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靠在摇椅之上抚弄着风筝,就像是抚弄着一件多么贵重的宝贝一样,枕鸳进来回禀,说严护卫求见。
薛宸心中一紧,抬头看了看院中,果然就看见严洛东魁梧的身形和其貌不扬的脸,收敛起了所有qíng绪,薛宸从摇椅上站起来,将风筝jiāo给一旁伺候的衾凤,然后对枕鸳说道:
“让他进来,我在书房里。”
薛宸去了书房之后,便站到了书案旁,继续刚才没有研磨完的工作,严洛东走进来,先是对她抱拳作礼,然后才说道:
“小姐,你让我查的事qíng,我已经查到了,就在这里说吗?”
薛宸看着在她的研磨之下,缓缓溢出的黑墨,片刻的迟疑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就在这里,说吧。”
严洛东似乎也感觉到薛宸有些紧张的qíng绪,估摸着小姐这么聪明,应该能够猜到大概,让他去查,只不过是为了确认,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
“徐姨娘的父亲徐烨被贬官流放之后,徐家人就回到乡下祖宅里生活,只是家里没有顶梁柱,生活过的十分拮据,全靠借钱度日,后来徐天骄惹上了一起官司,赔上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不说,徐天骄得罪的那人收了钱犹不罢休,看徐素娥美貌,便起了侵夺之心,将她以罪臣女眷的身份送入了教坊司中,因为是私下cao作,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徐素娥在教坊司中待了一年多,遇上了一个名叫刘永的狱吏,他把所有的银子全都给了徐天骄,让他去把徐素娥从教坊司中救出来,原本是想和徐素娥在外面好好过日子的,以为徐素娥会感激他的赎身之恩,可没想到,徐素娥出来之后,就翻脸不认人,迅速找好了下一家,把刘永的恩qíng全部抹杀。而她找到的下一家,就是小姐的父亲了,他那时与您母亲刚刚成亲,并且生下了您,他与徐素娥是在一间茶坊中认识的,那时候,徐素娥是在茶坊中做茶女,一来二去,没几天就缠上了薛大人,借着一次醉酒,两人就正式在一起了。八个多月之后,徐素娥就生下了一个女婴,应该就是婉小姐了。”
严洛东的话没有夹杂丝毫的润色,而是将这件事当做一件稀松平常的陈年旧事在说,其实他这样,薛宸还感觉好一些,若是在叙述的时候,再夹杂一点自己的qíng绪或者判断在里面,她也许真的会忍不住叹出气来。
蹙着眉问道:
“那么薛雷呢?薛雷是怎么回事?”
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徐素娥在搭上了薛云涛之后,就对他动了心思,这对于一个父亲被贬官,自己被送入教坊司,面对的那些男人和薛云涛这样的翩翩公子相比,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徐素娥不想错失薛云涛,于是就兵行险招,早早的与之有了肌肤之实,将腹中本该去掉的孩儿算在了薛云涛头上,而薛云涛出身良好,哪里接触过这样的女人,更加想不到会有女人这样大胆,把栽赃的活儿安到了他的头上,只以为徐素娥真的是官宦之后,家道中落,流落茶坊做了茶女,徐素娥那样的样貌,薛云涛哪里就能知道,她竟有这样的手段呢。
徐素娥知道薛云涛有家室,并且正房夫人刚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出来,她怕卢氏若是再给薛云涛生下个儿子,那么就能收回薛云涛的心,所以,gān脆一不做二不休,对薛云涛用了那种会让男人生不出孩子的药,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她竟然就想让一个男人因为她而断子绝孙,薛云涛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招惹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魔鬼。
可是,薛云涛身体有了变化,他的妻子卢氏确实生不出孩子了,可是她呢?她一个外室身边只有一个女儿傍身实在没什么底气,所以,她就想再生一个出来巩固自己在薛云涛身边的地位,于是就有了薛雷的存在……
严洛东尽职尽责的对薛婉说道:
“薛雷是在徐姨娘与薛大人在一起三年之后才有的,那段时间,薛大人似乎与太太的关系还不错,也甚少去徐姨娘那里,她就是借着这段时间,与一名但是外地人有了首尾,那人当时就住在徐姨娘她们隔壁,是租的宅子,他本身也有家室,便每晚翻墙去与徐姨娘偷qíng,那人在京城逗留了五个月,徐姨娘就有了身孕。”
最终还是没忍住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唉……”
就算是之前已经猜到了事实是一回事,听别人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严洛东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在想对策,于是又上赶着说了一句:
“小姐,那个刘永两年前已经病死了,不过那个外地人,也就是从前住在猫儿胡同里的那个租客,我打听到他在保定开了间铺子,前两天我就是去了一趟保定,所以才耽搁了些时间,不过也正是这样,我把那人给抓了回来,现在就关在庄子里。”
薛宸这回又一次傻眼,看着严洛东良久都没有说话,突然感觉自己生活的地方特别没有安全感,这个世上,有严洛东这样无孔不入的探子存在,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只要他想查,几乎可以说没有他查不到的!
太可怕了。
*
薛云涛今晚派人传话回来,说是秘书监里事务太忙,今晚就不回来了。
徐素娥早早便洗漱上了chuáng,可还没睡着,耳旁就突然响起了一种很熟悉的布谷声,三声长,两声短,最后再加扣四下窗棂。
她猛地从chuáng铺之上弹坐而起,惊慌失措的看了看四周,有丫鬟听见动静,要进来给她点灯,却被徐素娥喝止住,匆匆下chuáng,披了件外衣,就走了出去,借着月光看着空无一物的庭院。
这声音不对啊。
王生早就离开了京城,这么多年偶尔会送些钱财过来给她,可却是再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布谷鸟叫声,便是当年他们幽会之时的暗号,别的人不可能知道。
可是刚才她明明就听见了的。确确实实的听在耳中,绝对不会听错才是。
庭院中一个人都没有,徐素娥就算心中存疑,也有些不敢确定了,也许真的是巧合也说不定,披了外衣,辞了丫鬟,她便回到了屋里。
可刚一躺下,那声音就又传了出来,依旧是三声长,两声短,最后再加四下窗棂。
徐素娥猛地起身,推开南窗,可那里是湖泊一片,根本不可能有人,她披着衣服,再次去到院子里,斥退了丫鬟,自己一个人,循着先前的声音往后面找去。
她住的院子后面是一片湖泊,湖泊对岸就是假山林,布谷鸟的叫声始终在周围回dàng,徐素娥去到了假山丛,不禁冷冷喊道:
“到底是谁?别装神弄鬼的,快给我出来!”
右边的假山石后传来两声脚步声,一个男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正是被缚住了手的王生。
徐素娥见是他,心道不妙,也不理睬,转身就想离开,那早就被吓破胆的王生见好不容易等来了搭救他的希望,哪里会放弃这个机会,在徐素娥后头喊叫起来:
“素儿,是我呀!我是王生!我是王生呀!你快来救救我,那人把我抓来藏在这里,我根本不认识他,你快帮我把绳索解开,带我离开这里吧。”
王生求生心切,他只是手被绑在身后,脚却是自由的,只不过他不敢走,因为走的不对,身后就会有石子打他,直到看见了徐素娥,他才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她,拦在她面前,说道:
“素儿,是我!你看清楚,是我呀!我们从前日夜在一起,那般快活,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你快给我解开!”
徐素娥知道自己已经中了计,哪里还敢搭理这人,低着头就要离开,嘴里还大声说道:
“我不认识你!你给我走开!再这样,我可要喊人了啊。”
那王生见徐素娥这样绝qíng,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竟然毫不念旧qíng,当即怒了,说道:
“好你个水xing杨花的臭女人。要我的时候比那青楼的女表子还要贱,如今做了人家的姨娘,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徐素娥怕他再多说出什么来,大声尖叫道:“你给我闭嘴!我根本不认识你!是谁让你来污蔑我?我跟你拼了!”
说完这话之后,徐素娥突然来了力气,一下子就把王生给推翻在了地上,然后毫不犹豫跨过了他就要离开,可王生哪里承认,爬起来又缠了上去:
“好你个徐素娥,枉我这么些年一直惦记着你们母子,时常派人送些金银过去给你,后来知道你给人做了妾,我也没说什么,可如今,你倒是跟我撇的清了。我这命都抓在你的手上,你却连看都看我一眼,当真是戏子无qíng,女表子无义,算我王生这么多年瞎了眼!”
☆、47|45|0422|403|35|
徐素娥不敢回头,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
她不想去猜王生是谁弄进府里来的,不管是谁,只要她和他搭上了话,那么她就会彻底完蛋,脑子一片混乱,想要离开这片该死的假山林,可就在要出去的时候,却看见从入口处走入两个人来,领头的是脸色铁青的薛云涛,其后便是面无表qíng的薛宸。
徐素娥脸色惨白的迎了上去,指着薛宸说道:
“老爷,大小姐好毒的心,竟然想用这种法子来冤枉我。我根本不认识那个男人,您可千万要相信我呀。”
其实今天下午的时候,薛宸就已经找到他,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就是因为他心存疑虑,不敢相信这件事,这才同意让薛宸做出了这一场戏来,原来这么多年,他竟然都被眼前这个女人给骗了,不仅仅女儿不是他的种,就连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打算好好培养的儿子,也不是他的。
从前他不是没有怀疑,两个孩子都比其他孩子要早一些生出来,可他只以为那是各个孩子的qíng况不同,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两个都不是自己的孩子。
思及此,薛云涛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甩在了徐素娥的脸上,怒道:
“你个贱人!骗得我好惨!”
徐素娥被一巴掌打的跌倒在地上,还想再去抱薛云涛的腿,却被薛宸冷冷的叫人阻止了。
“把徐姨娘抓起来,送到东府去给老夫人处置。”
然后,生怕徐姨娘在府中大喊大叫,就将她和王生的嘴全都堵了起来,一路静悄悄的拖去了东府。
因为燕子巷的主母已经去世,薛云涛没有续弦,就是没有主母当家,而薛宸只是未出阁的小姐,管理中馈犹可说,但若要论处置父亲房里的姨娘,她似乎还不那么名正言顺,所以,只能将徐姨娘jiāo到东府的老夫人手里去处置。
东府里早就得了消息,青竹苑的花厅中亮着灯火,只等薛云涛他们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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