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
水很清澈,却也不仅是清澈,仔细看来从池底汩汩涌上来的水流中还有一抹胭脂红,沉沉浮浮在水里一化,便消失了。
“莫不是人血?”苗女拿手挠挠头,手腕上的银镯子响个不停。
“这好歹也是上古神池。”我好意提醒,“你当心点……别把蛊毒给落进去了。”
苗女讪讪的,继续抱臂,盯着水面。
“这儿灵气很足。”桃少接话“无论是不是血,已经和古池溶为一体了。”
“也不知道喝上一口,会不会加些功力。”
桃少眯眼在笑。
“喝吧,你若当真喝了,就是喝了别人的洗澡水了。”
“此话怎讲?”
“玉华君在这住了这么多年,梨花林里也就只有一池水,你以为他几千年都不用洗澡的么。”桃少冷冷道。
顿时周遭凉风刮过,陷入一片异常的安静之中。
苗女默默地把痴恋的目光从池面上移开,云淡风轻地掸了掸裙摆,说了句,“神殿在哪?咱们快些去吧,莫迟了。”
第二场甄试理应比第一场更为隆重,可说来也奇怪,这一次无论是从礼官还是侍卫脸上都写着低调二字,大厅内聚集了许多同门弟子,可却连三位殿下的人影也没见到,这排场委实有些对不起“甄选”这二字了。
神殿东侧有一扇朱门,候着两个礼官。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行两个人,便被唤进去了。进去了也不见出来,然后一柱香的时间过后桃少和剑三也被唤入。
我盯着那扇朱门发呆。
一时间同门弟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大殿气氛紧张了起来,窃窃私语声不断。
“也不知道是要比什么。”
“是啊。”
一旁娇小的姑娘神神秘秘地cha了一句话,“跟你们说啊,方才我想去方便一下,居然被侍卫大哥拦住了。一gān人守着门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众人都惴惴不安起来。
苗女偷扯我的衣衫,凑过头来小声说:“你说那些人被叫入朱门里头都遭遇了些什么?怎么都不让我们看啊,不看也就算了,连出个门也不准。”
“这会儿是为三位殿下选未婚妻,你说还能gān什么。”
苗女怔了怔,瞪圆了眼睛,“莫不是他们……他们还准备轮番试上一试?!”
窝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等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脸也红上一红,“我可说的不是这意思,你别瞎想。”
苗女嘿嘿笑了一声。
我却觉得愈发尴尬了,转头看向其他地方,尽量不与她对视,视线扫过亭廊偏堂却定住了,眯起了眼睛。
只见偏堂那边露出碧衫一角,似乎站了一个人。玉树临风,从头到脚都透着股挡不住的俊朗之意。
我眼前一亮。
碧尘君怎么跑出来了?
碧尘殿下隔着帘子瞅了我一眼,向我招招手。
我心有疑惑,想了想,还是依着他的意思,找个借口搪塞苗女,避旁人便走过去。
岂料才走到门口,一把刀横在我面前,凉气嗖嗖,刀锋闪着光。
碧尘惊。
我头皮一麻。
侍卫yīn测测地道:“退回去。”
碧尘这边和侍卫说了句什么,那侍卫大哥瞄了我一眼,板脸不qíng不愿地侧身,结果我没退他反倒是退了。
我见侍卫发青的脸,有些许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这才发现神殿的结果有些错综复杂,这儿虽是偏堂却与朱门和另外几处都是相通。
碧尘望着我笑眯眯的。
“你这时不是该去选人么?怎就出来了?”我奇怪地瞅了他一眼。
“无聊出来晃一晃。”
我心下了然,瞅了下旁边的侍卫,压低了声音道:“这一场比的是什么,可否透露一二?”
“你就这么想当我们之中的娘子啊?不知谁会那么不幸娶了你。”
“你怎知道我想赢?说不准我是故意要输呢?”
他笑了笑,“这一场输赢还真不是由你来定。”
“此话怎讲?”
碧尘叹了气,“我爹终究是老糊涂了,居然听信下人们传出的那些没凭没据的事儿。你说玉华君这么多年,都没能凑齐三魂七魄,引魂曲也没休止地chuī着,都没能唤回他娘子。如今尸身都冻成冰溜儿了,怎么说回光返照就回光返照了呢?”
“也不全然是冰溜。”我忍不住提醒。
碧尘自知说得没了分寸,端正态度后又悲催了起来,“这几日那老头儿惶惶不安,日日在嘴里念叨着千年寒身诈尸实乃大凶。正所谓虫蚁倾巢而出,jī飞狗跳都乃卿湮快要回来的征兆,他说上界一直祥和,自你们这一批弟子来了后,便诈尸了,可想而知想来卿湮八成是投胎成了你们之一。所以便决意试一试。”
我一震。
听到如此高深的推论,我脑子里便揉成一团浆糊了。
碧尘瞅了我一眼,笑道:“第二场甄试原本是我出题,不过遂如了爹的意思。反正听着也挺好玩儿的,你说是么?”
是挺好玩的,下可玩大了。
我那一团浆糊揉得更粘稠了,“兆曌上仙真够yīn险老辣呸。”碧尘君拿眼横过来,我顿时灵台一阵清明,“我 的意思是兆曌高瞻远瞩,智慧过人。”我抱拳朝天上鞠躬,“不知兆曌上仙他准备怎么试?”
碧尘捞起我的手,笑眯眯道:“早些日子我爹差我找司命星君讨了三生镜,如今已将古池的水汇入神坛,借用三生镜施展些法术,便大抵能看足这副皮囊的一千年发生的事。”
难怪要跑来这神殿……
碧尘正yù与我说什么,
旁边有侍卫在他耳边细念了几句,他朝我道,“我先过去了。”末了一笑,“真想看看你的前世。”
映着亭廊外的桂花树,他这一笑,千娇百媚生。
我怔了怔。
未等我把他目送个彻底,旁门正灰头土脸的走出来一席绯色衫和黑袍。
绯色男子轻佻风流,一笑展露两只尖牙,黑袍神色内敛,有些稳重。
“二位公子,你们这就弄完了?”
桃少怔了,痴抚着脸,“弄完了。”说毕风流倜傥地把扇子握在手里一转,“好没意思。我前世竟是位神官,而他是个闻名于世的杀手。”
“然后呢?”
“然后,我正想看个究竟。主公突然不舒服,便让我们出去了。”
我听完还没来得及与他们一齐叹一叹。
苗女隔着侍卫的阻拦,伸着爪子挠了我几下,很成功地按住我的肩,顺势将我揽了去,“正找呢,里头传我们进去了。”
一个比一个邪乎
一池碧水清澈见底,雾气悠悠,翻滚幻化成一团又一团虚景,含凡间悲喜,保罗世间万象。
透过淡淡的雾气,隐隐能见银魅殿下一袭墨袍,就么端坐在神殿的榻上。而身为主公的玉华许是有些疲乏,一向处事严谨做派庄重的他,此刻一手支颐着脑袋,抱着一团狐狸,举止舒展又随意。在他右侧坐着的碧尘,身形微微动了动,看着我眼角时,有着隐藏不住的笑意。
我虽低着头,却忍不住唇微微上扬,委实叹了一叹,这三人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叫一个俊儿,难怪那些同门前赴后继,不管男的女的,削尖脑袋都想爬上榻与其缠绵一遭,真真是祸水啊祸水。
坐在蒲团上的兆曌上仙望向我们,把袖袍一挥,手扬起道,“开始吧。”
旁边立马有个侍从快步走到我与苗女面前,指了指一池碧水,小声地说:“你们二人等会儿一个一个地上去,把手探入池水里,闭目静心即可。”
我与苗女面面相觑。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怎一个比一个邪乎。
“小祖宗们,求你们快些吧,后面还有一拨拨的人排队等着,别耽搁时间了,你们谁先来?要不……就你先?”侍从低着脑袋,急的直蹿。
我摇了摇脑袋,不留痕迹地往后挪了几步。
“小哥哥你的话,我听明白了,不就是洗手么。”苗女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qíng,末很正儿八经地扭头对我说,“今儿个来得仓促了些,如厕之后还没洗手,想不到他们还真体贴,我先吧。”
我被她说得囧囧的。
苗女微微疾急碎步,低头很端庄贤惠地朝前面几个大人物福了福,瞅了一眼那波碧池,徐徐蹲下,撩起袖袍银镯子下滑,眼见她着的手就要触到池。
“等等。”一直沉默的银魅却在此刻适时地出声制止了苗女的动作。
我一愣。
其余殿下皆愣,纷纷朝他投来的探究目光,银魅君只是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这三生镜虽只能照千年,但凡人的一生就像蜉蝣委实短暂,一千年也够他们轮回转世了数回。方才几个弟子的前世今生看得本君颇觉无味。兆曌君费这么大的力气,不就是想把卿湮找出来么。”他手抚着额角,长睫毛遮住了眸子,抿起的唇上扬的弧度颇有些嘲讽的意味,眸光一抬,看似对着苗女,其实一双眼却盯着我,“不如,慡快些。测一测余下的弟子曾与上界的渊源可好?”
面容波澜不惊的玉华眉一抖。
我也惊上一惊。
但此刻更惊的却是苗女,此刻歪软着身子,望着这一波被她误认为是洗手水的神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想必此时感慨颇多。
我叹上一叹。
兆曌上仙瞄了一眼我,再瞅了一眼正贼眉鼠眼左顾右看恨不能找东西净身净手的苗女后,朝玉华捻须问,“主公你看?”
“就依三殿下所言。”玉华低头漫不经心地摸了一把狐狸的柔软毛发,启唇微笑。
“唉,这年头甄试还要搞七搞八,平白无故地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兆曌上仙听完后,忿忿然地从蒲团上起身,躬身优哉游哉地踱到池边,闭目,捻了个手诀,也不晓得施展了个什么法术符咒,只见一道金光跃入池内,顿时涟漪一dàng,朦朦胧胧柔和的金光便顺着水波罩在整个池面之中,弥漫在水上的雾气也全然散去了,碧波恢复平静后,竟像面镜子,清透极了。
兆曌上仙睁眼,扫向苗女,慢悠悠一屁股坐回蒲团。
我心下了然,推了一把苗女,示意她上前去“洗”上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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