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流年暗偷换_也顾偕【完结】(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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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如今,往昔已随着那场大劫,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原来,我是银魅嘴里的蛮儿。

  是玉华的妻子卿言。

  亦是南纳的千古罪人……

  我睁开眼,脸上已泪湿大片。

  那些小纠结悲凉地在心底翻滚着,茫茫然间,只晓得在梦中酣畅淋漓地大哭了一场。

  醒来后胸口郁结难当,直愣愣地低头那么一瞅,小狐狸趴在我胸脯上,耳朵聋拉,眼眯成条fèng,一副深度昏迷的小模样。它柔光华亮的皮毛已被我的泪浸成东一撮毛,西一撮毛,稀疏极了。

  我方觉有些对不住它,然又做不得其他,只得拿袖子蹭蹭梳理了一番。它从胸腹处呼出一口气,抖抖尖耳朵,又闷头睡了。

  我微微有些欣慰。

  眼下似乎已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别说枝蔓缠绕的金莲了,连那青莲灯与镇墓shòu都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我抱紧怀里的小狐狸,惊惶了一阵。几尺开外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人站在亮处说:“人还没死,可以接回去了。”

  紧接着一群仙婢仙童模样的人趴在门板前,打量着我,一双双眼珠子瞧着。我活到这么大岁数,从未像现今这般被人围观。

  “都散了都散了,下月初三再来我殿看也不迟。”一个黑发黑眉,穿着墨袍浑身发黑的男子搀扶住我,“望小仙能转告各dòng内的仙者君到时记得带贺礼。”“怎么竟选中她。”声音是从门外趴着的一堆仙婢中传来的,几双眼睛眨啊眨,窃窃私语,“相貌平淡无奇不说,道行也不深。”

  “等了百八年,终于有喜糖吃了!”一个座下童子眉一拧,故作老练地欷歔道,说到“糖”时,眼亮了亮。

  我一时不察,险些摔倒在地。我虽愚钝但也晓得喜糖一物用在何处他们说话时,饶有兴致地望着我,想来这些糖与我有些关系。仙婢童子与我不熟,但眼前这个恭恭敬敬搀扶我的墨衣人却是认得的。他是银魅君的贴身侍从。

  究竟有多贴身?只怕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是黏在一起的。

  我与他打过几次jiāo道,都只被他斜着眼看,如今他单屈腿,低头搀扶我,毕恭毕敬。

  用上了上界最为尊贵的礼仪。我受宠若惊。

  原来书斋一事,苗女认了大半。可寻根究底我做的也都是那擦屁股的活儿,人是由我带入书房的不假,我掩护她偷盗不假,虽被她反咬一口,但也是活该,说不上有多清白。

  经过这几场甄试与失窃事件,兆曌上仙对我印象极深。

  听闻这个看似温慈却又严正的老神仙专程找到碧尘叹惋了一下,大抵意思是,素有良禽择木而栖一说,连畜生都知晓挑一挑,你若选了个良木也就算了,偏挑了块柴。仔细一看这柴还是cháo的。

  叹哉,生生扼腕哉,乃人生一悲。

  他究竟有多悲我倒是不晓得。不过这位老仙友老前辈却用寥寥数字总括了我一番,细细想来委实jīng辟:废柴。

  “如今你已嫁不了碧尘殿下,不过既然一介凡人能毫发无伤地熬过苦无涯,委实不简单。想必真应了三殿下的一番话,虽是废柴一根,又有些小过但并不是罪大恶极之人。”说毕他抄手望了我一眼,这会儿可不是斜睨,而是恭敬地敛眉颔首,“历经此劫,您修行高了不少,如今三殿下指明要您,过不了多久,您就是三娘娘了。”

  三殿下就是银魅君。

  他口中的三娘娘不就是银魅君的娘子吗。

  想必这千百年来银魅君的娶亲道路走得甚为艰辛,此番我在huáng泉路上走了一遭,又投胎附身了一两回儿,他仍旧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令人怅然不已,怅然不已啊。

  我这厢正悲怆怆,忽然……

  “姑娘。”

  “嗯?”我抱着狐狸的手紧了紧。

  “你走的路是通向玉华殿的。”墨色衣衫的侍人脾气极好,“我们这会儿该去三殿,银魅殿下正在等着您。”

  “嗯。”我深以为然,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姑娘被关得久了,莫不是忘了三殿在后头?”我的手袖被墨色侍人捉住了,身子不qíng愿地被他拖了好几步。“我们得往回走。”

  “我要把狐狸送回去,再好好向玉华君道道谢。”

  “主公当下很忙,无暇顾及。至于玉慕卿少殿下自有人会带下去。”侍人说完单手一捞,趴在我怀里犯磕睡的小毛团被夺了,递给了旁边的仙蟀,那仙婢福了福,立马偷笑着走了。

  “银魅君与主公相安无事地过了千年,上界里稍微通点灵xing的虫shòu都知晓他们俩不和,既然您是准三殿娘娘,就该凡事帮着银魅君才是。”

  我没搭话,只是默默地听了,想来我放低姿态一副虚心的模样,让他很是受用,负手悠哉游哉地送我回寝殿,这一送竟将我送到了银魅的chuáng榻边。榻边没有主人的影儿,只立着一个粉嫩的小童子。

  “君上在这儿等了您许久,后来被二殿的人匆匆忙忙唤了去,不过走之前gān吩咐万叮嘱,让小的伺候您用膳,方能离开。”小童子双手举过头顶,毕恭毕敬拜了我一遭。拜完之后,脏兮兮的手往灰扑扑的袍子上擦了擦,便要拿箸。看得我甚为惊惶:“我自己用膳便好。”

  那小人儿脸上红了两酡。

  “君上平时吃饭沐浴都亲力亲为,如今来了个新主儿便方寸大乱,小的平日里只倒过夜壶,不晓得这吃饭该怎么服侍法儿,如今看来尚好。”

  可不尚好。险些让我吃了屎不说,还惊出一身汗。

  轰走了他们之后,我一人望着矮几上摆着的几碟菜和一盅酒,叹了声气。以前还不觉着什么。

  现在回过头来看一看,朝西摆放的榻,绣着合欢花的屏风,一套紫擅茶具,这儿的摆设竟和我以前的房间差不多。小时候仗着年纪小,父皇又不管我,所以也没有一丁半点儿皇家的气魄,身子常犯懒,总爱腻在榻上吃东西。榻上除了被褥,就少不了这么一张矮几。

  ……如今能再一次看到这张架满酒菜的矮几,抚到熟悉的木质纹理,我委实有些感伤。

  菜色虽都清淡,却没有我不爱吃的。

  我夹起一片玉笋,嚼了嚼,却食之无味。

  又酌了口酒。嗓子眼灌得火辣辣地疼,一股子热气从胃里往上涌,冲得我脸颊都热红了,bī得我眼泪止也止不住。

  于是捞起榻上的一件黑袍抹了把脸,擤了把鼻涕。结果一看,是个婴粟纹黑袍,不觉有些怔,依稀记得,小时候曾夸他穿婴粟纹黑袍好看,没料到这gān年来他就一直这么穿下去。

  我心绪一时难以平静,趴在榻边被酒意冲得竟昏睡了起来。

  梦中忆起过往种种,想着玉华,又努力回忆了一会儿银魅,心里莫名沉重。银魅与玉华君的不和大抵与我脱不了关系。

  我也有过豆蔻年华,也gān过思chūn的事儿。年少时幽静在别院内闲得无事之时,便拿了几个小钱打发宫婢,唆使她们去皇兄那儿偷几本书解馋。

  诚然我要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那种薄皮子的禁书,每每看到穷书生夜里私会富家千金的段子后,便觉销魂不已。

  可惜皇兄那会儿年龄也不大,被立为太子也没多久,被迫跟着太傅学那些有的没的,不常在街头巷尾走动,因此涉世不深的他,不晓得小太监为他带的是非全本,皇兄悟不到的事qíng,那我就更无从悟了。

  因此几乎每本薄书,每本故事都在最jīng彩的月下幽会那处便戛然而止,扰得我很伤神。

  书内经常会出现两个人。

  一位是玉树临风,唇红齿白,手无缚jī之力的书生。

  一位是待字闺中,chūn心dàng漾的千金。

  想必二人夜里的聚一聚,应该不只聚一聚那么简单。

  每每伤神之后,就撑着爪子,蹲在墙角发愣,想着哪一天也能从墙那边爬进一个俊秀倜傥的小书生才好。

  只可惜,事与愿违。

  银魅不止一次地与我说,倘若我不是公主,只是平凡人家的女儿该多好。他说这话的时候总是有些憧憬与无奈。

  可我却不以为意,甚至有些不理解。

  平凡人家的女儿只能嫁农夫,商人,武夫,屠夫,而我偏爱白白净净的书生。在我看过的戏簿里,也只有丞相最宠爱的女儿,抑或是衣锦还乡的重臣之女才能配得上落魄书生。

  我一公主,不受宠爱也就算了,父皇也没有衣锦还乡的意思,险险就有些对不住书生了。

  他还让我生在平凡人间,这简直比咒我死,还来得让我伤心。

  银魅并不知道我小脑瓜里想着什么,更悟不出这深层次的意思。只微微晓得我不待见他,其他便茫然得很。

  说起这银魅,其实长得也不错,每每进来见我,便能引起不小的骚乱,那些宫婢颊染桃红,一个个心不在焉,只拿眼去斜觑他。

  正应了我那时的一句话,长大后他定是我朝第一美男。

  可是这第一美男不知从何时起就跟随了皇兄,然后舞刀弄枪了起来,平日里除了修些法术外,就爱在我别院的杏花下舞剑弄枪,剑光映着他的好相貌,身姿灵如银蛟,风一刮,落英缤纷。

  我凭栏捧着杯热茶,望着他日渐挺拔的身子,再望一眼他qiáng壮的手臂,从心底忆了忆羸弱书生该有的样子,约莫地估量了一下,又估量一下,不由得悲叹万分。

  曾几何时这么一个妖烧标致的少年,如今全然毁了,在我理想夫君目标之路上愈行愈远。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他常年被皇兄派出宫,每每回来见我时,我又沉浸在禁书里不可自拔,我们之间也不再似幼儿时那么亲密了。

  后来便发生了我被掳入石dòng那一件事。

  那一日,从银魅又惊又怒的眼神里,我才意味深长的体会到,他待我似乎并没有我待他那么简单。无论他怎么痛心疾首,此事米已成炊。

  已是手握兵权的银魅,顾及我的安危,派遣大量人马里三层外三层,把我的别院包个密不透风。

  然而,就在这双眼皆被五大三粗之辈填得满满当当之时,一个清秀佳公子的身影跃人我眼帘。

  这好比盘根老树之中破天荒地绽出一截嫩huáng绿的芽,一股清新之气迎面扑来。

  是以,抛开肌肤之亲不说,我心目中的夫婿人选,首先相貌要尚能人眼,这人眼必须得俊逸,唇红齿白,文谦有礼。其次便是斯文,需像书生一样斯文得满腹经纶,手无缚jī之力。而一个相貌不单单只是入眼的公子正沿着树爬人墙,那一刻,我澎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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