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戏台上唱着《牡丹亭——游园》,陈穗感叹道:“听了几十年的戏,这闺门旦里头,还没有谁能超过当年的名角落玉,那时侯你母亲也爱听他的戏。一晃多年过去,我快成了老太婆了,你母亲去了西南,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你母亲身体还好?”
星河微微颔首道:“劳烦姑太太惦记了,前几日家母来信,一切安好。”
陈穗亲热拍了拍星河的手背,“当年我和你母亲一见如故,成了手帕jiāo,后来嫁为人妇,渐渐生疏了些,现在你嫁到了侯府,成了我外甥媳妇,这就是缘分啊。”
“姑太太说的是。”星河淡淡笑了笑,暗想这位姑太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不赖,母亲闺中时那里有这个手帕jiāo?和陈梧定亲备嫁时,母亲将抄录的陈氏家谱jiāo给她背熟,并详细讲解了陈家族内的姻亲关系、谁和谁不合、谁和谁家暗里地是同盟、谁家可以拉拢、谁家无论无何都要防备等等。
在讲到陈穗这个和公公同父异母的姑太太时,母亲嘱咐说:“此人心思yīn暗,喜欢使诈玩小伎俩,善长攻心,不是好相与的,你姨夫姨母(当时星河还没出嫁,所以叫陈灏怡莲为姨夫姨母)对她也只是面子qíng,以后你以礼相待即可,还有——我与你姨母素日通信,她曾经说过此人有亲上做亲、打算把她的亲闺女说给陈梧,你姨母当然是婉拒了,按照她的禀xing,估计你嫁过去之后,她肯定会摆长辈的款,暗地给你使绊子,你要防着她。”
“嫁为人妇比做闺女难多了,你要谨言慎行,不过——你是我们国公长女、夫婿是将来的泰宁侯、又是皇后娘娘赐婚,挺直你的腰杆,绝对不允许他人骑在你头上胡作非为!”
母亲的叮嘱似乎就在昨天,眨眼间自己已经为人母了,星河的目光落在戏台上,思绪已经飞的很远,正思忖着,陈穗突然开口问道:“说起来,你二弟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吧?你这个做姐姐的,也该帮忙张罗张罗了。”
老永定伯去世,其两个嫡子一直未能封世子,爵位空悬,泰正帝下旨命子凤承袭爵位,子凤由此成为京城最年轻的单身爵爷,燕京之人明知子凤这个伯爵留在京城的缘由,但是富贵迷人眼,还是有不少人家盘算着给自家女儿谋一个伯爵夫人的头衔。
顺平公府远在云南,鞭长莫及,不少人看好星河这个近水楼台,这些日子星河经常在各种场合“巧遇”或者被各种长辈介绍待字闺中的淑女,陈穗向来是无利不起早,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星河那里不知,她搁下茶杯,轻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做姐姐到时给弟妹一套内造的头面首饰就行了。”
陈穗顿时气得牙疼,她膝下幼女未嫁,正打算给她求个伯爵夫人:星河这小丫头明明是个庶出,怎么和她嫡母睡莲一样,都是个难啃的刺猬?自己总讨不到便宜!
星河做悠闲状喝茶,心中暗道:二弟xing子欢脱,未来的二弟妹一定要稳重而不古板,而且二弟虽
然封爵,可是老永定伯爵那一家人还打着守孝的旗号赖在伯府不肯搬走呢,应付那
一群极品亲戚,二弟妹手腕和心机要上上等,燕京符合这些条件的女子,还真不多
紫禁城。
大公主被夺了淮安二字的封号、禁足不得出后,她明显的感到周围宫人的变化,她们看起来依旧顺从而尊敬,可是目光却有嘲弄和漠视,而且她禁足的时间越久,用这种目光看她的人就越多,她甚至能听的到宫人们的心声,无不是在说:“你中意的qíng郎不理会你、你失去了父皇的欢心、你母妃也不为你说话了,看你能得意多久!”
这种夹杂着冷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日夜不休,大公主看谁都觉得包藏祸心,终于有一天,大公主jīng神崩溃了,她在绣架前举起剪刀,狠狠的扎向帮忙分线的宫人,雪亮的银剪刀刺破宫人的咽喉,迸出的热血溅迷了大公主的双眼,她机械的舞动剪刀,直到宫人的颈部被戳烂了,鲜血流尽,露出白森森的喉骨,她才扔掉剪刀,呵呵笑道:“叫你这个贱婢整天讽刺我,切断你的喉咙,看你还怎么说话。”
庄妃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宫廷生活二十多年了,她很快冷静下来,吩咐道:“宫人被外头买通,意图刺杀大公主,大公主反抗,宫人死亡,公主受惊过度,快宣御医来。”
言罢,庄妃屏退众人,捡起血淋淋的剪刀,对着大公主的胳膊就是两下,淮安吃痛,尖叫着躲开,“母妃!你疯了!我是您亲女儿啊!”
庄妃拉着女儿的手低声喝道:“蠢货!我是在救你,既然是遇刺,就要有个遇刺的样子,胳膊上划几到伤口算什么?待会有人来问,你就说这宫婢意图谋杀,你抢过剪刀将此宫婢刺死。”
大公主不屑道:“死了一个官奴贱婢而已,又不是那个皇后包庇的星河,何必如此。”
庄妃气得发晕,胸脯剧烈起伏几次,而后说道:“还不长记xing,那星河已经册封泰宁侯府世子夫人了,岂能随意叫她的闺名?你虽被禁足于此,但是皇宫的几个公主,她们谁的出身能qiáng过你?你年龄最长,生母位份最高,舅家势力最qiáng,你乖乖在宫里反省,明年出嫁时,你还是皇上最宠爱、身份最尊贵的公主,我再去求一求皇上,你的封号就回来了。”
“你父皇继位以来,就一直推行仁政。上次因你对泰宁侯世子夫人无礼,我可以为你开解说你xing子急躁,教养嬷嬷懒惰,疏于管束。可是你一旦因nüè杀宫婢之事落下残忍跋扈的名声,你父皇无论无何都不会原谅你,还会连累你两个弟弟——。”
“母妃偏心!”长公主疯癫似的打断道:“您一心为了弟弟们的前途,根本不在乎女儿的幸福,您把女儿嫁到太皇太后的娘家宋家,拉拢宋家支持弟弟们,您明明知道女儿想要谁做驸马!”
庄妃气得手脚发抖,“事到如今,你还想着什么凤求凰?许子凤名为伯爵,实际不过是个人质,他对你无意,皇后又从中作梗,你们两个根本不可能;皇后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才为你选了宋家子弟做驸马,有了太皇太后做靠山,我在后宫才有喘息之地,你做女儿的,不思为母解忧,反而一再做出傻事拖累母亲,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庄妃眼睛赤红,低吼道:“婚姻大事,岂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你要许子凤,我还想要——。”
庄妃的话戈然而止,她想要的位置看似只有一步之隔,可实际上又那么的遥远,她咬牙忍住,看着女儿惊恐的眼神,最后说道:“你死心吧,皇后又做了媒人,子凤前日定亲了,是一个翰林家的女儿。”
大公主的眼神霎时由惊恐转为绝望,身在皇家,她见过俊才无数,可是谁都没有许子凤那样不羁洒脱,她当然知道他其实是个质子,可是在她眼里,哪怕是他身在囚牢,他的灵魂依旧是自由的,她想得到他,非常想。
可如今,一切都成为泡影。不行!从小到大,我想得到的,还从未失败过!
大公主前所未有的渴望权力。
坤宁宫。
心腹密奏大公主离奇遇刺的真相,在皇宫,皇后耳目遍布,庄妃的遮掩瞒不过皇后。
皇后眉头都没动一下,逗弄着笼中的huáng鹂鸟,说道:“知道了。”
心腹急道:“机不可失,揭开真相,可以连创庄妃。”
皇后说道:“不要轻举妄动,皇上想要知道真相,他会命锦衣卫密探去查,皇上若不想知道,我们巴巴的揭开了,反而是画蛇添足。”
心腹领命退下,皇后看着笼中鸟,冷冷暗笑:多年夫妻,她很了解枕边人,皇上在位的时间越久,他的疑心越来越重,大公主遇刺之事,他肯定会派锦衣卫去查。庄妃啊庄妃,皇上忌惮太皇太后久矣,在你决定把长公主下嫁宋家时,你就注定无翻身之日了。
次年,大公主下嫁宋家。
泰正三十七年,庄妃所出的三皇子勾结宋家yù谋反bī宫,事败,宋家被诛,大公主和皇三子自尽(其实是被勒死,伪装上吊,成全泰正帝仁慈之名。)庄妃被废,冷宫凄凉而亡,所出四皇子从皇族除名,终身圈禁南京皇陵。
庄妃的母族被抄家、包括其父王阁老在内的男丁被革去功名,全家成为庶人,三代不得出仕,靠几十亩祭田度日,男耕女织,日子甚为凄苦。二夫人颜宁壁娘家颜家怜惜女儿和几个外孙,将其接到成都老家,置办田庄铺子,王家二房隐去身份,世代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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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舟上一章有个错误,就是关于长公主的,从汉朝以后,长公主的只能是皇帝的姐妹,本文架空明朝,所以舟修改了上一章,改为夺去淮安公主的封号俸禄,只叫做大公主了,舟犯了常识xing错误,抱歉。
258、鱼跃龙门
看着生下来没有呼吸的孙女,婆婆依旧镇定,她抠出刚刚出生的孙女口鼻里的脏污,嘴对嘴chuī气,半盏茶后,女婴终于哭出声来,手脚用力的挥舞着。
产妇听到女儿的哭声,再也支撑不住了,身下血如泉涌,经历了二天三夜痛苦的生产,她虚弱的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何谈留下遗言呢。
产妇深知丈夫正当壮年,肯定会续弦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听了太多继母苛待继女的事件,她实在放心不下。
婆婆似乎看出儿媳妇心中所想,她将啼哭的孙女jiāo给稳婆抱过去擦洗,握着儿媳妇的手说:“你放心,孙女养在我身边,将来我定会给她寻一门好亲。”
三年婆媳,产妇深知婆婆品行为人,想来女儿有婆婆教导着,终身有靠,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撒手去了。
因李鱼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忌日,李鱼从小到大就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大张旗鼓的庆祝生日,从记事起,她的生日就是祖母去厨房亲手做两碗jī丝面,一碗给李鱼,一碗放在李鱼母亲的灵位前。
李鱼两岁那年,她有了继母。四岁那年,南昌藩王赵王叛乱,李鱼父亲平叛有功,得了皇上赏识,在京城五军都督府谋得官职,要举家进京。
父亲在京城安顿下来,派人接家人进京,出乎意外的是,祖母坚决不肯入京,说她只想待在九江老宅,离了故土,恐怕这把老骨头就活不成了。
李鱼觉得很奇怪,祖母身体其实一直很好,早晚做五禽戏锻炼,去山间庙宇烧香拜佛时,别的老太太走了几步台阶就开始喘气,不得不雇了竹轿抬上去,而祖母可以牵着她的小手攀登似乎永远走不完的石阶,上玩香后祖孙两再慢慢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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