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前有因后有果
吴柔会选择背叛恂王替自己留一条后路,并不出乎吴怡的预料,出乎吴怡预料的是——原本不打算当pào灰,为新皇掌权铺路的曹淳,竟然一夜之间下了诏狱。
据说自从新皇登基,弹赅曹淳的折子如同过江之鲫,压倒曹淳的最后一根稻糙则是被圈禁于王府的永王之死。
永王是在端午节那天在自己被圈禁的小院用腰带上吊自尽的,只留下一份血书——曹淳害我。
永王虽是待罪之身,却也是天潢贵胄,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让人害死了,以恂王为守的宗室怒了,顺和帝原本还在犹豫,毕竟曹淳自从永王被圈禁之后就未曾见过他,永王是自行了断的,曹淳查永王案是奉了先帝的上谕,永王也是因此恨上了曹淳,如果因此而让曹淳入狱,岂不是让百官心寒?无人敢为皇家做事?
谁知道就在一夜之间风云突变,锦衣卫包围了曹府,将曹淳押解入狱。
听沈思齐回家说,永王妃手捧永王去世之时所穿的衣衫,入宫告御状——
“听说永王被圈禁之后,一开始还算不错,后来就是每况愈下,堂堂王爷居然几天都吃不上一顿热饭,王妃想要捎一件棉衣进里面都得用重金贿赂,奉旨每日去教训斥责永王的太监每日rǔ骂永王,永王在端午那日实在受不了折磨,这才自尽的,据说这些都是出自曹淳的授意。”
“小小曹淳,居然敢bī死永王?这事我不信。”吴怡摇头。
“别说你不信,皇上那么憨厚的人都不相信此事,他就算是先皇宠臣,也没办法让那么多人都听他一个人的话,可是皇上也不敢深究,他怕……”
“无非是怕查来查去,查到那个人……”就算是曹淳命看守永王的人折磨永王,也必定是出于太后的授意,可是如果真的是查出是太后这个嫡母bī死永王,上上下下可都要难看了,“永王想要杀太子,若不是先皇保着,怕是她早就动手了,如今……”
“如今曹淳一言不发,无论怎么审问都不说话,他原还说不要做pào灰,如今却改了主意……”
“无非是为妻子儿女罢了,冯家也够狠的了。”
沈思齐也是摇头。
谁想到曹淳下狱之后,弹赅他的折子比之前还要多十倍,什么酷吏、罗织罪名构陷大臣、严刑bī供糙菅人命,索贿、受贿……光是安在他身上的罪名都够折他十几次的了。
更不用说有些奏折已经要将火引到冯家了。
这些折子有些在皇上那里就是留中不发,慈宁宫传来的话却是——曹淳害了哀家的儿子,哀家自是不能容他。
一个月后,曹淳终于说话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惊讶——我要见沈思齐,见完了他什么罪名我都认。
沈思齐提了一个食盒进了诏狱,往前行走间,竟然恍如隔世一般,曾几何时他身为阶下囚,曹淳是持棋客,如今……
曹淳的境况远不如沈思齐入狱之时,一身单薄的里衣脏乱不堪,头发乱成一团,眼睛熬得血红血红的,他所在的牢房也是yīn暗狭小,带着经久不散的霉味,当他转过身面对沈思齐时,脸上唯一没变的就是那一抹笑。
“你总算是来了。”
“别再说那些硬气的话了,问什么答什么,何必遭那些零碎的罪。”沈思齐将食盒放在桌上,将食盒里的菜一个一个的拿出来,贵妃jī、西湖醋鱼、咕老ròu、凉拌三丝,还有一壶烧酒。
“到底是蹲过监的,知道蹲监的人都缺ròu吃。”曹淳笑道,拿了筷子就开始大口的吃ròu。
沈思齐就这么看着他吃,曹淳也可能是真的饿得狠了,连盘子都恨不得舔gān净,“我现在就缺这么一顿ròu,再洗个澡睡一觉,千刀万剐都不怕了。”曹淳用袖子擦了擦嘴。
沈思齐递上一块帕子,曹淳摇了摇头“你那帕子比我的衣服gān净多了。”
“你找我就是为了吃这一顿饭?”
曹淳摇了摇头,“用什么罪名杀我的头,我都冤,可是为了害你这一件事,杀我的头,半点都不冤,你沈思齐对我有恩,我却恩将仇报……”
“你也是……”是什么?如果曹御史不死,曹淳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沈思齐甚至觉得,如果异地而处,他也许就是曹淳。
“我死不足惜,只是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怕是也要随我去了,我妻子是个好女人,上半辈子没过什么好日子,跟着我好不容易过了两天舒心的日子却要守寡,她是个老派守旧的,怕是不会再改嫁了,还有我的两个儿子,我真怕他们走了我的老路,我原以为后事都安排好了,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千头万绪。”
“你——”
“你先受我这三拜,否则来生来世,我是要还给你的,到时候你又要认识我这个生xing凉薄的小人了。”曹淳说完,跪在了地上,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
“你知道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我求我自己心安。”曹淳脸上还是那丝去不掉的玩世不恭,“行了,你走吧!你呆久了对你不好。”
曹淳的话音未落,牢房门外,就出现了雷定豫的身影,沈思齐看了他一眼,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或提心吊胆或有所期望的听着他们说话。
却没想到曹淳说的却不是他们想要的,沈思齐整了整衣裳,回头看了曹淳一眼,出了牢门。
“从此以后,必定有很多人要问你,曹淳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话……”雷定豫在送沈思齐走的时候说道。
“让他们问好了,雷大人要不要搜一搜我?”
雷定豫摇了摇头,“我们雷家,从来都是皇上的人。”皇帝是谁?重要吗?也许,但是雷家总能赌对,“沈世子你也是皇上的人,旁人问你,你只管转身就走就是了。”
“多谢指点。”沈思齐却知道,曹淳这一番作为,除了磕那三个头之外,也是为了让冯家有所顾及,他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沈吴两家,他甚至可以想象,曹淳会借此恐吓冯家,他随时可能会翻供,让冯家陪他一起死。
果然,第二日沈思齐就听说曹家除了曹淳的母亲宁氏留下之外,妻子冯氏带着两个儿子哭着出了京,直奔山东而去。
三日之后,曹淳对所控罪名供认不讳,当堂夺了衙役的腰刀,自尽身亡。
其母宁氏收敛了儿子的尸骨之后,将儿子葬在一个尼庵旁,自己在尼庵出了家。
曹淳亡故的那一夜,吴柔在佛前点了一柱清香,不管她如何记得那个少年,那个少年早已经将她忘在脑后,她所谓的报复,也只不过在他活埋他的棺材上填了几块石头,曹淳从一开始就是洪宣帝为顺和帝留下用来收买人心的工具。
恂亲王不容他大半也不是为儿女私qíng,也是为了在宗室立威,天潢贵胄不容他人羞rǔ?吴柔冷笑,那些羞rǔ天潢贵胄的不都是所谓的亲人吗?
她从佛堂出来的时候,却看见一个人已经坐在她屋里的正位上了,她福了一福:“妾身给王妃请安。”
“起来吧。”
保全是个敏感的孩子,吴怡经常能无意中捕捉到这孩子眼睛里的不安,可是除了加倍的疼爱,时常搂一搂他,吴怡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有些时光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她没能守在保全身边看保全一点一点的长大,这一段缺失,是怎么补也补不过来的。
保成似乎感觉到了在母亲眼里更重视大哥,变得更加的粘人了,经常在保全面前搂着吴怡撒娇,吴怡上辈子是独生女,这辈子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七岁了,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问题,最后也只好用笨办法,以爱宝需要照顾为由,把保成扔给保全,两个儿子的教育扔给为人父的沈思齐。
沈思齐似乎懂得一些法门,对待保全更像是对成人,虽有疼爱,多半还是以教导学业为主,经常对保全讲一些大人话,对保成就是让他以保全为榜样,事事处处让他学哥哥,一来二去的,这父子三人竟有了些默契。
从天牢回来,沈思齐经常会一个人沉思良久,保成不喜欢这样闷闷不说话的父亲,几次想要引起沈思齐的注意未果,就拿了玩具找奶娘玩去了,保全却开始往沈思齐旁边凑。
沈思齐搂了大儿子,摸摸他的头发,“前几日我见了一个曾经对不起我的朋友。”
“是曹淳吗?”
“你知道他?”
“祖母曾经骂过他,说他是白眼láng,先生也说过,曹淳有才无德,难怪会身首异处。”
“曹淳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保全惊讶的看着父亲。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读书,骑马,给先生捣乱,曹淳鬼点子最多,胆子也最大,遇事从不慌乱,是我们那一小帮子人里的老大。”
“那他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这要从他父亲去世讲起……”沈思齐把曹淳的故事斟酌着讲给保全听,“这人啊,整个命运就是为了一件事而变的,为了所谓更高的志向,出卖了身边的原则,然后跨过那条线,越走越远,我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不好的事,可你是沈家的嫡长子,吴家的外孙,有些事避无可避,知道一些事理,总是好的。”
“父亲,父母仇、不共天,是错的吗?”保全想,如果有人杀了父亲,他会不会也去复仇,答案是肯定的。
“不是。”沈思齐摇了摇头,“可是曹御史希望曹淳为了复仇,攀附权贵、构陷大臣,恶事做尽吗?他把自己变成了像是仇人那样的人,甚至更坏。”
“父亲,这事我要想想。”保全说道,他没有直接回答沈思齐的问题,他是知道失去父母的滋味的,虽说锦衣玉食祖父母溺爱,那伤痛却是抚不平的,他跟一般从小被祖父母养着的孩子不同,毕竟那只是不在一处住,还是能时常见到父母的,就算父母去外地为官,也是知道父母是去做大事了,可是沈思齐夫妻确实千里流放,在外生死不知,保全虽然年龄小,心智却因此早熟极了。
沈思齐也知道,这些连他都没办法完全想透的问题,让保全想透太难了,“你想一想吧,以后外面有什么事我都会讲给你听……”
“好。”
吴怡的生活慢慢恢复了平静,皇后胞姐,侯府世子夫人,这样的光环让她的生活简单至极,肖氏所盼的也无非是儿子跟她贴心,再多几个孙子、孙女就更好了,保全渐渐大了,沈家盼了几代的嫡出女爱宝确实个可人的,长得漂亮嘴又甜,连带的,肖氏也觉得吴怡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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