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啼哭不止,范氏自然不好往下说,只得不停地低声安慰,睡莲好容易止泪,没说几句,又开始诚恳道歉,说疏忽了亲戚qíng分,又自责的哭起来。
在睡莲嘤嘤哭声中,范氏母女想起穆家族人袖手旁观、两个月路程吃的种种苦头、全家人前途未卜的将来,母女两个顿时被勾起了心酸,也语不成句的呜呜哭了起来。
偏厅内,一片愁云惨淡,半个时辰过去,睡莲的眼泪并不多,可是断断续续几乎没有挺过,朱砂等丫鬟在一旁低声劝着,还有几个丫鬟劝着劝着把自己劝哭了的。
石绿悄声进来,对朱砂比了个手势,朱砂会意,拿着一条热手巾递给睡莲,说:“姑娘擦擦吧,别哭了,今天是您的生辰呢。”
此话一出,范氏母女倒先止了泪,思哲当场傻了眼,范氏一时手足无措道:“这——我并不知表姑娘今日生日,真真不该今日上门来——。”
“能在生日这天见到姨母,本是我的福气。”睡莲拿热手巾净了面,说道:“我才是不该呢,见了姨母艰难如此,便落了泪,姨母和表妹莫怪。”
又吩咐道:“你们服侍姨太太和表小姐净面梳洗。”
众丫鬟请的请,打水的打水,将范氏母女拥向隔间的净房。
睡莲则去了另一个房间单独整理,添饭添菜,还有后到的添衣站着一一回话。
添饭先说道:“奴婢去泰正院,把姨太太一家三口投亲的事和杨嬷嬷说了,杨嬷嬷说五夫人身子乏,这会子还没醒,又说既然是大夫人和老太太jiāo代小姐待客,就由小姐处理便是,五夫人估摸过了正月才能出面理事。”
添菜接着说道:“奴婢去了松鹤堂,把这事给彩屏嫂子说了,彩屏说老太太一下午都在礼佛,她进去略提了几句,老太太闭眼念经,也没有理会。”
添衣说道:“奴婢在大夫人院子的耳房里等了两刻钟,孙妈妈才安排奴婢向大夫人回话。奴婢说了穆家投亲的事,说九小姐问夫人该如何安置穆家三口,大夫人说既然老太太发话了,此事九小姐说怎么办,她就照着安排下去,说完了,大夫人就端茶送客,奴婢也不敢再追问。”
睡莲仰躺在炕上,朱砂用手巾裹着冰块给她敷红肿的眼皮,方才她装哭,一来是怕范氏先开口提条件,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二来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打发几拨人出去问几个能做主的如何安置。
毕竟穆家大老远来投亲,这不是一头蒜一颗葱的小事,也不是睡莲这个只是帮着理家的小姐能决定如何安置的。
颜老太太是瞧着穆家人堵心,不想理会;大夫人是明哲保身,两头不想得罪;而最应该由出面接待亲姨妈婆家人的杨氏gān脆称病撂挑子,躲在一旁看自己笑话罢了。
“这可怎么办呢,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石绿急得快要跳脚。
朱砂道:“已经吩咐她们手脚慢一些伺候姨太太母女,只怕也拖不了多长时间。”
睡莲静静躺在炕上,她在等最后一个人回话。
约过了一盏茶时间,chūn晓兴冲冲进来了,在睡莲耳边耳语了几句。
睡莲心里有了盘算,微微一笑,好在天无绝之路啊。
睡莲再次去偏厅,此时范氏母女已经眼巴巴的在等了,睡莲妥善将其安置了,便去回到听涛阁。
还没歇一口气,松鹤堂一个丫鬟来请,说:“老太太叫九小姐去说话。”
意料之中,睡莲又穿上大毛衣服,抱着换上新炭的鎏银百花掐丝珐琅手炉,准备跟着丫鬟去松鹤堂。
那丫鬟凑过去低声道:“彩屏姐姐说,老太太很不高兴,九小姐千万要小心。”
睡莲轻轻颔首,松鹤堂再也不是铁板一块了啊。
朱砂塞了个上等的红封给那个丫鬟,一脸担心的瞧着睡莲。
睡莲嘴角抹过一丝嘲讽,道:“不妨事的,今天还是我的生日呢。”
松鹤堂,佛堂。
佛堂门窗紧闭,颜老太太坐在huáng花梨罗汉chuáng上,依着一个铜制梅花球状大熏笼,屋子严重缺氧,睡莲一进去便觉得有些头晕。
佛堂很小,老太太又在里头呆了一下午,年纪大了,身上嘴里都散发出一股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的衰老气味,有些淡淡的腐烂味道。
虽然睡莲早有准备,腰间挂着香包,但杯水车薪,这种恶心的气味依旧无孔不入,像苍蝇一样围着她团团转,赶都赶不走。
自打颜老太太用那种卑鄙的方法对付睡莲最敬重的七婶娘柳氏后,睡莲对这个祖母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这个控制yù近乎变态的老太太、宁可扼杀一切美好,也要保持她绝对权威的老太太……
“给祖母请安。”睡莲一如既往的乖顺敛衽行礼。
颜老太太闭眼转动着蜜蜡佛珠,似乎没有听见。
睡莲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态,纹丝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莲膝盖渐渐酸疼起来,颜老太太也没睁开眼。
这时,门帘被掀起,彩屏端着茶盘进来,先将一盅参茶摆在罗汉chuáng上的炕几上,而后将一盅龙井端给睡莲,还说:“九小姐慢用。”
既然是要喝茶,断然没有站着喝的道理,睡莲接过茶盅,自然而然的坐在罗汉chuáng旁边的绣墩上。
颜老太太念了一下午经,也觉得乏了,她端起参茶喝了大半,而后将茶盅在炕几上重重一搁,说道:“九丫头,莫要怪我在你生日这天数落你,穆家这门亲戚来打秋风,送些银子锦帛等打发回去便是,怎么听说你把他们一家三口安置在府里,看这样子,还是要留他们长住了?”
“须知请神容易送神难,穆家到底是门远亲,你还没摸透底细,就把人安置在府里……”
颜老太太越说越话越重了,“……这世道险恶,万一是骗子来骗钱怎么办?若真出什么事,你如何担当得起?!”
睡莲欠了欠身,道:“是孙女考虑不周——。”
颜老太太接着话头厉声训斥道:“既然知道自己考虑不周,为何还要擅作主张!若真闯出大祸来,你的脸面还要不要?颜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你身为当家五房嫡出长女,怎可如此贸然行事?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又帮着理家了大半年,怎么连这等分寸也没有!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明年就要及笄,这般孟làng行事,叫我和你父亲母亲如何放心?将来嫁到婆家,你也这般冒失行事?到时候颜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颜老太太说的唾沫横飞,睡莲站起来,做恭敬装看着老太太上下嘴皮子不停张合——其实是为素儿表姐的事迁怒于自己吧。
素儿表姐的婚事不顺,眼瞅着再挑下去,恐怕要落得品莲那样的境地。老太太也想要素儿帮着理家,可到底是要保持着她完美的形象,怕人非议,到底是没让素儿进议事厅。
为了将宁佑牢牢控制在手心里,老太太刻意制造素儿和宁佑相处的机会,等这对表哥表妹生出懵懂qíng丝来,又bī柳氏出面斩断qíng丝,如今素儿和宁佑对柳氏心中有怨,宁佑觉得一辈子都欠素儿的……
林林总总下来,睡莲觉得,颜老太太这种极端自私残忍的人,一对儿女早亡,孙子和外孙女过的也不愉快,媳妇离心,她其实内心也是苦痛的吧,今天原配亲戚又上门来,无比在提醒她这一生算计到头,却落得这个地步,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数落自己一顿。
颜老太太终于说累了,睡莲将参茶端给老太太,继续说刚才被颜老太太打断了的话:“孙女自持年幼,肯定考虑不周,所以打发了人问该怎么办,父亲说——‘不管怎样,先好好安置了,厚待之。’”
颜老太太目光一厉,“你父亲——他不是在衙门吗?”
翰林院离什刹海远着啦。
睡莲淡淡一笑,说道:“孙女打发人骑着快马去翰林院报了父亲,这是父亲的原话,还说今日早点下衙门,还要请穆家三口入席孙女的生日夜宴。”
作者有话要说:老太太今晚这顿饭一定会吃的很开心。
图为颜老太太佛堂罗汉chuáng上的铜制梅花圆球熏笼,里面的铜球无论怎么滚,都漏不出来。
126听涛阁迦南珠生香,书房里苦心劝表姐
此话一出,连颜老太太都觉得佛堂缺氧,脑子一窒,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艰难说道:“既如此,就按照你父亲说的办吧,刚才——是祖母冤枉你了,祖母给你陪不是。”
睡莲忙道:“祖母折杀孙女了,孙女帮着理家这大半年,虽说没有出过大的纰漏,但也难免有些疏忽的地方,祖母是最宽厚的,又要对外给孙女做脸面,所以一直隐忍不说罢了。”
“今天祖母几番提点,孙女收获颇多,感谢祖母还来不及了,那里会让您老人家陪不是。”
挖个坑给老太太跳下,不过还是要把人拉出来,挽回颜面,扇一巴掌还要给个甜枣吃呢。
不然颜老太太吃瘪怀恨在心,以后明面上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暗地里的绊子肯定不会少了——睡莲坚信老太太做得出来,也很擅长做这种事qíng。
“嗯,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不会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颜老太太顿顿首,问道:“你把穆家人安置在府里,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睡莲道:“我才多大,那里能做得了这个主。穆表哥由外院孙大总管安置在外院房里洗漱休息;我不过是将表婶母女先安置在内院房,送了两套新冬衣给她们换上,让人好生伺候着,最后派朱砂把父亲的原话转述给了大伯娘,由大伯娘安排表婶一家以后的住处。”
颜老太太点点头,叫了彩屏进来,吩咐道:“把库房的箱子清一清,每年寿礼都有好些新衣裳是我不穿的,你翻出四季衣服各两套,给范氏送过去。抓一把今年新打的小金馃子给表小姐,一套文房四宝给表少爷,跟针线上各要男女四季衣裳二套,一起送过去。”
彩屏面有难色,道:“从箱笼里翻出四季衣裳两套容易,可是这会子乍然向针线上要男女衣裳共八套有些难了,恐怕凑不齐。”
睡莲说:“这个好办,这三年我长的快,好些衣服没上身就小了,所以我的箱笼里有好些衣服都没穿过,不若都拿出来送到松鹤堂,由彩屏挑出八套一起送过去就是。”
从松鹤堂送过去,便是颜老太太的人qíng,颜老太太当然应允,说道:“就这样吧,表少爷男装若还缺,你就送些上好的布匹过去添上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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