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转过身,看见的是曹淳,“你怎么在这儿?”
“不能让人看见我跟你说话。”曹淳说道,“冯寿山昨天晚上在jì院跟人打架,被打成重伤,已经不能说话了。”
沉思齐表qíng一凝,出了这事冯家为了大局会丢卒保帅,却没想到下手这么狠,冯寿山现在伤重晕迷,bī急了怕是冯家会搞出来一个死无对证。
曹淳拉着沉思齐拐到了一间空屋里,空屋已经被扫出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了,看得出曹淳一直在等他。
“雷定豫见你了吗?”
沉思齐摇了摇头,雷家现在是根本不开门,吴家也只派出了吴承业跟他说让他稍安勿燥。
“圣上把几个阁老跟各部的尚书都请去了,当然,除了兵部尚书,兵部的上下人等都已经进了诏狱了。”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沉思齐虽然人单纯些,但并不是傻子。
曹淳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沉思齐看着他的背影,曹淳这一两年变化是极大的,整个人由少年的犀利沉淀出了沉稳,就连在沉思齐面前,也是一副让人看不透的样子。
“你要保沈家,还是要保你大哥?”曹淳转过身,双手支撑着桌子,直视着沉思齐的眼睛。
“你是什么意思?”
曹淳甩出来一个纸包,“这里面是承了这次军需的丰盈商行的帐册,掌柜的已经畏罪自尽了,这个……”曹淳指着帐册上画了一朵梅花做了暗记的暗股,“只要你大哥承认这个暗股是他的……”
“你要把这事全裁到我大哥身上?”
“冯家倒了,你以为你大哥能活吗?这事本来他就逃脱不了gān系,有冯家在,我敢保沈家全家无虞。”
“这事我办不了,再说我也见不到我大哥。”
“我能见到。”曹淳说道,“你只要把这一包东西,想办法藏到你大哥的书房就行。”他把那个纸包推给了沉思齐。
“你要我陷害我哥?”
“你哥已经是死棋了!”曹淳说道,他自己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跟沉思齐撒谎,沉思齐是他这辈子认识的最真实的一个人。
“可那是我哥!”沉思齐忽地站了起来,“你可以不帮沈家,你也可以不帮我哥,但你至少不能害我哥!”
“你以为我有退路吗?还是沈家有退路?在沈家求娶冯家嫡长女的时候,就没有了!”
沉思齐愣住了,他一直以为是皇后赐婚……
“比起龚家没娘的孩子,冯家嫡长女何等的贵重……沈家在冯家的事上,牵扯的比你想的深多了!”
“……”
“再说还有太子,就算是冯家是老鼠,太子也是嫡子,碰不得的那个玉瓶!”
“你以为这事我哥担着了,皇长子就能退后?”
“你以为这事圣上真的完全不知qíng?”
“你是说——”
“主审的是肖大人,我一个六品官想要掺进去,没有圣上的意思……”
沉思齐坐了回去。
“圣上要保的不是冯家,是太子!”
“圣上他……”
“太子嫡子继位,天经地义,若是旁人继位……要知道,有嫡立嫡,无嫡立贤。”这里说的可是贤,不是长,皇长子这么拚命,怕是要为别人做嫁衣,这个时候二皇子保持沉默,怕的就是要坐收渔利…无论是谁,大齐朝马上就要动dàng起来,“圣上老了……”
沉思齐呆坐在那里,桌前的纸包,看起来竟像是有千斤重一样……
“当然,除非吴家出手,现在文官,唯吴家马首是瞻……bī圣上bī得最紧的也是他们,文官只要稍缓一缓,至少不要往热锅里继续添油,继续bī圣上速裁,至少能保住你大哥的命,问题是沈见贤没了,你就是世子,吴家……”
有个做侯爷的姑爷,总比有一个做普通官员的姑爷qiáng……
沉思齐低头不语。
“你也希望我做侯爷,是吧?”沉思齐半晌之后说道,“从小你就不喜欢我大哥,我不信你都查到这一步了,不能找别人做替罪羊,让我大哥像是兵部的旁人一样,落得个失察的罪名……而不是祸首……现在冯寿山不能说话了,掌柜的已经死了,这股书里面有暗股的不止是梅花,还有兰、竹、jú……你随便咬出来一个就是了,冯寿山不说话,无论是谁说我大哥是祸首,都是死无对证,旁人总比奉恩侯府世子、冯家的长婿来得好啃,你要我大哥的命。”
“你大哥不清白!”曹淳说道,“在这事上,冯寿山是首恶,你大哥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那是我哥!”沉思齐把面前的纸包狠狠砸到曹淳的脸上。
“你应该做侯爷,你才是沈家最合适的世子!凭什么就因为你生的比你大哥晚,你就要一辈子在四、五品的品级上晃当?因为是勋贵子弟难有出头的一天?”
“曹淳,你别说了,从今天开始,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沉思齐!这事我找你,是因为我跟我自己下过保证,我这辈子,就对你一个人说实话,别以为这事我办不成!也别以为沈家有丹书铁券,就能万事太平!”
“你还是不放过我大哥?”
“你不认我这个朋友,我曹淳永远认你。”
沉思齐冷着脸看着曹淳,好像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这个人一样,他抽出身上的匕首,扯了自己的袍角,狠狠一划,“你我割袍断义,如同路人!”
曹淳低着头,盯着那一块布料,好像要看清楚那布料是什么样子的,却像是永远也看不清一样,?的一声,门被人关上,沉思齐走了,曹淳抬起头,却看见桌上的那一包东西,也不见了……
沈见贤盘腿坐在牢房里,面对着墙壁,他现在无论是谁问他话,都是闭口不语,这件事上指下派,冯寿山先做通的是兵部的尚书,不是他沈见贤,这里面的钱他也是一分都没沾,锦衣卫bī问的重点却是他沈见贤,他不傻,他知道这些人从他嘴里要的是一个名字,兵部里人人都不敢说的名字。
忽然外面平静了,原本的守卫像是忽然得了什么指令一样,全走了,沈见贤依旧面对着墙壁,直到牢房的铁门被人打开,他这才转过了头,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雷定豫。
“雷家……”沈见贤简直是要冷笑了,雷家装的只忠于圣上,暗地里……
雷定豫走到他的身边,也坐到了地上,“把这个签了,这事就算了结了。”他把一张写好的供述递给了沈见贤。
沈见贤拿着那供述,笑了,上面写以他的名义写着,他是丰盈商行的股东,这事的主谋是他,最后叩首泣述与他的家人父母无gān之类的话,都是废话和套话。
“我没想到你也是冯家的人。”
“我弟弟已经带着妻儿到外地赴任了。”雷定豫说了一句像是与这事无gān的话,“这事大家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还是不要说那些废话了吧。”
雷定豫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灰,“一个时辰后,我过来。”他出了牢门,把牢门紧紧锁住,他走之后,那些神秘消失的守卫,又回来了,除了沈见贤面前的那张供述之外,竟像是他从没来过一样。
沉思齐也在面壁,他对着客栈的墙,已经三天没有跟任何人说一句话了,他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记事比别人早,读书比别人好,别人花一个时辰能背下来的书,他看一遍就能记得牢牢的,从小到大,他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他没想到要的东西,也有人亲自奉送在他面前,他不是有承爵压力的嫡长子,他是注定要受尽所有人宠爱的嫡次子。
就算是现在家里出了事,好不容易传递出来的消息也是叫他远远的避走,风声过了再回家……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沐浴更衣,换上一身的白袍,将一包东西紧紧的抱在怀里,走下了客栈的楼梯,一步一步的向外走,一直走到大理寺衙门。
芦花案有一戏剧xing的进展,沈家两兄弟,沈见贤供述他是主谋,沉思齐却到了大理寺衙门自首,说他是幕后的主使,一切都是他打着大哥沈见贤的旗号做的,与沈见贤无gān。
作者有话要说:
汉人皇朝的继承制,跟糙原政权的láng群政策是完全不同的,万历帝那么讨厌太子,都扛不住群臣保太子,更不用说那个太子是宫女所出,本文里的太子是皇后嫡出了,有些家族已经投注过大了。
沉思齐这一招是在赌,赌得非常狠,他也是在凭自己的良心,他不是个政客,他过于善良。
135、浑水
吴怡喝了一口茶,听着外面板子落在皮ròu上的声音,竟然没有一丝的心软,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是要维持住侯府的稳定,万万不能自杀自乱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夏荷进来了,一向淡定如常的夏荷,此刻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真正的吴怡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恐惧。
“出什么事了?”
“二爷去大理寺衙门自首了。”啪地一声,吴怡手中的茶杯,落到了地上。
父亲阵亡,两个亲生的儿子,都进了诏狱,肖氏的天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全部塌陷了,什么大家主母的气派,侯夫人的排场,通通都不要了,坐在自己屋里就只是哭:“我的儿啊,我的儿……”
吴怡坐在外间屋里,双手放在膝头,腰挺得笔直,里面的哭声竟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发出来的一样,吴怡的脑子里现在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却又听不清楚各种声音说的是什么,沉思齐这个选择,算是全了他的兄弟qíng,那她呢?她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呢?儿子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呢?还有这一家老小,这些沉重的责任,奉恩侯府的列祖列宗……都没有敌过他心里的兄弟qíng。
她现在恨不得沉思齐就在她的面前,让她好好的赏他几个耳光,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
她想要的就是稳定安逸的生活,她甚至都放弃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指望,结果等来的是什么?沉思齐为了他心中重要的兄弟之qíng,把她的梦想指望一夜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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