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好了衣服连夜逃回家里,躺在自己的chuáng上,只觉得汗出如浆,当夜便发起高烧来。
杨氏连忙请医问药,还没能药熬好呢,就只见几个当地的泼皮无赖闯了进来,拿着契书要收房收地,齐鹏挣扎着起来细看契书,竟不是所谓的娶妹契书,而是以五百两纹银卖掉家中田产房屋的契书,上面说银两当场点清,第二日齐鹏就要腾房。
齐鹏此时才明白自己竟中了仙人跳,一口鲜血喷出,顿时不省人事。
话说那杨氏不是那些泼皮的对手,母子俩个被扔了出来,只得破庙容身,身上仅有的银两也都给齐鹏买药治了病,谁知那齐鹏一病不起,不到三日便亡故了。
杨氏到知县衙门告状,竟遇到了到此巡视庄稼收成的扬州知府吴宪,吴宪听闻此案拍案而起,着捕快速办。
没几日那赵家一家四口便落了网,判了流刑,吴宪怜悯杨氏孤苦,派人赠银百两,将其送到养荣堂荣养。
此案一出扬州上下无不称赞吴宪大人有大量,竟然帮想要告自己的齐童生找回了公道,吴宪实在是难得的青天大老爷,官声又好了一成,那些想要告他的童生、秀才见齐鹏如此下场,不懂道理的以为吴宪为人仁义,不是齐鹏口中所说的贪官,也就不告了,明眼人更是看出齐鹏此案蹊跷不敢再告,曾经轰轰烈烈传扬的院试舞弊案竟再无人提起。
没人知道的是那被判流刑的赵家一家四口人,竟然因为熬刑不过死在了牢中。
韩家诚被吴宪荐去福建海关做书办,高高兴兴的携了全家上任去了,却不想行船到半路遇上了风làng,一家人全都葬身鱼腹。
齐鹏也好,韩家诚也好,都不过是吴宪青云之路上的土坷拉,连绊脚石都算不上。
琐事
刘氏知道这两件事之后,在自家的佛堂里多点了一柱香,默念佛号,命左右人等不得将这两件事告诉正在保胎的韩姨娘,她整了整衣服,走出佛堂,看见自己的女儿吴怡正在院子里摘花,顿时笑着迎了过去,“怡丫头,你大中午的摘花做什么?”
“我不爱闻屋里的薰香,想要摘些花晒gān了放在屋子里。”
“傻丫头,这种花晒gān了就没香味了,你若喜欢花香不如让丫环们摘些玫瑰、茉莉之类的就是了。”刘氏抿着嘴直乐,自己的女儿纯良憨厚,实在是越看越喜爱,“你的秋装可曾做得了?因为咱们在京里,这边的裁fèng不知道你的尺寸,只是按着旧例略加了些,若不合身你告诉我,我好让她们改。”
“新做的秋装合身的很,也很好看,只是今年秋老虎厉害,九月中了还这么热,想穿秋装都穿不上。”吴怡回想起自己那每季公中八套秋装,再从刘氏的私房中填四套一共十二套的秋装定例,暗自为自己的生活奢侈咂舌,要知道她还是个没什么社jiāo正在长身体的孩子。
“知道秋老虎厉害还在外面晒着,快随我回去,早晨的绿豆汤可还有?”刘氏问珍珠。
“有的。”
“少加些冰,送过来两碗。”
“是。”
刘氏的房中摆着冰盆,一进屋就觉得凉慡的很,吴怡坐到罗汉榻上,伸手就拿了桌上的huáng桃吃,这huáng桃是刘家七舅舅派人送来的,只有两篓,吴怡自己的屋子里也是有的,只是不耐储存,据说送来的两篓倒扔了三分之一。
“天热,少吃些桃子,当心闹肚子。”
“太太放心,我只吃这一个。”
“难道我送给你的你全吃了不成?”刘氏笑道。
“太太您不知道,五姑娘说这huáng桃好吃,只是不易储存,教我们将huáng桃剥皮洗净用糠水煮了,装到罐子里再放到冰库,说要长长久久的吃呢。”
“你这个猴儿,净祸害东西。”刘氏轻点吴怡的额头。
吴怡讪笑,玻璃不用她发明,火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橡胶太祖已经留下方子,她也就是小打小闹弄点吃食吧,还不知道在这个没有防腐剂的古代罐头能不能保存住……她可以说是史上最没用穿越女了。
“太太,九姑娘午睡醒了。”刘氏派去伺候九姑娘吴玫的碧玉进来禀告。
“快把九姑娘抱过来。”
听刘氏这么说,吴怡才有些愧疚的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自己的这个小九妹了。
九姑娘长大了很多,因为天热只穿了湖绿色肚兜,同色的小裤,脖子、手腕上叮叮当当的挂饰全拿下来了,怕沾了汗磨皮肤。
“太……”九姑娘现在只会说一个字,隐约能听说是太太的意思,一进屋就伸手要刘氏抱。
刘氏把她抱在怀里哄,“我们九姑娘会说话了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九姑娘伸手去抓她的耳环,刘氏赶紧拨下头上的一朵绒花给她玩。
九姑娘可不管这花是法兰西来的jīng贵东西,直接就塞到嘴里了,看得吴怡想捂眼睛。
九姑娘已经会走了,刘氏就把她放在榻上让她扶着雕花的围栏走,小姑娘一步一步的走的很稳,走累了就一屁股坐在榻上,不哭不闹的。
吴怡忍不住手痒伸手去抢她的绒花,“五姑娘小心九姑娘抓人!”碧玉赶紧阻止,谁知道已经晚了,发现有人企图抢她的东西,九姑娘反应飞快地上手就抓了吴怡一把。
吴怡赶紧把手缩回来,手背上已经有一道红印子了。
刘氏一点都不可怜吴怡,就在那里笑,“你妹妹是属虎的,哪有在虎口里抢东西的?可不是被抓伤了!”
这什么妈啊,吴怡郁闷了,可还没等她继续郁闷呢,九姑娘貌似发现了她这个姐姐比绒花好玩,丢了绒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吴怡被梳成小辫子塞进包包头里的头发。
几下子就扯了下来,“哎哟!”吴怡挣又不敢使劲挣,头发又被扯得疼,眼泪汪汪的看着刘氏。
刘氏很快出手解救了吴怡,“这回你知道疼了吗?你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趁我没注意抓住了我的耳坠子,差点把我的耳朵扯豁了。”
所以啊,妈啊,你拖这么慢才救我是为了报复吗?吴怡捂着辫子继续眼泪汪汪的,刘氏搂过她替她梳头,九姑娘在那里一看以为她们在玩,也扑过来跟着捣乱。
吴宪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看见她们母女三个在罗汉榻上玩,立时就笑了,“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劲儿啊,吴怡小时候憨厚,不像老九这么淘,老九淘的像小子,不像姑娘。”
“是不是啊?爹的小老虎。”吴宪抱着九姑娘,让她踩着自己的腿站着,九姑娘可不管他爹是不是四品知府,直接伸手去抓他的头发,吴宪任她抓着,又慢慢的哄着她放手,九姑娘的注意力又被她爹腰上挂的零碎东西吸引了,扯着个玉佩就不撒手。
“喜欢这个?喜欢就给你。”吴宪解下玉佩给九姑娘玩,不意外的,玉佩又成了只有四颗牙正预备长另两颗牙的九姑娘的磨牙工具。
“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
“衙门里没什么事。”吴宪说道,“对了,五洲的信来了。”五洲是刘氏的七弟,吴怡那个大航海时代的弄cháo儿有当朝陶朱公之称的七舅舅刘凤歧的号。
刘家的几个男丁取名字取的懒,老大就叫刘凤达、老二刘凤双、老三刘凤山……以此类推,到了老七这就成了凤歧了。
吴怡听说这事的时候,对她一直不知道的刘氏的名字产生了不怎么好的推测,后来问了刘氏,刘氏在娘家的时候叫刘三娘,出了嫁也没人叫了。
吴怡对自己没有穿越到刘家深感庆幸。
“他在信里说了什么?”刘氏根本没有要信的意思。
吴宪却用一手抱了女儿,一手去拿怀里的信,直接给了刘氏,碧玉见他抱九姑娘抱的辛苦,伸手想接过来,被吴宪阻止了,他现在就想抱抱孩子。
他不是天生没血没泪的怪物,虽然该出手该见血的时候他从不犹豫,可是心里还是不开心的,抱着女儿能让他内心平静些。
齐鹏就像是很年轻时的他自己,只不过身为世家长子,很快就被教会了这世上的残酷黑暗,在官场上争斗彼此都知道失败的下场是什么,今日跟你推杯换盏的人,明日就有可能害你抄家灭门。
可是齐鹏这样的一介书生不一样,他不懂规则,可是他必须死,他若是活下来了,吴宪在同僚眼里就成了人人可捏的软柿子了,刘氏见他抱着女儿出神,委婉的张口,“这信里七弟说要让我们吓一跳,你知道他又出什么妖蛾子了吗?”
在世代书香的刘家人眼里,刘凤歧就是富可敌国,一样是不务正业。
“他没说。”吴宪回过神来,把九姑娘jiāo给了丫环,“带两个姑娘到穿堂里玩,那边凉快。”
“是。”丫环们知道这是代表他们夫妻有话说,领着吴怡抱着九姑娘走了。
“听说她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吴宪没有点出名字,但是能让他用这么嫌恶的语气说的,只有一个她了。现在吴宪已经推导出一个公式了,如果韩雪萍没有勾引他,没有进门,没有出名帖的事,他也不用被迫出手沾染血腥了,所以韩家一家死的事,他可是没什么可愧疚的,在他眼里那家人并不是他孩子的母家。
“是,我今天早晨刚去看过她。”
“她跟她肚子里的那块ròu倒命大。”
“不管名帖的事冤不冤,她肚子里总是你的孩子。”
“你啊,就是心太慈,不怕生出个白眼láng来?”
刘氏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你啊,总改不了妇人之仁。”吴宪也是内宅中长大的,老太太当年的手段他也是知道的,为了保下聪敏可爱的三弟吴敏,他也没少跟老太太打太极玩心眼。
吴宪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却不希望自己枕边的人心狠手辣,这些年刘氏虽然也耍手段,但都是为了内宅的平静,儿女们的前程,吴宪深觉自己是个有福的,所以他虽然嘴上说着刘氏妇人之仁,但并不是责怪的语气。
只是他既然已经杀了韩姨娘的娘家人了,就不可能再把韩姨娘留在自己的后院,“等胎再稳一稳,就把她送乡下别庄吧。”他这是不打算要韩姨娘,也不打算认她的孩子了。
“也好。”刘氏也不是真圣母,当场就应下了。
“老二派人把两个丫头送回来了,说是山长不许,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这事其实一开始吴宪就知道,孙姨娘转过脸就跟他哭诉了,但也不敢深说,只是说怕太太好心办怪事,好好的慈母心被淘气的丫头给败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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