的人恰好就是chūn雪!难道她已经发现了什么?屠苏来不及细想,便见关厚勤和领着一个衣着华丽,步履发虚的中年男人,一脸戚色的进来了。他们身后的马车上装着一具又厚又宽漆黑发亮的棺材,这时人群又轰的一声炸开来。
“真孝顺啊。我若有这么好的棺木,死也瞑目了。”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道。
这一下,关厚勤夫妇俩可算是出够了风头。
屠苏却仍在想着chūn雪的事qíng,她穿过丛丛的人群,去找关文和关忠。一见着两人,拉着他们到僻静处将chūn雪被换的事qíng说了出来。
关文听罢皱眉说道:“她的xing子特别谨慎,恐怕chūn雪已经被她发现了。”
关忠却有别的见解:“小姐,按理说,就算chūn雪被发现,她也该装着没发现才对,怎地这么明显的就换了她?这不是故意引起小姐的慌乱吗?小的琢磨着,那女人一定是已经有了对付你们的法子,你们一定得小心才是。”屠苏忙点头。
三人刚说了几句话,就有人往这边来。
屠苏也不好再多说,只是关忠:“你这几日什么也不用gān,只需盯着陶氏和她身边的人便好。”关忠点头答应。
屠苏又对关文说道:“你要多多注意娘和桑落的qíng况。”关文也忙点头,说完这话,那人已经到了眼前,屠苏便提高嗓音说道:“二哥你也别再伤心了,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当下能做的便是好好读书,考上功名,奶奶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觉得荣耀。”
那男子也劝道:“是呢,是人都会有这一遭,你们也别太伤心了。”说完,便又说自己要去借东西,快步离去了。
这人来人往的说话也不便,两人只好分开。
第四十七章 渣男对贱女
屠苏辞了关文又重归到妇人队里,帮着林氏做些琐碎的小事,时不时的应景随人哭上几声。这帮妇人一边做活一边小声的拉着家常,时不时的还有节制的笑上一会儿。她们议论最多的当然还是陶氏,从她的衣裳、马车到丫鬟以及两个女儿,无不是她们议论的内容。
有的人一边议论还一边问林氏:“五嫂子,当初你要是不合离,说不定也能跟她一样。最不济也有她一半排场吧?”
林氏不由得拉下了脸,不冷不热的答道:“我穷惯了,过不了那种日子!”说完便悄悄与那妇人拉开距离,不再理会她们。那问话的妇人gān笑了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屠苏看了她几眼,也没理她。
就在妇人说得最热烈的时候,忽的有人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新大嫂子动了胎气了!”
有人忙拉住问:“哪个大嫂子?”
那喊话的人扫了问话的人一眼:“你说哪个大嫂子?自然是从城里来的那个大嫂子。”问话人这才确定说的就是她们在议论的陶氏。
有那爱看热闹的妇人便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活去看热闹。屠苏也悄悄离了林氏的视线也跟着去看。
关厚勤和陶氏所在的屋前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就见关厚勤满头大汗的挤进去急急的问丫头:“随行的许大夫呢?”
“许大夫昨日刚向夫人告假回家探亲。”
“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派人去镇上请大夫呀!”
那丫鬟低眉顺眼的答道:“老爷,早派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关厚勤只好也不再说什么,只赶紧进屋去看陶氏。
陶氏此时正紧蹙眉头躺在chuáng上,淡妆素服,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两个女儿也偎在chuáng边,轻声抽泣。
关厚勤有些心烦,不耐的挥手说道:“哭什么哭,你娘又没事。一边去!”
关明珠姐妹俩听了哭得更厉害了,陶氏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关厚勤,轻声说道:“你是怎么跟孩子说话的,她们这不是担心我吗?”
关厚勤压了压火气,连忙伏低作小的说道:“我这个当爹的还不能说她们了。”
陶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半晌才说:“我不知怎地,总觉得没来由的心慌。你说是怎么回事?我一进了关河村就觉得压抑得慌……”
关厚勤脸上堆了一点笑意,道:“真是委屈你了,怀着身孕还跟着我长途颠簸。恐怕是累着了。”
陶氏有气无力的挥挥手:“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也是关家的儿媳妇。”
夫妻俩正在假惺惺的客套着,忽听得丫鬟来报:“老爷、夫人,镇上的田郎中来了。”关厚勤起身,对着挎着药箱的布衣老者微微颔首,招呼道:“有劳田大夫了。”
田郎中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上前去为陶氏诊脉。田郎中诊了好一会儿,又连问了陶氏和丫鬟一些问题,仍是没有下论断。关厚勤瞧在眼里,还当是他拿不定主意,原先的轻视便又加了一层,他压着火气问道:“田大夫可是诊不出什么症状?”
田大夫也算是阅人无数,如何听不出关厚勤的言外之意?他淡淡扫了关厚勤一眼,也不恼不怒,转头问陶氏:“夫人请据实告诉老夫,几个月前可是吃了什么药?”
陶氏脸上微惊,缄默半晌,才迟疑着说道:“数月前确实是喝了一些符水……”
田郎中继续问道:“可还有别的?”
陶氏踟蹰不语,田郎中见如此qíng状便说道:“如果夫人有所隐瞒,老夫便不能准确断出病qíng,若不然就另请高明吧。”说着作势便要起身。
关厚勤连忙问陶氏:“你还吃了什么一并说了吧?”
陶氏闭目思索片刻,睁眼再看看身边的人,倒没一个外人,最后心一横便半吐半露的说道:“我自十年前生下两个双胞胎女儿后,身子大亏一直没好利落。数月前我听说云州城中的青阳观很灵验,便去找那道士要了一些符水和……丹药……”她这话一出,田郎中的眉头便皱成个川字,他摇摇头叹道:“唉,这便是了,你是丹药吃坏了。如今腹中浮肿,脉象虚浮,乍看上去,像是有孕,实则是疾病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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