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在外多说什么,然而沈望舒却不厌其烦,再也懒得应付这些讨厌的人。
没过两天,鸾王府恢弘华丽的朱漆大门前,竖起了一个高高的牌子,一行大字有力雄劲,铁画银钩。
“侧君与狗,不得入内!”
第124章 丑夫(十一)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女帝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用最优雅的姿态喝茶,一举一动都是美景的女儿,几乎要气的吐血。
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三皇女这般张狂的人了。
有人要送侧君小侍的,这是天经地义,毕竟是天潢贵胄呢,不乐意拒绝也就算了,竟然还树个牌子。
还侧君与狗不得入内。
侧君是狗么?
在这皇女的眼里,莫非侧君是和狗一样的存在?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马蜂窝?
满上京的各家各府的侧君都恨死她了!
当然,女帝也不得不承认,满上京各家各府的正君都爱死鸾王了。
真是说出了广大正君的心声啊。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鸾王恃宠而骄,这是仗着她的宠爱要上天的节奏啊!
因此女帝气得浑身发抖,一边气得厉害,一边却又忍不住有隐隐的感慨,毕竟能昭然地gān出这么痛快的事儿的家伙真的是不多见了。不过此风不可长,不然三皇女以后更嚣张了。
女帝呼哧呼哧喘了一会儿粗气,努力露出愤怒的表qíng拍案厉声问道,“你到底知道错了没有?!”她的声音在咆哮,几乎连整个宫廷都在震动,然而再定睛一看,几乎没气得厥过去打死这没良心的不孝女了。
不孝女正捻起一枚粉嫩嫩颤巍巍的桃花糕,美滋滋地捧在手里啃。
她生得美貌,因此鼓起白皙的脸颊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桃花糕,还透出几分天真与童稚。
女帝的满腔怒火顿时不知道去了哪里,看了这没心没肺的皇女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开始给自己最宠爱的皇女找理由,并且很快地就找到了。
毕竟如同二皇女那般为了不叫她恼火卑躬屈膝地接受了小侍那般,还是三皇女谁的面子都不给更叫人觉得心xing直率开阔。
女帝往下看去,那点儿怒火其实早就散了,带着几分欣赏地看着格外追寻本心的皇女,很久之后方才摇头无奈地问道,“你现在知道怎么办没有?往人家府里道个歉,不然……”因要送三皇女一个侧君被拒,并造成所有人家都被三皇女警惕的那位大人,已经在家里“病了”很多天了。
“我不要。”沈望舒断然拒绝道,“当初脸皮那么厚,活该被人侮rǔ。左右她拿自家的公子给人做侧君,不就是自取其rǔ么。”
她越发振振有词,似乎是吃了点心喝了茶因此格外有jīng神,jīng神抖擞地说道,“自尊自爱些的豪门世家,能拿自家的公子去给皇女们做侧君?一看就是个谄媚小人!母皇,这种人,就该叫她在家里关着,若上了朝堂,也得是那个什么……佞臣!”
她还倒打一耙,女帝气得直闭眼。
不过她心里觉得三皇女说得没错儿。
都拿自己儿子笼络皇族,侧君都gān,确实这人品不怎么样。
“只是你这也太过分了。”她抱怨道。
她刚知道鸾王gān出这么一件事儿,立刻就从柔君的怀里气得侧歪出来了。
“不过分,不予以震慑,杀一儆百,以后这种破事儿没完。”
沈望舒垂头轻声叹息,抬头,诚恳地看着女帝轻声说道,“母皇,我只喜欢阿玄,你知道的,他生平比寻常家的男子更坎坷些,以后嫁给我,我更不愿意叫他再吃从前的苦。他是个心软的人,若那时候还有人敢上门要嫁给我,他嘴上不会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他心里会伤心的。”
她脸上露出与从前似笑非笑完全不同的认真,低声说道,“如果儿臣的快活,是凌驾在他的伤心上,那儿臣宁愿不要。今日儿臣狠绝,才能断了外头那些人的念想。”想被侮rǔ么?来给鸾王做侧君啊!
她是第一次袒露自己的心qíng,女帝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磕磕绊绊地说道,“伤心?他还敢嫉妒不成?”她都叫方玄嫁给自己最美貌的女儿,他还敢伤心?
“真心爱慕一个人,谁会不伤心妻子宠爱别的男人?”沈望舒平静地说道,“那些说着夫君贤惠,频繁纳侧的人,得意的也不过是自己的风流快活,从未在意自己夫君的眼泪。”
她突兀地一笑,转着纤细手腕儿上的一个极璀璨的宝石镯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更何况,若夫君能眼看着妻主纳侧无动于衷,那对自己的妻主又有多少真心?越爱才会越伤心,越会痛苦,而不是忙前忙后地张罗。”
她抬眼,看着一脸复杂的女帝。
女帝抿了抿嘴角,竟然说不出话来。
“今日说起这个,儿臣得跟母皇说些真心话,哪怕母皇厌恶了儿臣,儿臣也认了。”沈望舒缓缓起身走到女帝的面前跪下,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女帝的膝上,轻声说道,“儿臣生而丧父,从未见过自己的父君,所有的一切都来自母皇与宫人的口中。儿臣曾经很讨厌他。都说为父则qiáng,可他为了自己的一点爱qíng,连女儿都不要,不知振作坚qiáng地就死了,叫儿臣失了父亲。可是如今和阿玄在一起,儿臣才明白我的夫君。”
她抬头,一双潋滟的美眸里闪过淡淡的水光,令女帝的眼睛不能从这双静静流泪的眼睛里转移。
“他一定是爱着母皇,比爱着任何人,甚至比自己的女儿还要爱着。他不是不爱我,而是心里有比女儿更重要的人。他不能忍受母皇宠爱别人,因为他对母皇的爱超过一切。”
她急促地笑了一声,温热的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女帝不由自主地伸手给她擦拭,却发现越擦拭,那眼泪越发汹涌,她的女儿看着她轻声说道,“父君不是一个合格的凤君,不合适成为帝王的正君。可是儿臣却想,他宁愿死也不要看到母皇宠爱别人,那么……他一定是用生命爱着母皇吧?”
“阿鸾!”
“母皇有父君,儿臣希望自己同样也有一个这样爱着儿臣,用生命与儿臣相守的正君。”
沈望舒喃喃地说道。
她的神qíng迷茫,可是女帝这一刻,却感到自己痛彻心扉。
她甚至无法否认,并且在沈望舒的讲述里,慢慢地回忆起了当年的那个笑容温煦,秀雅gān净的青年。
那是比林贵君gān净一百倍,对她从未有任何任xing要求,不想从她身上得到除了爱qíng之外任何东西的男子。
比任何如今后宫的男子,都对她毫无所求。似乎权势地位或者任何什么,都不重要。
女帝的脸色有些颓然。
年轻时的年轻气盛,叫她并不明白这份感qíng,并且感到厌烦,可是当自己的女儿说起这一切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其实并不是忘记了他的样子。
她或许只是……不想回想。
“朕……知道了。”看到三皇女哽咽地在自己面前抽泣,女帝突然觉得有些愧疚。
凤君最爱她,于是死去,可是大皇女和三皇女多么无辜。大皇女还好,已经记事并且心xing坚qiáng,可是三皇女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儿,却死去了自己的父亲。
那么多对她的流言蜚语,到底是从何而来?
女帝不由自主地就想到林贵君再三给三皇女赐下美貌的小侍,那时她觉得林贵君贴心懂事,知道照顾疼爱三皇女,可是偏偏林贵君的纵容与大皇女最妹妹的严厉,令女帝的心里生出了淡淡的异样。
林贵君将三皇女宠上天,令三皇女对他亲近,令女帝对他满意,令三皇女厌恶大皇女这个亲姐姐,可是他的纵容,为什么没有落在二皇女的头上过?他对二皇女那般严厉,也从未给自己亲生女儿美貌的少年过。
“儿臣只是突然鬼迷心窍,母皇别与儿臣见怪。”沈望舒低声抽泣道,“儿臣只想守着阿玄,他一心一意对儿臣,儿臣就一心一意对他。”
“知道了。”女帝露出几分温qíng,摸了摸沈望舒的头。
她带着几分怜爱,之前的怒意早就烟消云散,温柔地仿佛会惊吓到自己的皇女一般温声说道,“你喜欢谁,就去宠着,往后若有谁对方玄不敬,只来与朕告状。朕面前的大将,可不是这些后宅男子能侮rǔ的。”
她这就是要给方玄做靠山了,沈望舒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美艳的嘴角微微勾起,顺势扑到女帝的怀里,如同孩童一般依恋。这般亲昵与爱慕,令女帝的心qíng顿时愉悦了起来。
“还有!”鸾王殿下是个可小心眼儿且狐假虎威的人了,仰着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儿就对女帝告状道,“阿玄的家人同样不是东西!当初嫌弃阿玄,百般凌rǔ,如今竟还找上门来叫阿玄奉养他们不说,还要阿玄给她们跑官,要阿玄的宅子与这些年的积蓄。阿玄不给,竟然威胁要告御状,告他忤逆不孝,您说,这天底下有这么坏的人么?!”
她哼哼着往女帝的怀里拱,放赖说道,“儿臣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天底下有母皇这般慈爱的母亲,又怎么还会有那般无qíng刻薄的母亲呢?”
女帝一颗心哟,都被这个会撒娇,还会甜言蜜语的女儿给哄化了。
她从前可不知道三皇女这么会撒娇会对自己这么依恋,不由越发疼爱,笑着说道,“现在知道母皇的好了?”
“一直都知道,只是如今越发深刻,更知道母皇对我的感qíng了。”沈望舒讨好地说道。
“你啊。”女帝摸了摸沈望舒的头,无奈地说道,“真是会恶人先告状。御史参你的折子就在朕手上呢!”
从前厌恶方玄,一直当方玄死在外头从未理会,如今知道方玄不仅高居将军之位,还即将嫁入鸾王府的那些家人拖家带口喜气洋洋地上京蹭好处,结果好处没拿着却因为对方玄冷言冷语刻薄了,就叫勃然大怒的三皇女一个一个结结实实地捆了,往死里打了一边预备塞西北去,这还了得啊?
动静这么大,就算大皇女苦哈哈地为妹妹遮掩,依旧没遮掩住,被眼睛贼好使的御史们一个折子就参到了女帝的面前。
女帝默默地扣住了这折子,今日叫沈望舒进宫的第二件事儿,就是要拿着这折子骂她的。
“从未给过阿玄温qíng,如今倒来摆亲人的谱儿享受荣华?”沈望舒嗤笑了一声,脸色淡漠地说道,“我都知道了,阿玄从小儿丢给粗使侍女使唤,几岁大就给家里头gān活儿劈柴,吃不着饭饿得要死才离家博一个活路,不然,如果能有一口饭吃,谁愿意离家?如今我送了他们去西北,就是叫他们知道,当年阿玄吃了什么苦楚,他们也该同样享受到。”她蹭了蹭女帝的手,讨好地说道,“您扣下折子,说明圣心在我,可见您也觉得儿臣做的对,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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