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还是贵妃身边最微末的宫人,远远不及如今能立在贵妃的左右,只是在宫女队伍的最后头立着。
可是那场大乱,也依旧叫她惊心动魄。
她想到这些还心有余悸,小声儿说道,“摄政王真是可怕极了。”本是英俊高贵的皇族,可是却如同修罗一样,叫人畏惧他。
“他这样可怕,我竟然还屡屡与他作对,真是不怕死。”沈望舒为贵妃的执着震惊了。
连死都不怕非要与摄政王对着gān,就只是为了那个惠帝。
这样的痴qíng叫人酸涩,待她在回头想到贵妃那凄凉被抛弃的结局,只觉得心酸痛心。
这不是在看书中qíng节时的难过,而是身临其境,感受到贵妃的悲剧。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放过惠帝与荷妃,沈望舒目光落在一旁的茶盏上,嘴角微微抿起。
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悲伤,阿香一时竟不敢说话。
“日后,避开他些。”沈望舒决定弄死惠帝与荷妃之前,离摄政王远点儿。
万万不要还没有灭了这对贱人之前,却叫摄政王把她给灭了。
“是。”阿香自然也是不愿意贵妃被摄政王伤害的,见她突然明白起来,不再拿自己往石头上碰,顿时欢欢喜喜地应了。
她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沈望舒看见她,烦心的事qíng倒是忘记了许多,只是想到惠帝与荷妃,她从前的懒散与失去了自己爱人时的那懈怠就都不见了,伸出了雪白的手指,指点着对面的那面翡翠佛像缓缓地说道,“收起来前,叫各宫都过来瞧瞧。”
她嘴角微微勾起,目光却凉薄如冰,轻声呢喃道,“谁敢不来,只告诉她一句话!”她哼笑道,“贵妃的话都不听,是不是不想在这后宫过了?!”
“娘娘?”
“就说是我的话,去罢。”沈望舒合目不在意地说道。
贵妃从来跋扈厉害,若是惹恼了她,她又身负皇宠,说一句不想在后宫过了实在不是说笑,因此得了她的话的各宫妃嫔,别管心里如何怨恨她诅咒她,却都忙不迭地往她的宫中来了。
贵妃虽然是后宫之中最风光显赫的那一个,住得也是这宫中最奢华富丽的殿宇,可是说起来惠帝后宫的妃嫔并不少,只是这些妃嫔的身后都连着各自的家族与势力,大多与惠帝也并不是一条心。
更多的妃嫔,因家族对摄政王效忠的缘故,是对摄政王比惠帝还恭敬几分。
从前,贵妃就很厌恶这些妃嫔不知谁是正经主子,很给了几个妃嫔没脸,可是今日,嚣张跋扈,号称美艳冠绝后宫的贵妃,却只是在御花园中设宴,宴请宫中妃嫔。
当然,顺便显摆一下惠帝给她的佛像。
因这是很难得的珍宝,因此看见了这个的妃嫔脸色都很不好看,不过是畏惧贵妃,不得不qiáng笑忍耐。
沈望舒的目光,却落在了一个有些羸弱哀愁,又似乎委屈隐忍的清秀佳人的身上。
与贵妃的艳丽绝色不同,这女子生得十分秀雅,眉目之间都仿佛拢着氤氲的雾气,柔柔坐在那里,叫人说笑的声音都恐惊扰她一般。她身上穿着简单素雅,与贵妃的赫赫扬扬大红大紫完全不一样,真真正正的一位江南烟雨中走出的仕女。
沈望舒含笑扫过她清淡的眉眼儿,突然笑了。
见她含义不明地笑了,众妃嫔都心中微颤,恐得罪了她。
沈望舒才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至少叫这些妃嫔不必如此畏惧自己,却见不远处阿香脸色惨白地快步过来,见了她仿佛吓得眼睛里要落下泪来,伏在她的耳边哆哆嗦嗦地说道,“娘娘不好了!摄政王,摄政王往这边儿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沈望舒不由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点的方向看去,就不远处,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沿着一条小路与她设宴之处擦肩而过,还未待她收回目光,却对上了一双冷淡漠然的眼。
那双眼本不过是漫不经心地扫过,仿佛贵妃不值一提,可是扫过她的眼便收回的目光,猛地停顿了一下,又落在了沈望舒的双目之中。
那道人影忽地立住了。
第18章 贵妃金安(四)
还未待沈望舒回过神来,那远远的身影,竟向此处快步而来!
那身影飞快地靠近,华衣翻飞,一张英俊bī人的青年的脸,转眼就显露在沈望舒的眼前。
那青年生得眉目冷峻,可是那双眼睛,却不知为何,熟悉得沈望舒想要落泪。
那是季玄的眼。
她心中不知受到多大的触动,竟不能动作,只听见自己的心在剧烈地狂跳,连这御花园之中泛着淡淡花香的风都寂静了下来。
她本可以机灵百变,可是此时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浑身无力地看着那英俊的青年几步到了自己的面前,用一双她曾经日夜相对,熟悉得仿佛是她自己的眼睛一般的黑瞳看向她,那双眼中带着几分迷茫,还有几分疑惑,可是最后,却化作了执着。
“你……”他沉声道。
沈望舒依旧不能动作,不知他是不是还记得自己的誓言。
她不能忘记他,他也不能忘记她,不管到了哪里,他总是会认出她来。
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个人,抬起自己的手臂,晃一晃他亲手给她戴上的小小的金锁。
她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幸运,她与他的缘分,竟然从未断绝,还可以重头再来。
哪怕明知道不合适,会叫人疑虑,可是沈望舒的眼泪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艳丽夺目的美人儿,两行清泪从她妩媚的眼角落下,竟带了几分脆弱。
“摄政王!”见贵妃竟然被摄政王这气势汹汹而来给吓哭了,且摄政王这漆黑的眼就坚决地落在了贵妃的身上,这显然是不知为了什么不肯善罢甘休的意思。
阿香这个小宫女顿时就滚了出来,扑到了沈望舒的膝盖上,用自己柔弱的身体将沈望舒给挡住,拼命扭头叫道,“这是在,在后宫!摄政王不能欺负我家娘娘!”她还带着几分稚气与一往无前的无知无畏,仿佛贵妃是她最重要的人。
摄政王的眼落在她与沈望舒抱在一起的模样,露出几分不悦。
他微微偏头,身后就有默不作声的侍卫上前,将阿香提走。
他抿唇走到了沈望舒的面前。
他曾经给过贵妃一耳光,还差点儿把贵妃给剁了之事,后宫皆知,如今见他一脸要来找茬的样子,宫妃们都兴奋起来,连一旁默不作声,只用无声的不舍去看着那雕像不知在伤怀什么的荷妃,都忍不住期待地看住了这个端贵英俊的青年。
见他的手抬了起来,贵妃却仿佛被吓软了,只知道哭,荷妃的眼里露出几分解气的感觉,一双手扭着,正要看好戏,却见摄政王优美修长的手,伸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取出了一条锦帕,伸手去给贵妃擦了眼泪。
“别哭。”他轻声说道,又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她这样熟悉,熟悉得叫他眼睛酸涩,又觉得仿佛总是在寻找的空落落的感觉,全都不见。
她伤心落泪,他却觉得,自己的心里更难过。
他眼前恍恍惚惚一片,不明白这熟悉的感觉从何而起,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与贵妃相见,可是这种感觉却来的突兀,叫他甚至不愿意离开她。
“我记得你。”他的声音轻微,可是却十分坚决地说道,“你也该记得我。”
他不明白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却脱口而出,他见眼前的这个女子捂着脸失声痛哭,心里难过得几乎无法忍耐。
他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把她抱在怀里,他会很熟悉地安慰她,爱惜她,可是却在他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时,见那个方才跳出来的小宫女,挣脱了侍卫重新滚进了贵妃的怀里。
她抱着呜咽得弯下了高傲的腰肢的贵妃,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摄政王yīn沉着脸盯着这找死的小宫女,正要叫她从贵妃的怀里滚出去,却听见一旁传来了妃嫔们的窃窃私语。
他心中一醒,顾不得自己心动与满腹的爱惜,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离贵妃更远一些。
他忘记了,他突然发现这世间还有一见钟qíng的这个女子,她是惠帝的后宫,是惠帝最宠爱的妃子。他当然知道整个后宫之中,贵妃荣宠最盛,可是他远离她一些,不是因厌弃了她是别的男人的贵妃,而是因为,她这样得宠,这宫中妃嫔又有哪一个不痛恨她?
若叫她与自己有了暧昧,只怕风言风语都会叫她的清名有损,那时只怕是会害死她。她已经在宫中这样艰难,他怎能由着自己的感qíng来伤害她?
摄政王皱了皱眉头。
他想到从前贵妃对自己的冲撞,依旧满怀厌恶,可是看到眼前的贵妃,却觉得满心的爱惜……
不管她对自己做什么,哪怕是伤害他,他都会觉得幸福。
这真是一种可怕突兀的感qíng,可是他看着这女子那双熟悉得仿佛叫自己落泪的眼睛,却又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只要能叫她一笑,什么都是值得的。
“季玄。”她的嘴里吐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嗯。”这明明不是他的名字,可是他却鬼使神差地应了这一声。
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带着泪水的笑容,沐浴在日光之下,美丽得叫他不能自持。
“王爷与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仿佛是……”一旁荷妃见贵妃异状,目中一闪,柔柔地笑着说道,“化gān戈为玉帛?”
她手中美人团扇轻摇,眉目温柔秀致,连说出的话都文绉绉的。
可是沈望舒却听明白了。
这是在提醒摄政王,他还跟贵妃带着仇儿呢。
只是荷妃在宫中素来是个小透明儿,惠帝恐自己的宠爱叫她被后宫的妃嫔围攻,因此素来在外对她淡淡的,荷妃自己也只老老实实,从不多言,因此妃嫔们对她都不过是寻常。
她从来轻易不开口,此时却忍不住跳了出来,只怕当日惠帝从她手里又把佛像要出来给了自己,叫她按捺不住了。只是能将惠帝把住,爱惜她为她筹谋前程,自然不会真是一个纯良简单的女子。
她说出这话,就叫沈望舒觉得有趣儿了。
摄政王的眼角,微微地眯了起来,看向了笑容清雅的荷妃。
“你是谁?”他也不急着走了,只立在沈望舒身旁不远之处,居高临下地问道。
他生得英俊,俊眉修目,且气势bī人,是个世间难寻的美男子,可是在他的面前,叫人第一样留意的,却并不是他的英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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