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怡最近作梦,总梦见那个牵着马在码头上等待的少年……
沉思仁成亲那天,连冯氏都勉qiáng换了小礼服出来,呆了会儿才回自己的屋里躺着,吴怡忙前忙后的张罗着,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的烦心事,新人入完了dòng房,新郎陪着客人去吃酒,dòng房里的人群散去,吴怡这才算真的看清楚三弟妹长什么样。
放在男子身上方正,放在女子身上显得略硬的方脸,细眉大眼,嘴唇有些薄,一双眼睛jīng光四she的,是个jīng明人的长相,huáng氏看见吴怡在细打量她,她也在打量做妇人打扮的吴怡。
只见吴怡穿了件水银红的苏绣的窄袖收腰袄,月白绣了富贵牡丹纹的月华裙,头上戴的凤钗最大的珍珠有龙眼大,更不用说领口的红宝石的领扣和额头上红宝石的抹额了,心里暗暗盘算着自己明天要戴什么首饰才能不显得寒酸。
“弟妹辛苦了,我是你二嫂子。”吴怡笑道,“饿了吧?我让她们给你下碗面。”
“多谢二嫂了。”
吴怡又给她介绍满屋子的亲戚,huáng氏都一一见过了,又吃了吴怡送来的面,huáng氏对自己小时候家里的境况记得不太清了,然而翰林清贵,huáng家在京城也不过是中等人家,嫁到了沈家,huáng氏只觉得眼睛都有些不够使了,不用说二嫂吴氏,就算是亲戚也是一个个夸富显贵,金银堆起来的重重威势,她不由得暗暗抱怨母亲陪嫁她太过小气,父亲一心做学问,不知道要多谋个任,多攒家业。
她又暗暗回想迎亲时新郎倌略有些不自然的步伐,不由得暗暗怀疑自己嫁的男人是有残疾的——
可是如今她已经嫁了过来,就算是有残疾,她又能怎么样?
“二嫂,不知道三爷的脚……”huáng氏小声问吴怡。
“三弟年轻贪玩,扭伤了脚,虽说请一莫瞎子治,紧赶慢赶走路还是有些……将养几日就好了。 ”吴怡本来就打好了腹稿,知道怎么去回答huáng氏的疑问。
huáng氏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吴怡回到自己屋子时,沉思齐喝多了酒正躺在chuáng上醒酒,见着了吴怡搂着她直笑,“人人都说二奶奶比新娘子还美呢。”
“新娘子自然是比我美的。”吴怡说道,“三弟也是个有福的。”
“他呀,嚷嚷着要去投军呢,往北清讨伐鞑子的大军走了快一个月了……”
走了快一个月了……沉思齐不说吴怡却根本没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在后宅里呆着,整个人都迟顿了。
“他投军gān什么?”
“想要让二婶把他的心肝要回来呗。”
“弟妹刚进门他还这么惦记着通房……”
“还是小呗。”沉思齐说道,手却已经不老实的解了吴怡的衣裳。
吴怡累得要死没心思去应付他,掐了他的手一下,“二爷不如也弄个通房去宠一宠吧。”
“谁也比不上二奶奶。”沉思齐笑嘻嘻地又去亲吴怡耳朵后面的嫩ròu,“二奶奶好好疼疼我,我有好事要跟二奶奶说。”
“我能有什么好事。”吴怡懒得跟酒鬼计较,只能任他毛手毛脚的调戏。
“大哥有信儿了,怎么能不是好事?”
“什么?”吴怡一把推开了沉思齐,“什么信?”
“大哥出事前写了一封信,又有欧阳家的私帐,他夹在刘家的货船上,昨天到的港,直接被送进了宫,听说有欧阳家的罪证,还有欧阳家私储军队,私买军火的证据。”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你记得查景安吧?他在宫里做一等侍卫,他偷偷跟我说的,知道的人不多。”
“欧阳家若是知道大哥拿到了私帐,怕是不敢杀我大哥,若是这东西到了朝廷的手里的消息传出去……我大哥……”
“欧阳家的三爷带着你大嫂回福建了,这事别说知道的人少,就是知道的人多……”
“我怕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声,想要引得藏在京里的欧阳家的细作冒险把消息传出去!”吴怡咬着嘴唇说道,“如此一来欧阳家的细作是藏不住了,我大哥却也真的要……你这傻子,还当是好事呢!”
沉思齐只不过是没转过弯来,他被吴怡这么一说,立刻酒醒了大半,吓出一身的冷汗来,“你别急,我穿衣裳去找曹淳,他现在在通政司,管的怕是就这事儿,我保准欧阳家的一只蚂蚁都爬不出北京城。”
沉思齐第二天天光大亮才回来,险些误了huáng氏敬茶,他偷偷走到吴怡跟前耳语了几句:“人抓到了几拨,六门俱已紧闭,京里的欧阳府已经被围住了。”
吴怡略点了点头,却丝毫不敢放松,只盼着欧阳氏能在消息传到福建之前,找到吴承祖。
肖氏轻轻咳嗽一声,沉思齐赶紧回了自己的位置端坐,吴怡也敛了忧色,qiáng作欢颜。
131、欧阳家倒
圣上本来就对欧阳家非常有看法,如今欧阳家触及朝廷的底线,连自己的亲姑爷都不放过,看着占满案头斥责欧阳家的奏章,圣上下了圣旨收回欧阳家的海权,收回水军受朝廷调谴,押解欧阳侯爷进京问话,谁知道圣旨下了竟如泥牛入海一般,圣上大怒,下令雷家水军从浙江缴倭寇的前线撤回来,直入福建!
却说那柳意挨了打,满院子的人都嘲笑她想要攀高枝,结果触到了二奶奶的霉头,柳意不似绿珠,从小在二爷身边长大,也不似秀jú是在太太身边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去的,她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所谓姨娘备选,本来就招人的眼,出了这事人人都看出二爷没看上她,二奶奶不待见她,连跟她处境相似的玲珑都对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早晨打洗脸水要排到最后,等轮到她时,看火的翠雯脸一拉,“到时候了,要封火了。”
柳意也只好拿着冷水洗脸,更不用说一日三餐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后什么残羹冷饭都往她面前端了。
她爹柳管事在侯爷面前都是得脸的,她娘只在府里做一些轻省的活计,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回了后街摆的也是奶奶似的款,柳意从小就没受过委屈,却不知她娘放弃了在内院的活计,就等于放弃了内院的人脉,无论是家生的还是外来的,有点资历的还不好意思拉下脸来,小丫头们可真的不给她面子,怎么作贱怎么来。
柳意不敢在人前哭,只好躲到假山里面偷哭,却没想到一个人跟着她走进了假山里,“莫哭了……”那人递上了帕子。
柳意本来就是想躲着人,没想到竟没人撞见,当下又羞又恼,抬起手就想给那人一巴掌,却看见那人憨厚温和的笑,她自从进了府,看见的都是冷脸,听见的都是冷眼冷语,见到这样的笑容,她一下子没了力气打人,千般委屈涌上心头,痛哭起来:“原来是秀jú姐。”
“唉,你怎么也进府了,小时候我最羡慕你们这样的家生子了,不缺吃穿的,又有人照应,你娘当初领你进府来给太太请安,我看你那穿戴,比起姑娘也不差什么……”
“我爹原不想让我进府,是我娘一直窜叨着,说什么做了姨娘全家都能翻身,我弟弟大好的前程,他日生个一男半女我终身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今一看……”
“你还年轻,长得又好,他日必有好前程,不似我……”秀jú也是感怀身世,低头低泣,“二爷原来眼里只有绿珠,如今眼里只有二奶奶,我白顶个通房的名头,不过是个人嫌够不待见的。”
“秀jú姐……”
“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可是妹妹你不同……只要你听姐姐的,姐姐照应着你……”秀jú搂着柳意说道。
要说最不待见柳意和玲珑的,不是吴怡身边的那些陪嫁丫头,而是沉思齐身边原有的丫头们,尤其是绿字辈的绿琦和绿瑶,这两人被绿珠压制了好几年,好不容易二奶奶来了她们不但晋身成了一等大丫头,还得了近身伺侯二爷的机会,还没等近水楼台先得月呢,死了个绿珠,二爷厌弃了秀jú,又来了柳意和玲珑。
好像她们几年苦熬,论资排辈都成了笑话似的,一开始她们还不敢怎么样,毕竟这两个丫头实在是姿色出众,若是得了二爷的喜欢,得罪了她们总没有好处,如今一看二爷根本看不上她们,这绿琦和绿瑶没有亲自出手,暗示小丫头们动手倒是不难。
绿瑶看了眼屋里的坐钟,有些心焦地等着浆洗坊送衣服,二爷的衣裳平时自是不用外人洗,这次邻近伏天,二奶奶特意吩咐了要把秋冬的衣裳全都洗晒一遍,免得雨季发霉,衣裳多了绿瑶拿了些难洗的送到了浆洗房,却是三天了还没送来。
她正等着呢,却看见柳意抱了一大包的衣裳往这边走,赶紧跑了出去,“怎么是你取的衣裳?翠喜呢?浆洗房的人呢?”
“浆洗房事多,抽不出人手来,翠喜一个人拿这么一大包的衣裳,没看清路跌破了膝盖,正巧让我遇上了,就捎过来了。”柳意说道,她正说着,只见翠喜一瘸一拐地进了院。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见衣服多自己拿不了也不知道叫人,浆洗房的婆子们越来越懒了,下回再有这事你一件也不要拿,让她们跟我说话……”绿瑶扶了翠喜说道。
“我以为我能拿动……”
翠喜平时也没少背后说柳意的坏话,如今却欠她这么大一个人qíng,当时就觉得脸上发烧,“多谢柳意姐姐了。”
“都是一个院子里做事的,有什么谢不谢的。”柳意笑道。
自这以后,翠雯看火时缺了炭有柳意的帮忙,翠心洒扫时打破了花瓶,柳意偷偷的帮她把花瓶藏起来,又传信到外院让柳管事帮着寻了一模一样的换上,翠莲想要往家里捎月钱,却被外院的人为难,也是柳意帮忙,不但一分钱没扣翠莲的,还往里面给翠莲捎了自家的咸菜。
原本没什么人缘的柳意,人缘渐渐好了起来,都夸她勤快热心人长得漂亮。
这风声自然是传到了吴怡的耳朵里,吴怡心一半放在娘家,剩下的一半里倒有一多半在儿子身上,余下的心思她又要管家又要孝敬肖氏,又要服侍沉思齐,对于预备通房柳意的这些小打小闹,也只是微微一笑。
这天她早晨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疼,不由得暗想这古代女人替男人安排通房妾室,多半是自己太忙,没空应付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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