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碗微微一笑,“这又何必哭?当年我儿被您一提一扔,高烧了数天差点死去,可没人来为掉过一滴泪,妇人更是苦得一滴眼泪都流不出,现下庶子掉进池塘里,有事没事都不知,大公子就要妇人为他痛哭一场,才算是对得起您吗?”
“你都记得。”汪永昭听得半会无语,随后,他收回了眼神,闭了闭眼。
“依稀记得而已,”说到这,张小碗叹了口气,“您后院里的事,何必要涉及到妇人?我会害您的庶子吗?大公子,我早前跟您说过,妇人粗鄙,无大家风范,这辈子可老死在宅外,您要我为汪家的体面所做之事我都会按您说的去办,您又何必……”
她话到此而止,汪永昭听了垂眼一会,淡淡道,“怀善去哪了?”
“不知。”
“不知?”汪永昭抬头看向张小碗,目光漠然,“我都忘了,你心中无汪家。”
张小碗闻言苦笑出声,她起身跪在了汪永昭的腿前,抬脸看着汪永昭,眼睛微湿,“我心中无汪家?大公子,我要心中是无汪家,我今日会进这是非之门?我才刚来半天,这已经是有多少事了,妇人心里已然苦不堪言,大公子,你若真有一点视我为妻,可否想想妇人的为难之处……”
她忍了忍,又眼泪眨了回去,还是难掩哽咽道,“怀善的事我是真不知,只知世子派人来说,他会有一段时间不能着家,并赏了我不少银两和东西,其它的,妇人真不知啊。”
说着她趴下了腰,真正痛哭了起来,“我也想他啊,我也想知他去了哪儿啊,他从未离开过我这么久,我夜思日想,这心都要想碎了……”
汪永昭听罢,良久未出声,许久之后,他起身抬步离去。
待站到门口,他听到了门内那妇人崩溃的哭声,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走回了书房,许师爷早候在那,见到他便施礼问道,“可否问出消息来?”
汪永昭先是没说话,坐在椅中沉思了好一会,他才抬脸对许师爷说,“师爷,我瞧不透那妇人话中的真假。”
许师爷听罢捋了一下胡须,缓缓道,“这事,还得找孟老先生,才能问出一二。”
“王爷那边没得多长时间了。”汪永昭淡淡地说。
“要不,您再找找世子,说夫人思子心切,卧病在chuáng,也许他会多少告知您一二……”许师父小心地试问道。
汪永昭看着师爷笑出声,他摇着头叹道,“许先生啊,你还是不了解世子啊,忠王爷从他嘴里都问不出的事,区区一个妇人的病就能让我问出来了?”
“那……”许师爷只得再出一法,“待年后那孟先生回村后,您再多多去叶片子村陪陪隐居的夫人吧,想来,外人知您体恤农家出来的夫人住不惯高门大户,才让她隐在乡下轻闲自在,又因夫妻qíng深,怜她寒夜漫漫无人相伴,隔两日就去陪伴过夜,说来这也是桩美事。”
汪永昭听得星目含笑,轻声出声,“许师爷啊,你这也是个办法,只是那宅子里,现眼下都是世子的人啊。”
“所以,这就得让夫人的心挂在您心上了,有了她帮您,满院子都是世子的人又如何?”许师爷深敛了眉慢慢说道,“只要她倾心于您,就是小公子,不管是在人前,就是在人后不也得规规矩矩地给您行礼,叫您一声父亲大人。”
汪永昭听得大笑出声,一串笑声过后,他摇了摇头,对许师爷淡淡地说,“师爷啊,我看您啊,也真是老糊涂了……”
说罢,也不管师父是何作想,他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让那妇人倾心于他?真是再荒谬不过了。
她要是想倾心于他,也就不会放出那等随得他女人多少子嗣都不关她的事的话了,更不会当他归于美人乡后,再去看她,她的笑是何等轻松了。
那妇人,那心完全是硬的,她的眼中,怕是只有那小儿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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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吃团圆饭堂屋的侧厅里,张小碗领着汪家的三位正妻入了座。
汪永庄的新媳妇在年前娶得,当时张小碗托病没来,现下见得这三夫人,她直接给了人一匣子银子,笑着对她说道,“来得匆忙,也备不了什么好礼,这匣银子你且拿了去,是打手镯还是打头饰,你且自行看着办。”
汪永庄平日对张小碗言辞中有所不满,他这夫人也是知晓的,但眼下得了一匣银子,她那鹅蛋脸上的笑也显得真挚,“多谢大嫂赏。”
她盈盈一拜,接过了张小碗手中的匣子。
其余二位打扮得体,不是明艳就是娇艳的二夫人,四夫人见状忙拿帽握嘴轻笑了起来,房内一片欢笑连连。
“你们的,以前给过,就不给了……”张小碗也轻笑了几声,说到这,她想突然想起一事,忙把手中世子妃赏给她的玉镯拿了出来,对那四夫人汪余氏笑着说,“说来还是有件要给你的,这物件是世子妃赏的,本不应再来出来给人,可一看到这绿镯我就想起了你,你这等漂亮,闺名中含玉的人才衬得起这镯子,若是不嫌弃,就拿了去罢。”
说着,她倾过身,笑意吟吟把镯子送到了这汪余氏的面前。
汪余氏今天本就着了一件绿锻面的衣裳,看得这极配衣裳,透体碧绿的镯子心中一喜,但面上还是有些犹豫,“这可怎么好意思?”
“不嫌弃就拿着。”张小碗笑望着她那娇艳的脸,“想来永重几月前,还送来一腿牛ròu与他那顽劣的小侄吃,都没让他小侄来给你们道谢,你就当我是替他来道谢来了。”
“大嫂您这话说的……”汪余氏忙起身,福礼接过那绿镯,遂戴在了手上,更是衬得她那纤纤玉腕洁白纤细,她嘴含着笑,把镯子掩到袖后,便对张小碗略带感激地道,“多谢您的赏,把这上等的玉镯子竟给了我。”
张小碗这时坐回了身,闻言便淡笑道,“这不就是永重和你都真心记挂着我们母子,我这不就也记挂上你们了。”
说罢,若无其事地转过别的话与那汪杜氏笑着说道,“我看家中一团和气,想来二夫人这家当得真是好,可真是劳烦你了。”
未得东西的汪杜氏脸上笑容有些勉qiáng,“大嫂谬赞了。”
张小碗微微一笑,扫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她尽管在外宅管不得什么事,但她毕竟是汪永昭明面上的正头娘子,汪杜氏要是不给她脸,她也就让她看看,她扫扫她的脸面,是何等轻而易举的事。
当晚用膳,汪永昭发了话,姨娘们去自己院中去吃,于是这已经进入后半堂厅的美人们又领着丫环走了。
张小碗坐在后堂的主位,面带微笑,她看着她们进来,也看着她们出了去……
看样子,汪永昭也并不是真把这些个女人当回事,可惜啊,这女人娶进了门,可没哪个女人是容得了你说让她们来她们就来,说让她们走她们就走的。
果不其然,当汪观琪也进了堂屋,提筷领了汪家人一道用团圆饭不到半会,那屋前就有雯姨娘的丫环来报,说是小公子发了高烧,现下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110
这厢女眷桌汪杜氏看了张小碗一眼,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叫来了身后丫环说了几句话。
张小碗无心听她说什么,垂了眼夹着菜慢慢嚼着,不动如山。
那厢汪永昭得了报,沉默了一会,起身而去。
汪杜氏得了他的反应,像是松了口气,起身对着张小碗一福腰,说道,“大嫂,我且去看看,看看大哥有什么要吩咐的没。”
张小碗“嗯”了一声,眼睛都未瞥她一眼。
汪杜氏看她两眼,便领了丫环而去,出隔屏时,那帕子还往后甩了一下。
她那帕子是丝绸的,在空中飞舞得很是漂亮,正好映入了张小碗的视线。
张小碗轻瞥一眼,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那厢汪杜氏去了汪观琪桌前告了罪,刚领着丫环出了门,那汪永昭就进了门,见到她,便淡淡道,“也罢,你去瞧上一瞧。”
说着就进了屋,掀袍而坐,重新执筷。
*******
汪杜氏走之前,身体微微一凝,汪永重的娘子汪余氏可没错过她那一僵,待饭后用茶漱了口,可以说话后,她朝着张小碗靠近了一些,笑着道,“嫂子今年可是要领我们守夜?”
“你们可有那个jīng力守得?”张小碗笑着说。
“有得,有得。”四夫人汪余氏笑着连连点头,那三夫人见状也含蓄笑着点了头。
待再拜过汪观琪与汪永昭后,张小碗遂即领了她们在小厅做着针线活守岁,时不时与她们相谈几句,等到亥时,二夫人来了。
她朝张小碗行了礼,张小碗轻“嗯”了一声,“别多礼。”
她说得很是温和,汪杜氏见她脸色尚好,那提着的心算是半落了下来。
说来说去,这毕竟是住在外宅的夫人,就算对她有些不快,想来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她当了好几年的当家夫人,她就不信,这大嫂那点脸面都不给她,就算是大哥,也不会不给她点脸。
汪杜氏安静地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张小碗也未多话,依旧忙着她手中的针线活,连句话都未问。
yù到子时,江小山进来请了几位夫人过去。
因要在大宅门镇府shòu前放鞭pào,震太岁,这时是人多热闹,所以连家仆也跟在了身后,各房的姨娘们也都来了,清冷的冬天深夜,因着她们身上的脂粉香味和艳丽的衣裳,愣是把寒冷之夜渲染出了几分花团锦簇之感来。
就那么扫一眼,张小碗也觉得汪家姨娘们的质量还是偏高的,不过,最好看的,还是大公子的那几位,这夜晚里的她们看起来,更是显得楚楚动人。
待一行人都到了大门口,离子时没得多时了,不远处也听得了别人的府门也都大打开了,人声叽叽喳喳,热闹无比。
汪观琪这时转头对身边的大儿子说,“今年就你来点这第一声pào竹罢,以后,这家也得你当起来了。”
汪永昭轻点了下首,回头往后一看,此时寒风摇晃了红灯笼,红色的光线飘飘dàngdàng地映在他的脸上,这让他那张出色的脸显得更是尤为英俊,这时他朝着女眷们扫了一眼,薄唇微张,“张氏……”
张小碗在一片视线中向前走了两步,福腰行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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