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天儿确实太冷,谁也懒得出门。”小陈带他到了摆纸的柜子,给他拿出五刀棉纸,跟他闲聊道,“最近练的字可是多了?这纸用得要比平时快些了。”
小老虎站在柜台面前看他数纸,点着小脑袋叹道,“可不是,要费好些铜钱。”
一刀棉纸十个铜板,真真是ròu疼。
这学问啊,可贵得很……
小老虎掏出荷包拿出个小小的银luǒ子,“你秤秤。”
小陈接过拿小秤杆秤了一下,“二钱。”
“哦。”
小陈算了算,收了银子,给小老虎找了铜板,有些不忍地对他说道,“都使上银两了,家中可是无铜板了?”
小老虎摇摇头,笑道,“倒也算不上,只是余钱都给我买棉花做衣裳了。”
“你娘可疼你了。”
“那可不是。”小老虎露齿一笑,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这小陈哥。
这小陈不由一笑,答道,“这次也给你留了些残纸,一并带回去吧。”
“使得。”小老虎咬了咬嘴唇一笑,眼睛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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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虎又背了一背篓的东西回去,回程中,摸了摸怀中荷包里的钱,又想了想他娘说等到chūn分,天气好了就带他去山里打猎的话,这才觉得开心了起来。
走到半时,又在岔路口看到了那个大汉,小老虎熟悉地过去跟他打招呼,“刀叔,今个儿可有载有你妻儿的马车路过?”
胡九刀听了嘿嘿一笑,“今个儿不是来等人的,哦,倒也不对,确是等人的,但我今日等的却是你……”
“等我gān啥?”小老虎不解,不自觉把话说得带有他们水牛村的腔调了。
“我妻儿可回来了,我今日是来谢你的,”胡九刀欣喜地把背上背的一个包袱给拿下,朝小老虎递了过来,满脸都是止不住的笑意,“我娘子说劳你好些时日都给我饼吃,让我带来这个给你酬谢,我可等你好长时间了,你快快拿上,我可得回去了。”
“回来了?”小老虎惊炸,“何时回来的?”
“昨日晚些时辰,走的不是这条我丢了他们的这条道,她朝另一条道回来的。”胡九刀欢喜得连连搓手,跺了跺有些冷的脚,有些赶不急地想回去抱他的宝贝儿子。
“你下次可别丢了他们了……”见胡九刀要走,小老虎接过包袱,不禁嘱咐道。
“可不了,可不了……”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胡九刀心有余悸地道,“下次可不能再丢了,得看紧了才成。”
小老虎“嗯”了一声,他才嗯完,胡九刀提脚就是走了好几步,还回头跟他摇手道,“回头空了我再来,你在路上候着我一些,我给你带ròu来。”
“你且回去,”小老虎也跟他这玩得来的大叔摇摇手,大声回道,“下次见着了,我再给你饼吃。”
“哎!”胡九刀应着就跑远了,小老虎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小小男孩自言自语感慨道,“娘说了,男人打了自家婆娘,婆娘肯定是要回娘家的,这刀叔也是傻子,竟也不去她娘家瞧上一瞧,我都提醒了他都不知晓。”
小老虎一回去就跟张小碗说了这事,张小碗听得忍不住发笑,跟他说道,“你可有问他他知他娘子家娘家在哪?”
“倒不曾。”小老虎愣一下,摇头道。
“可不是什么人都有娘家的,”张小碗收了笑,跟他说道,“娘的家乡那块,有一年遭了灾,十家里就有一家绝了户,另有四五家,一家人就只剩下一个两个人的,这些人里要是有女子,可哪有什么娘家。”
作者有话要说:
怕大家等更,先更上一些。
再晚点更第二更。
☆、64
“他那娘子,竟也是家中无人了?真是可怜。”小老虎竟怜悯道。
张小碗不禁笑着抱他入怀,就势跟他说着那些可怜人家的些许事起来。
就算她这孩子天xingbào戾,她也想尽力教他心胸宽广,要知人生百态,这世上有很多不同的人和事,他以后要聪明地对抗那些比他厉害的,但也不能去欺rǔ弱小,就像他不qiáng时别人欺负他一样。
她也许教不了许多,但能多一点是一点。
她也不是要教他太过善良,而是有时你多给别人一条路,别人也会多给你一条路,她不能一生都在她的小男子汉身边看管着他,只得尽力教上他一些他可以把路走得顺畅一些的道理。
到底,也是出于自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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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京郊的冬天比之他们在南方时要更冷一些,这天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寒冷,外头竟是去不得了。
所幸张小碗事先做了准备,家中的粮油在入冬时她已用了板车拖了一车回来,连柴火也跟那村里人家买了二十余担,又加之买了些ròu做了腊ròu,每日往往熬一些粥,里面再加点腊ròu,再给小老虎加个jī蛋,就着咸菜吃也是一顿。
如此吃倒也是吃得很是饱实,在这大冬天里,母子窝在家里,算也过得很是不错。
小老虎也是没过过这样冷的冬天,但他穿得暖和,家中也烧了坑,他倒不觉得这冬天跟家乡的差上多少,甚至每日早上还会在冰天雪地的外头站会桩,觉得自己格外男子汉。
但冬日毕竟出行不便,在外头也呆不得太长时间,他在家中习字的时间要比以往都长,一个冬天过去,他认的字多了许多。
这时,张小碗发现把字教给他认了,更多的书中的学问,她却是不能再教下去了。
她的教育,还是依托她以前所受的教育的认知,教一些亘古不变,为人处世的道理给小老虎还无妨,可教他这个朝代里的那些治国安邦的道理她是万万不行的。
说透了,她穿越来这个朝代,呆的地方无非是家乡,嫁去之地的归牛乡,还有来到京城的这三处地方,而这个朝代的边界在那,现在皇帝多少岁数了,那外头打仗的地方是在哪,这个朝代前面的朝代是哪个朝代,现在的朝代实施的是什么政策,这等等等等她没有一项是知晓的。
如此,她哪能教得了小老虎更多。
想来,也只得送他去学堂,让先生教一些她所不知道的。
张小碗也择了时间跟汪怀善好好地说了这件事,小老虎跟她也有些争执,认为她完全教得了他。
但张小碗也告知了她所不知道的一切,她希望他从先生那里得到这些知识,再回来教与她……
汪怀善一听他娘这么说,对学堂倒是有了兴趣来了。
这世上竟还有他娘不知晓的事qíng?他还真是有兴趣去听上一听,学上一学,回来告予她。
如此,就算冬天还末过,小老虎却期盼起进学堂了。
说服了小老虎,张小碗却要为找学堂的事费心神了,家中的银子目前还是供得起他进上两年学堂的,但现在是要进什么学堂,要怎么进,这些都是她开chūn时要去打听好的。
待到开chūn,真打听起这个事来,张小碗发现这学堂不是一般人能进得了的,这京郊边上的学堂,一种是村塾,只有村子里的孩儿才进得了,一种是私塾,是宗族里的孩子才进得了,像小老虎这种的,家里有点身份的,都是请了先生在家中坐堂教学的。
张小碗带着汪怀善走了好几圈,问了一些人,竟无人愿意接收他,张小碗都为此眉头皱得紧紧的,小老虎也是板着一张脸。
现眼下别说是到有学问的先生下面的去学习了,就是一般的教书认字的先生也拜不到其门下去。
他们问到这附近的村里去,那村里人也是奇了,问汪家是当官的,这小孩儿为什么不在家中让先生授业,反倒要进他们这些只是穷秀才坐堂的村塾里来。
言语中,也不是很客气。
张小碗敏感地知道她这是侵犯了别人的地盘,这种村塾也是类似宗族的私塾一样的xing质,这与他们完全无关的外人是进不去的。
而小老虎也敏感地知道了宗族的重要xing,为此,他却是更痛恨汪家人起来,被几家打听好的私塾拒绝后,这个倔qiáng的孩子甚至不愿意张小碗出去打听有没有在家中授课,愿意接受他的先生了。
“老坏蛋老坏婆娘家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家。”在家中,小老虎甚至跟着张小碗吼叫着,关于汪家,他心中平息了几个月的怒火又在他眼中燃烧了起来。
知晓自己因为被汪家不喜,甚至都进不得别人家的学堂后,小老虎对汪家的憎恨更深,好几日脸上都没了笑意,只抱着他的弓箭,每天都花很长的时间磨着箭头,每支都磨得锋利无比。
看着这样的儿子,张小碗甚至像是看到了小老虎心中那只被压下的凶shòu又在张牙舞爪的模样了。
一时之间,张小碗也是黔驴技穷,因为现在摆在眼前的现实不是她所能解决得了的,而小老虎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被她哄骗的小孩子了。
他已经知晓了他不被汪家喜爱认同的后果是什么了,这几日间,他,连同她都尝遍了被人拒绝的滋味。
她就算费银钱把人请到家中来授课,也是没几个人愿意到她这在外头有些许恶名的妇人家中来的。
更何况,这家中只有她一个女人,没有男人。
想来她这个当母亲的成年人,却也是个天真的,以为想进学堂了,那学堂就可以进,竟还说服儿子去学堂。
真是如此天真得可怕,张小碗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看着那一天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的小老虎,心钝痛得连泪都流不出了。
她以为只要母子俩在一起,再苦只要熬下去,生活也会有起色,可在活生生的现实面前,挡着他们的墙是如此厚实,他们势单力薄,敲不开那这一堵拦住他未来的铜墙铁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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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中,张小碗一日一日安抚着小老虎,可小老虎毕竟长大了,他没有以前那样好安慰了。
张小碗也不愿意这时用她的眼泪让他屈服,只得跟小老虎讲卧薪尝胆这样的故事,希望能激励他,希望他把心头的那头bào戾的猛shòu压下去。
她甚至跟他说,他可以不要原谅汪家的任何一个人,可以以后去报仇,但现在他不能去找汪家人脱离关系,更不能去杀了汪家人。
他杀不了他们,就算他们闹出事qíng来,但被驱逐后,这天地之大,他们母子就是费尽千辛万苦,犯了事的他们都可能找不到一处容身之地。
她把种种厉害关系都跟他讲明,小老虎听得日渐沉默,昔日那比星星还耀眼夺辉的眼睛,那里面的光芒也消褪了很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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