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皙正吃着一盏膳房刚刚煨好的血燕,拿着银勺的手随着小鹿子的话骤然一颤,勺子碰触道珐琅彩的小碗,发出清脆地如破冰一般的声响,似乎格外刺耳。
温皙嘴里还含着一口温热的燕窝,这会儿却咽不下去了,“噗”一声,便如数给吐回了碗里。血燕,并非是她这个月份例的燕窝,而是康熙额外私底下叫人送来给她补身子的,里头又加了阿胶、人参等好东西。
竹儿见状,急忙掀开雾绡帐,将燕窝接了过来,“主子若是嫌味道不好,奴才去叫膳房重新做。”
“不用了。”温皙取了绢子,擦了擦嘴唇,语气含了几分冷意和怒色。
入夜,温皙打算早早睡了,刚刚退下的小鹿子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噗通跪下道:“主子,不好了!云答应被原封不动送出养心殿了!听说不知怎的,皇上动了大怒了!”
温皙顿时困意全消,睁大了眼睛,急忙问道:“原封不动?!”
小鹿子急忙道:“是!刚送进去,就给抬出来了!敬事房也没有记上,可见是不曾侍寝!云答应被送出来的时候是哭着的,好像是不知怎么触怒了龙颜。皇上有立刻召了徐常在侍寝…”
而这个徐常在,也是刚刚卷了chūn卷送到康熙龙chuáng上,就又被“原封不动”地送出来了。
翌日,康熙便下了口谕,答应云氏,常在徐氏禁足,没说日期,看样子是不定期了。而后宫一时间流言四溢,两个年轻貌美的嫔妃,被送进养心殿,却原封不动送了出来,足够叫人产生不好的揣测了。
康熙令成妃负责肃清流言,成妃自是不敢怠慢,奉旨以雷厉风行之势惩处了不少人。成妃的手段很有效,她素来行事厚道,如此雷厉手段,可说是前所未有,数日内后宫人人谨言慎行,不敢多说一句话。
随即,便传出康熙要为太后茹素祈福、抄录金刚经,以尽孝道,更是借此不再翻牌子。只是流言这东西,虽然可以禁绝大部分,但是人心本就多思,何况是关于紫禁城里的花边新闻呢?暗地里,还是有不好听的话传进了温皙的耳朵里,无非是说康熙老了、jīng力不济了之类的,表达了一个意思:皇帝不举。
温皙的唇角默默勾起一个如chūn花秋月般的笑容,一边安慰康熙道:“流言这东西,若当他是一回事他便越闹腾的慌,若不当他是一回事,就根本不算什么。何况…”温皙的目光轻轻掠过康熙脸上,康熙是否有哪方面的问题,温皙再清楚不过了。
“今日流言…”康熙声音沉沉,“朕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故而才在第一时间叫成妃压制下去,总算没有酿成太严重的后果。只是康熙眉头到底是锁着的,不消说身为帝王自然会不满这样的流言蜚语,凡是个男人就实难接受,何况康熙根本没哪方面的问题。
“朕看你气色好了些。”康熙来看望温皙,并不打算在那些问题上làng费时间,转而仔细瞧了瞧温皙的脸色,虽然还有些憔悴,却不似那日那样苍白如纸,两颊已经见了血色。康熙自然将功劳记在他明里暗里赏赐的那些珍贵药材上,故而格外纾怀一些。
温皙叹了一口气,“慢慢养着就是了…”的确需些年月了,急不得,雪莲可以修复内伤,jīng神力的损伤却只能靠练习《吐纳经》一点点修复,这对温皙来说还真是大工程。好在,现在承乾宫不许外人打扰,温皙也能有时间多练习一下吐纳经。
“就是jīng力,还是这么不济。”康熙眉头的褶皱又深了几许,看了一眼睡在温皙被窝,睡得正香甜的儿子,“胤祄还乖吗?”
温皙拉了拉被角儿,道:“还好。”只要给他吃饱喝足,他就很乖。
“今早,朕去给皇额娘请安…”康熙的语气稍稍顿了顿,目光在温皙仍然憔悴的脸庞和白嫩可人的儿子身上逡巡了机会,才继续道:“你是知道的,皇额娘很喜欢胤祄。”
温皙脸上的微笑顿时敛了去,康熙话中的意思温皙如何不明白,所以脸色如夏天的天,瞬间yīn了。
“胤祄虽乖巧,到底年纪小,难免爱闹腾一些。你若觉得疲乏,送去慈宁宫养一段日子也好…”康熙缓缓道,“玉录玳小时候也曾经在皇额娘膝下抚养过些许时日。”
玉录玳和小十八怎么会一样?!玉录玳再好,在太后眼中也只是个孙女,温皙送去了,自然可以随时接回来!但是小十八就不同了,太后那样喜欢,她本就想着再抚养一个孙子,只怕接去养了,就不会舍得再送回来了!且温皙的伤,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养好的,她自然害怕自己的孩子会慢慢与她疏离了,倒时候就接不回来了!在孩子的问题上,温皙绝不会让步,哪怕是面对婆婆也一样!
温皙将小十八往自己的怀中拢了拢,她的举动落在康熙眼中,已经足够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康熙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胤祄就是太粘着你了,若是旁的时候就罢了,偏偏你受了伤…皇额娘今日提及,想帮你照看胤祄一段日子,朕知道你舍不得胤祄,所以并不曾答允皇额娘,也没有拒绝。便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第二卷:后宫超生游击队 393、太后驾到(上)
“我的意思?”温皙扬眉反问,素手拂过自己松松的鬓角,“皇上知道。”
康熙对温皙这样的回答,并不觉得意外,神色微微有无奈,“也罢,朕改日替你回绝了皇额娘。”
窝在承乾宫里,日子却也不算无聊。玉录玳时常进宫来,宛婧也会带着弘曙和暖儿过来请安。
秋日渐冷,却还不到用炭的时候,竹儿就在温皙的被窝里加了汤婆子,半夜的时候换一次水,整晚都暖烘烘的。
日子静静过着,闲着的时候就跟竹儿学打络子,她会得花样多,温皙不怕没得学。这一日,玉录玳又递牌子进宫请安,温皙在榻上坐着,身边放着个剔红牡丹的大捧盒,里头是新打好的几个双喜结,玉录玳看得有些艳羡,不住地拿在手里把玩着,道:“再坠上个鸳鸯和合的玉佩就再好不过了。”
温皙打完了络子,正吃着燕窝,徐徐道:“喜欢,你自己拿回去系就是了。”
玉录玳素来不晓得客气为何物,在温皙面前就更是如此了,二话不说就给揣在袖子里了,“十八弟很喜欢吃桂花糕。”
温皙淡淡嗯了一声,小十八生在丹桂飘香的季节,现在长牙了,最爱吃香甜可口的点心。
chuáng上啃得满脸是糕点渣渣的是她儿子小十八,地上到处乱爬、光着白嫩嫩小屁股的是她外孙女托瑾,然后她外孙女地额娘、玉录玳这死妮子正坐在chuáng头的绣墩上,手里拿着块香甜的桂花糕逗弄小十八。
“你怎了又进宫来了?”温皙仔细打量了玉录玳一通,生完孩子这么快就瘦下来了。嗯,还黑了,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去了康熙特特赏赐给她的庄子上骑马、疯玩了。
“额娘!”玉录玳嘟嘟嘴,“我才不想进宫呢。女儿是特特来陪你的,怕你闷着!才带着小瑾儿一块来的!”
“咿呀呀!”在猩红色丹凤朝阳地毯上爬来爬去去的托瑾流着哈喇子,说了两句外星语,仿佛在附和她额娘的话。
托瑾。这是满语,孔雀的意思。这种名字,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康熙给起的名儿!温皙的名字是天鹅,闺女是碧玉鸟,外孙女是孔雀,全都是禽类,没有一个人类。
外孙女出生那一日,康熙这个外祖父很不客气地剥夺了曹顒给女儿起名字的权利,大笔一挥。就叫托瑾了!曹顒还特地为此上了谢恩折子。私底下给闺女按照这一辈儿的排序。起了闺名叫瑾玉,玉录玳总唤做小瑾儿。
小瑾儿只比小十八小四个月,现在还不会走路。但是跟她娘似的,运动细胞发达。已经爬得很顺溜了。藕节子似的四肢划船似的挥动着,速度看样子比她小舅舅走路都要快几分。
温皙有些看不过玉录玳养闺女给放羊似的态度,便吩咐竹儿道:“把瑾儿抱起来,万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没事儿!”玉录玳笑嘻嘻道,“有rǔ母看着呢!小瑾儿自己也jīng明着呢,额娘没瞧着她只在地毯上爬吗?那是嫌别的地儿不软和!”
温皙有些无语,想当年她也曾经把玉录玳仍在空间糙地上让她乱爬,可见养闺女的技术玉录玳是遗传了温皙了。
“我过两日要去行宫养病,你去不去?”温皙略直了直身子,问道。
玉录玳有所犹豫,眼珠子神色不定,想了半晌才道:“我还是不去了!”随即看了看地毯上似乎爬累了,坐在那儿吐舌头的托瑾,便亲自去抱了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额娘,您是要带十八弟去吗?”
“那是自然的。”温皙点头道,太后看上小十八,这两天日日都派了吉嬷嬷过来抱小十八去慈宁宫玩,半天才给送回来。要不是她儿子胃口挑剔,不吃旁人的奶,只怕太后一早就给扣下不送回来了呢!
玉录玳拍了拍托瑾身上沾的地毯毛,将托瑾抱到小十八跟前,笑着对这个比自己闺女大了只有四个月的弟弟,“十八弟,姐姐叫你外甥女陪着你去行宫好不好?”
温皙顿时翻白眼儿,不就是想把小托瑾留下,然后你自己去跟曹顒过二人世界吗?!
小十八腮帮子鼓得说不出话来,径自在嚼着,咽下嘴巴里的东西,才扬起笑脸,扬声道:“好!!”
小托瑾滴溜溜着乌黑的大眼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己的额娘打包卖了。
温皙原本只想打包自己小儿子,一起去行宫,一则是为了躲开盼孙qíng切的太后,二则也是为了少些纷扰,在后宫里就算闭门养病,却到底远离不了是非。温皙一直很喜欢昌平行宫,如今以养病为由,正可多去住些时日。如今又多了一个穿开裆裤的小丫头,她外孙女曹佳。托瑾(汉名曹瑾玉)。
皇贵妃起驾,依仗也准备个三五日,不过后宫都已经知晓温皙又要去行宫了,而且这一去,是养病,一时半会会不来。只是不必前几次温皙去行宫,后宫里大大小小的嫔妃开心不起来了。因为康熙现在禁yù吃素,连着两个月都没翻牌子了,自然了也甚少在承乾宫留宿,只是常常白天来罢了。如此,嫔妃一个个望穿秋水,却不知道该恨谁了。
“主子,太后驾到!已经在承乾门外了!”小鹿子飞快地跑进来,禀报道。
“什么?!”温皙此时还在温暖的被窝里,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惊愕在了哪里。以太后的身份,是不会去嫔妃宫中的,从来都是嫔妃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以前孝庄在的时候,她也只给孝庄请安而已,从不纡尊降贵到嫔妃的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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