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永昭换了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汪家,当日,汪家仆人被卖去娼坊的八人,拿刀宰了的有十三人。
二日,总兵府正式由四夫人汪余氏接管汪家,汪永昭携了张小碗离了那血光漫天的汪府,回了叶片子村养胎。
张小碗终是动了胎气,卧chuáng半月才保住了胎,等身体稍一好点,害喜的症状铺天盖地而来,吃也吃不得,每天都昏昏沉沉,睡也是不睡不好,待还没熬过这关口,这旧的一年就又过去了,过年那天,她都是躺在chuáng上昏迷不醒。
待到她能下地稍稍行动,已是这年的四月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了五个月,她每日还是睡的时间多,吃的东西少,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每天bī得自己吃下饭食,清醒时分也会下地多走几圈,哪怕为此会累得她筋骨都疼。
过得一月,大夫再来探诊,愣是惊讶,他本以为,这孩子再怎么保,也是保不住的。
看得大夫惊讶的眼,汪永昭却微微笑了起来,把张小碗探脉的那只手握到自己手中,对说过话的大夫淡淡地说,“如此便无事了,劳你过来一趟了,小山,送大夫出去。”
大夫走后,汪永昭便把张小碗的两只手都合在了手心,亲吻了一下她的脸,对她很是得意地说,“我汪永昭的孩子,谁夺得了去?”
躺在chuáng上的张小碗微微笑着,伸出手,轻拂过了他面前垂下的发。
待没得多时,待汪永昭与她说罢几句话后,她又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她肚子里的孩子似要把她的能量吸gān,而他的父亲,却非要他生下来。
张小碗只有念及她那在远方的孩子,才觉得自己一定会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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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汪永昭看得jīng细,张小碗的这个孩子还是提前了几天生了下来,孩子健康出生,张小碗却是九死一生。
她在房内血崩不止,房外,汪永昭差一点掐死给大夫背药箱的小徒弟。
这一年九月,汪永昭的第四子,张小碗的第二个儿子汪怀慕百日时,张小碗还不能下chuáng,白间睁开眼睛的时候甚少,有时唤她都唤不醒来。
她日渐枯萎,这日汪永昭qiáng自把她弄醒,告知她,只要她好起来能下地,他便带了她的小老虎回来。
如此才又激得昏沉的张小碗探得一线生机,就算眼睛都睁不太开,她也日日吞咽那苦得味蕾都能僵化的药汁,恶心得吐了,又qiáng自再灌一碗下去,硬是如此才在这年的过年前下了地,重新活了下来。
待到她能下地,这才把眼前的汪永昭看了个清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汪永昭头上已经有了些许白发,那不可一世的眼神却沉稳得深不可测了。
“你怎地不走?”这夜,张小碗看着身边的男人问。
“怎走?走去哪?”汪永昭回了她一句,便转过头,看着他们榻边小chuáng上的小儿,目光柔和,“待你力气恢复了,你抱抱他,他长得跟你甚为相似。”
“是吗?”张小碗也探起了身,就她的身势,她看不到他的样子,但看得了他身上穿的那件袄裳,是她为他做的。
“嗯,一样。”汪永昭拉下她,给她盖好被子,掖紧边角,便抱了她的腰,与她说道,“今年过年我们回汪府过,你带着他给祖宗磕几个头,谢他们保佑我们全家平安。”
“嗯。”张小碗轻应了一声,没得几时便又睡了过去。
汪永昭在油灯下看了她好几眼,才把油灯灭了。
半夜小孩哭闹,汪永昭抱了他出门,jiāo给了奶娘,才发现张小碗已经醒了,手抓着被子怔怔地看着他。
“似是过去很多年了一般。”那妇人看着他,眼里有着深深的疲倦。
“大夫说你被血气惊了魂,这几个月的日子要过得比别人的久,现在回过神来了,就不碍事了。”汪永昭淡笑着扶了她躺下,把油灯挑亮了一些,端到chuáng边放下。
他随之睡了进来,半抱着张小碗的肩,与她说道,“家中的事都是小山帮着温婆子在管,管成了一团糟,你歇得几天就把家中的事处理一翻,我们要在大年那天进府。”
“好。”张小碗轻应了一声。
“还有一事……”汪永昭沉吟了一下。
“何事?”
“娘亲腿脚好了许多,今年会接回家中来过年,你与四弟妹安排一下,看要如何照看她。”
“大公子……”
“嗯?”
“夫君,”张小碗叫完,苦笑了一下,“您这是让我想睡都睡不着了。”
汪永昭闻罢冷嗤了一声,随即又笑了起来,低头看着她道,“你会处置好的,有什么是你捱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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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碗在chuáng上昏睡的这段时日,只要怀慕不哭闹,汪永昭便把他搁置在张小碗的身边,说来张小碗没怎么抱过他,却与得她这小儿也甚是熟敛,四个月的怀慕到她手上也不哭闹,会睁着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她。
张小碗再仔细瞧瞧他,看出他与她其实没几分相似的,这儿尽管不像他的哥哥一样与他的父亲长得完全一样,但也是有七分肖似他的父亲的。
“我看还是像您。”张小碗这日早间把孩子看得仔细后,便把孩儿放回了汪永昭的手中。
“说了像你。”汪永昭接过怀慕,他刚开得口,怀慕便朝他笑了起来,还朝他吐了个口水泡泡。
汪永昭瞧得微笑了起来,低头拿着鼻子碰了碰他儿的鼻子,才抬得头来对端正坐在椅子上的张小碗道,“这眼睛像你。”
张小碗又探过眼去看得几眼,瞧得确也是有一点像的,但还是说,“他还是太小了,待长得大点再看。”
这时奶娘进来抱了孩子去喂奶,汪永昭看得他走罢,转头对她道,“你家中之人已经来了几趟了,怕惊了你,就没让他们见,你要是想见,我这几日就派人过来接了他们过来这边过年,等到府里的年一过,你就回来让他们陪得你住几天。”
张小碗微怔了一下,便点了头。
汪永昭言出必行,在张小碗这白日慢悠悠地处理了半日家事后,便真派了亲兵去接人,等把张家人接回来。
这日夕间张家人一到,张家的张小宝就扯着噪子对着他大姐嚎哭。
他还以为他这辈子都见不得他大姐了,外面有话在说,说他大姐杀了人中了邪,魂早被阎王爷夺走了,活着也只是个空壳子。
张家有了张小宝这个大噪门领头,个个都掉了泪,哭得汪永昭都拍了桌子,骂道,“带你们过来是让她欢喜的,你们一个个哭着给她找什么晦气?都给我闭嘴!”
他大吼完毕,张家的人就闭了嘴,张小碗只得笑着出来打圆场,温声安排了家中的老仆带着家里人去他们的房间把包袱放好,再洗漱一翻,就出来吃得晚腾。
张小碗只陪得她家里人吃了一顿饭,隔日就是大年三十,就又得带着怀慕跟着汪永昭回那总兵府。
在那马车上,见得张小碗微拢了眉,汪永昭便低下了头,在她耳边轻轻耳语,“靖王已快攻入夏朝朝都,待再等上半年,京都群臣反凌家之时,就是他们返兵之日,你莫要着急,很快你就能见得了他了。”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张小碗一眼。
☆、129
汪永昭先行下了马车,扶了抱着孩儿的张小碗下来,汪府门口,汪永安领着一gān人等迎了他们。
“去见爹娘。”汪永昭免了他们的礼,把怀慕抱回了手上。
“大嫂,可要奶娘来伺候?”汪余氏这时几步走到张小碗的手边,轻声地说了一句。
张小碗闻言微笑了一下,偏过头看了汪余氏一眼,淡笑道,“先没必要,劳你费心了。”
“大嫂吉祥。”汪余氏见她开了,便抿嘴唇,微微一笑,便又退了下去。
张小碗便回头,当着汪家那几兄弟和奴才们的面,对汪永昭微笑着说,“四弟妹知礼得很。”
汪永昭闻言“嗯”了一声,转头对汪永重说,“你媳妇管家辛苦了,回头你去库房支三百两银子,给她打几件手饰头饰。”
汪永重躬身拱手,“谢大哥,谢大嫂。”
汪永昭看他一眼,便不再赘言,领着张小碗去了汪观琪的院子。
汪观琪与汪韩氏早候在院子堂屋,张小碗微低着头跟着汪永昭磕了头,便听汪韩氏的声音欣喜地说,“昭儿,你怀中可是我的小孙儿怀慕?”
“是。”
“快抱来给我瞧瞧。”
“是。”汪永昭抱着孩子起来,见张小碗还在跪着,便看了看他母亲。
汪韩氏只是笑看着他怀中的孩子,眼睛转都没转一下。
汪永昭笑了一笑,“娘,叫小碗起来吧,她身子骨不好。”
汪韩氏听得这话,笑容便冷了下来,那伸出手yù要抱孩的儿也缩了回去,她顿了一会,又转头瞥到了汪观琪不悦看着她的眼神,心里顿时一紧,便开口笑着说,“大儿媳妇快快请起,你这跪下着gān甚?瞧得你现在,就给我跪上一会,我这儿子啊,就已经心疼得不行了。”
说罢,拿着帕子掩着嘴笑了起来。
张小碗遂即站了起来,抬眼看那笑得花枝乱颤的老女人一眼,便闷不吭声地站在了汪永昭的身边。
汪永昭看她一眼,未语,抱孩子朝汪韩氏走进了几步,抱着怀慕让她看了看。
“让祖母抱抱吧。”汪韩氏又伸出了手。
“他认生,您就我的手看看罢。”汪永昭又淡淡地开了口。
“抱都抱不得?”汪韩氏迟疑地看着汪永昭。
汪永昭看得她一眼,便把孩儿放在了她的手上。
果不其然,怀慕刚到汪韩氏的手上便哇哇大哭了起来,那声音听着像是受了惊吓般越哭越惊慌。
“娘,我来罢。”汪永昭便把孩子又抱回了手上,哄得他几声,待他不哭了,才把他放在了张小碗的手里,且对她淡然说,“坐下吧。”
他带着张小碗在下首坐下,便跟汪观琪说起了新年祭祖的事。
这些事女人cha不得嘴,汪韩氏便没有言语,只是拿着眼睛不断地看张小碗,张小碗只是静静地抱着怀中的孩子,等汪韩氏看得她太明显,她便抬起了头,朝得汪韩氏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足把汪韩氏小惊得倒抽了一口气,这刻她完全不觉得眼前这个看着有几分病弱之态的美艳妇人是张小碗,但惊讶之下她看得张小碗的眼,那惊讶之qíng就又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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