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chūn闱之时,出了孝期的吴承业和沉默然一同下场,出场的时候是吴承业扶着沉默然出来的,沉默然考得脸色苍白脚下发虚,吴承业却跟放了个假似的,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
“我出场的时候看见他在前面走得还好好的呢,出了门他腿就软了,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他还有jīng神调侃沉默然。
来接他的吴承祖对吴承业这种怪物,也只有摇头的份了。
“大哥,这样的日子老爷还不准三哥出来?”
“三年面壁思过,每日一壶冷水,一餐素食,一个时辰都不能少,太太都不讲qíng,你cao得什么心。”吴承祖推了吴承业一把。
“我原想着全家人里能惹下大祸的只有我,却没想到最先惹出祸事的却是三哥。”吴承业摇头。
沉默然只是见到吴承业这个在京里混熟了的长辈兼好友一时放松才腿软的,灵台始终清明,听吴家兄弟说话,吴家如今权势滔天,对于子女家教却是如此的森严不留qíng面。
到了放榜的那一天,沉默然再居榜首,这次已经不止是京城哗然了,天下都一片哗然。
连中三元那是前朝曾经有过的事,大齐朝立朝以来还未曾见过,如今沉默然小小年纪,竟然有连中三元之势,从民间到宫庭都被惊动了。
又听说他是山东沈家子弟,得了沉思齐的教导资助,关于沉思齐的种种又跟着热了一把,成了街闻巷议的话题。
吴宪也曾想过沉默然一pào打响,却没想到这一pào这么响,已经有人暗中传说是他在背后护航,才有了沉默然的连中两元,殿试之时,洪宣帝亲自拟题主考,又有冯五、王诚两位翰林大学士兼主考官亲自监考,沉默然的文章一拿到御前,洪宣帝便亲自审阅,表qíng随着文章而动,看到最后竟一拍大腿击节叫好,“好!好文章!真乃曾参再世也!”
洪宣帝些话一出,沉默然简直是不连中三元都不行了,御笔钦点的状元郎,洪宣帝又命人将他在府试、会试、殿试中的卷子抄录下来,广送各府县,一时间天下竟无人不曾看过沉默然的文章。
山东沈家,在因为救了太祖而出了奉恩侯,幸进之后,竟然又出了震动天下的大事,沈家有了连中三元的绝世奇才。
吴怡听着外面震耳yù聋的鞭pào声,她知道,自己在山东的日子结束了,她马上就要回京了,京中有沈吴两家的老父老母,也有刀山火海,无数纷争。
168、长生
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儿子走上马车的吴怡出奇的安静,她就那样在马车里坐着,安祥的拿著书本给次子半背半念着那些圣人的文章。
沈岱瞪大了眼睛听着,在他看来得到母亲的关注比那些母亲念的东西更重要,没过多大一会儿就开始扭来扭去的打算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世界,rǔ名爱宝的嫡长女此刻未满百天,摇摇晃晃的马车对她来讲是最好的摇篮,自从上了车就睡个不停,连哥哥不停的扑腾都没有打扰她的好眠。
沉思齐将正在骑乘的马jiāo给八两,钻进了马车,沈岱见父亲来了,立刻安静了一些,伸出手要父亲抱,沉思齐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保成今天又学了什么?”“人之初。”
沈岱将手指伸进嘴里。“他总共就会这一句。”吴怡笑道,“这孩子在读书上怕是没什么天份了。”
“他还小,有没有天份看不出来。”沉思齐捏捏沈岱的脸蛋,“再说了,没读书的天份,许是有习武的天份呢。”
吴怡笑了,沉思齐还真够乐观的,就沈岱那小模样,七分像沉思齐还有三分像了吴怡,上阵打仗估计要像兰陵王似的戴面具防调戏了。
“你啊,到底是笑了。”沉思齐摸摸吴怡的脸,“自从咱们打点行装回京,你就不爱笑了。”
“只是近乡qíng怯罢了。”
从山东乡下回到繁花似锦的京城,十个人怕是有九个人都是高兴的,跟随着他们一家的仆役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也都以为吴怡是极为高兴的,沉思齐恢复了功名,又有了遍布山东的桃李天下,吴怡跟随着他从京城发配到辽东,又被赦回山东,如今回了京,应该是铁树开花咸鱼翻生苦尽甘来似的兴奋,却不知道吴怡心里酸涩得很。
无论是在辽东的小家,还是在山东的大家,只有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过日子,抚育着子女,聊着外面的事业,这样的夫妻恩爱,给她金山银山她都不换的,却没有想到这样的生活竟然结束的这么快。回京,似乎是在提醒着她,她想要避开的古代贵族妇女的生活,又回来了。
婆家、娘家、妯娌、下人、小妾、通房,这些通通随着那些富贵权势回来了,她和沉思齐的家被这些马上就要冲淡的什么都不是了。”
回京以后,我们别居单过吧。”沉思齐握着她的手说道,“侯府早晚是大哥和大嫂还有长生的,咱们找个小点的宅子,分出来单过吧。”
吴怡惊讶地回握沉思齐的手,“能——行吗?”
那怕这一段话只是两个人的痴心枉想,可是此刻沉思齐能懂她的心思,已经够让吴怡感动的了,沉思齐这话说的痴傻,吴怡话回的痴傻,有的时候真正喜欢的人,就是你愿意跟她在一起说些傻话,办些傻事的那个人。
“行。”
沉思齐点头,“我原先觉得,我身边的人该人人都好,人人都快活,人人都有福享,就那么快快活活的陪着我一直到老,如令人长大了,心也变小了,我沉思齐何德何能,今生所愿无非是父母康健,儿女平安,夫妻相守到老罢了,如今老爷太太有大哥夫妻奉养,我只需护好咱们这个小家就成了,回京以后,拼着太太骂我,我也要把保全接出来,我们安安稳稳的在京里自己的小日子。”
吴怡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也许女人就是这么软弱的生物,古代也好,现代也罢,求来争去的无非是有个男人对她说,咱们一起生儿育女过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好。”马车在这一刻像是圣坛,她的那句好,竟像是连同现代的吴怡都嫁给了沉思齐一般,不管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在等着她,这一刻她是幸福的。也许就像是许多婚姻一般,在后来会有小三、小四、会有背叛会有失望会有难过,至少在开始的时候一切是那么的美好,两个人是那么真诚的希望彼此能相伴一生,吴怡把脑中现代人习惯的自我保护式的思维抛在脑后,无论怎么样,从这一刻起她要为自己的婚姻努力了。
沉思齐不知道吴怡脑中的这些乱糟糟的念头,在他看来成亲就是一辈子的事,两个人儿女都有了三个了,相亲相爱相守一世这个承诺他不会轻易说出口,说出来了就是一辈子要必须尊守的君子之约。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是那么容易被击碎——就在奉恩侯府为二爷沉思齐夫妻马上就要回京而欢欣鼓舞的时候,灾难的yīn云悄悄笼罩在了京城的上空,无论是贫家幼童还是重重深宅大院保护下的幼童,都开始生病。
大夫们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场病是痲疹之疫,整个京城从上到下都因为这场疫qíng陷入了恐惧之中,锦衣卫紧闭城门禁止出入,街道上行人渐少,儿童更是绝迹,药店里的药材一天一个价的涨,棺材铺里的白皮小棺材卖得比成人的棺材快十倍。
吴怡他们是在半路上知道这事的,客栈的老板娘见他们带着孩子,询问清楚是从山东回京的一家人,立刻告诫他们不要再往前走了,“我看你们也是富贵人家,可是这病却不分穷富,两个哥儿和姐儿还小,临近京城池界怕是不能去了,总得要这场疫病过去再好前行。”
沉思齐和吴怡互视一眼,都第一个想起了保全——
“我家大儿子还在京里公婆家,这可怎么是好——”
“这病也不是得上就要没的,再说了小孩子看护好,不让他轻易出门,哪里就那么容易生病,我小的时候得过痲疹,无钱医治也熬过来了,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吃得起药的活下来的更多。”
老板娘是个侃快人,“再说了,总要先顾好眼前的两个小的,不能为救一个搭上两个。”
两个人没办法,也只得包下了客栈的一个小院子和几间普通客房安置下来,吴怡在家守着两个孩子,沉思齐则多在外边,向来往的客商,打听京里的消息。
客栈来往的人多,京城守得再严也有人有办法往外逃,沉思齐每次回院子之前总要先净了手换了衣裳,吴怡也是用生石灰撒满了院子,又每天用酸薰蒸屋子,凡是要近身伺侯两个孩子的仆役,都不许出院子。饭食都是在小厨房自己做,从外面买来的米、面、菜、ròu都是送到院门口,连洗几遍,做到全熟才能上桌。就是这样,吴怡还是揪心不已,不知道京里的沈家,知不知道消毒常识,保全儿他能不能躲过这一场灾劫。
沉思齐在外面听来的消息越来越不乐观,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京里面的白皮小棺材都卖脱销了,家家户户都有死孩子的。有人说御医院已经出了方子,又开了药库免费发药,就是这样疫qíng也没控制住。还有人说往天遣报应上说,更不用说稀奇古怪的传言种种了。客栈里若是来了从京城的方向过来的人,又都是京城的口音,连客栈的老板娘都不许他们住店了,只是买他们些饭食,让他们快走。
沉思齐和吴怡觉得整天像是在火上烤一样,到了第二天终于忍不了了,“你在这里守着孩子,我一个人往京里去,我小的时候生过痲疹,回到家里总能照应一二。”
吴怡看看两个孩子,又想着京里的保全儿,这也是唯一两全其美的法子了,“你路上小心。”
她又把消毒的办法写了几大张纸jiāo给沉思齐,“不管保全儿有没有染病,都要这样每天做一遍,家里的老人也都年龄大了,若是年轻时没生过病,染上了可不得了,你也要多多照应,这份纸你再抄一份送到吴家,吴家……”
“我知道,两家都是一样的家里人。”沉思齐点点头,“你一个人也要多保重。”
“我哪就是一个人了,这不是还有一堆人陪着我呢吗?”吴怡安慰着沉思齐。
“那我走了。”
沉思齐带了银子和在采买的药材,一人一骑星夜兼程往京里赶,到了京城才知道,京里的qíng形比外面传言的,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城门一天只开两个时辰,许进不许出,米、面、菜、油等都是放在城门口,见物不见人的jiāo易。
沉思齐进了城之后,只见街上的行人多是行色匆匆的成人,除了米铺、药铺外面排满了人之外,别的买卖都关了张,一路上见到数口抬着小棺材发丧的人家,他心里更是揪得紧紧的,到了沈家却见沈家大门紧闭,门前连一个看门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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