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一座坟墓呢。
这主仆三人一路快行,直到进了“篱落院”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在院中立了好一会儿,那混身的冷意才略略散去。
红姨见这三人的模样,吓了一跳:“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篱摆摆手安慰她道:“不过是一时走神,误走到张姨娘原先的宅子那边儿去了。许是太久没人打理,倒我们三个给吓了一跳。”
红姨脸上的急色更盛,猛的拉了她的手,连连摇头:“二小姐,不是奴婢多言,那宅子以后万万不可再去。”
青篱见红姨脸上带着的惊恐之色更浓,比杏儿单纯的害怕似乎多了一些内容。她定是知道些什么。张姨娘,那清冷yīn郁的人,那如坟墓的荒宅幽林……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呢。
一面寻思着,一面随口应道:“只不过是误入,哪里是专程去的。”
红姨目光微微躲闪,不似往常那般镇定。便猜测这张姨娘的往事怕是苏府里的一宗密事呢。若是按以往的xing子,她也不愿多问这些闲事,如今却不同了。
一面向上房走去,一面叫杏儿柳儿去准备热水沐浴。
红姨见二小姐打发走了杏儿柳儿,心知二小姐今日定然是要问个明白的,微微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青篱微垂着眼皮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似是寻思着什么,又似乎是什么都未想,只是微微愣神。
一般子淡淡的压力在红姨身边无形的散开。她又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那些陈年旧事,是老太太下了封口令的,当年参与这事儿的都被老太太遣散了。不是她故意欺瞒二小姐,实实在在是这件事儿太见不得光。便静立在一旁等着,一边思量着,一面悄悄注意着小姐的动静。因她心中无鬼,是以脸色倒是非常平静。
过了一会子,二小姐身形微动,抬了头,走近几步。低声道:“小姐可是想问那荒宅的事儿?”
青篱淡笑着点点头:“即是奶娘知道,便与我说说罢。”
红姨抬起头直视二小姐,含着几分愧疚无奈,说道:“不是奴婢不想说,实在是这些事也是奴婢从府里一个老人嘴里听来的。那人与奴婢的老家都在天州府,……她原在老太太院子里当差,办完张姨娘的那宗事儿,老太太便一人给了一百两银子遣了她们出府。并叫她们发下重誓,一生都不得将此事说出去。奴婢与她因是同乡,又年纪相当,素日里颇为亲厚。离府的时候,奴婢悄悄去送她,她这才与奴婢悄悄讲了……”
顿了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满面凄色:“她哭着跟奴婢说,悔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助老太太做下那等丧尽天良的事儿……”
“……府里头的张姨娘原是青楼出身,听说花名叫做凤竹,弹得一手好琴,写得一手好字,颇有些才qíng。老爷那会子刚中了进士,与一帮子朋友去吃酒,便遇见了这张姨娘,听说那会子老爷颇喜欢张姨娘,要抬了进府,老太太死压着不许。这一压就是五年多。直到小姐出生的那一年,那张姨娘因不愿再等下去,便跟老爷提出要自赎了身子远嫁他乡,老爷这才急了。与老太太置了好一场的气,老太太无法。只得说若是张姨娘能应了她一件事,老太太便叫她入了苏府的门。”
“……老爷一听欢喜得不了。连连使人去请了张姨娘过来,待到张姨娘欢天喜地的进了慈宁院,这才知道老太太叫她应的事,是喝那儿绝子之药……张姨娘死活不同意,哭闹着要回去,老太太便叫她跟前的四人婆子qiáng灌了……”
红姨说到这里,已泪流满面哽咽不已。许是又想起她夭折的孩子和早逝的丈夫。
这个粗略简短的故事,顿时让青篱如置身于冰窖之中,苏老太太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肠。
苏老爷与张姨娘从相识到她进苏府,这中间足足有四多近五年的功夫,一个十六岁的风华正茂的女子,被这么一拖便生生的拖成二十一岁的大龄剩女。这倒也罢了,老太太为了子孙血脉的纯正,为了苏府的脸面,竟然生生qiáng夺了一个女子拥有孩子的权利。
即使张姨娘是自愿喝这药,日后也难免心生怨怼。况且,她临事反悔了,老太太却还不放过她,生生的qiáng灌了药。……也难怪张姨娘变成了如今这副清冷yīn郁的活死人模样。
若是自己受这样的折磨,那滔天的怒火只怕会不惜毁灭自身,也要拉下整个苏府赔葬罢?
……拉整个苏府赔葬……?!
她目光一凛。she出凛冽的光芒。恨一个人到极致,便是拿去她最在意的东西,老太太最在意的不正是门等与子嗣。那么自己先前的病……还有那装有麝香的香囊……赵姨娘——张姨娘……
忽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握起,死死压制着胸中不断翻腾的震惊与恨意。
红姨被二小姐弄出的声响,惊得连忙抬了头,只二小姐脸色yīn沉,咬牙切齿,一副要与谁拚命的模样,连连连叫道“小姐,小姐……”
青篱愣过神来。缓了缓脸色,摆摆手道:“无事,不过是有些震惊罢了。那座荒院是怎么回事儿?张姨娘是何时搬到现在住的院子里去的?”
红姨想了想回道:“那座院子是张姨娘刚进府的时候住的。住了约莫三年,便搬到现在的院子里去了。”
青篱微皱眉头思量了一会儿:“可知是因为什么换了院子?”
红姨迟疑的摇摇头。似是知道些什么,又不确定一般。
青篱素来知道自己的院子里的三人,都不是那爱搬弄闲话是非之人,见她如此,也略略猜出她的想法,便道:“只管说奶娘知道的。作不作得真,我自有分辨。”
红姨略微思量了片刻,这才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道:“听府里下人们传闲话。说有一回张姨娘在老太太处用饭,刚吃了几口就吐了。当时便有人猜是有喜了,老太太连连使了人去找大夫,大夫来了一瞧,说只是吃坏了东西,并不是什么害喜……没过几天,府里便有人传……那张姨娘确是怀孕了……胎儿叫老太太灌药打掉了……”
红姨说到最后,声音愈低,那语气里的不确定成份愈多,如此看来,这后面的一些事确是她道听途说来的。
饶是如此,已经将青篱又震了个七晕八素。……若红姨后面说的事儿是真的……,那么张姨娘与老太太之间的仇可算是不共戴天了,也就是与整个苏府的仇不共戴天……
青篱起了身子,在屋内踱着方步,转了几圈儿,这才抬起头来,透过门帘,盯着外面白晃晃的阳光出神。
稍时,柳儿打了帘进来,说是洗澡水烧好了,请小姐去浴房。
青篱冲着奶娘点点头,表示她无事,便自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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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苏府荒宅(二)
第二章 苏府荒宅(二)
稍时,柳儿打了帘进来。说是洗澡水烧好了,请小姐去浴房。
青篱冲着奶娘点点头,表示她无事,便自去了。
因小姐一惯不喜旁人侍候沐浴,这三人便远远的站在浴房外的树荫下侯着。
柳儿看了看那紧闭的浴房门,拉了拉红姨的衣角,悄声问道:“方才我进去,见小姐的脸色好吓人,可是你与小姐说了什么?”
红姨点点她的额头,低声道:“你一向是个稳重的,怎么学起杏儿来了?不该问的别问。”
杏儿在一旁撇撇嘴,不服道:“红姨可是说我是个嘴快心里没成算的?你这话错了。你不说我也能猜出小姐方才定是问了张姨娘的事儿……”说着轻哼一声,压低声音道:“你们还当那是什么密事么?依我看,这府里的奴才知道这事儿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红姨唬了一跳,扫视四周,见空无一人,微微放下心来,扬起手来“啪”的朝站杏儿的头上就是一巴掌,压低声音道:“混说什么?你知是什么事么?便嘴巴没门儿的瞎咧咧……”
杏儿捂着头,不服气道:“谁说我瞎咧咧!三月里有一日小姐不知去了哪里。我担心便去小花园里找,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小姐。找累了,便坐在小花园的假山背后歇着。刚坐下,便来了两个人,两人在那里咕唧了好一会子,说的就是张姨娘的事儿,叫我听了正着……一个声音我认得,是太太屋里的紫兰,另一个声音听着耳生的很……”
杏儿一行说,红姨的脸色一行变,说到最后,红姨连忙捂住她的嘴:“这事儿是老太太下了封口令的,你再胡咧咧,叫外人听去了回了老太太,少则打一顿,重则……哼,要么打死,要么把你卖到那见不得天日的地方去……到时候小姐可是救不了你……”
杏儿吓得眼睛睁得溜圆,脸色苍白如纸,连连摇头摆手。
柳儿虽不知是什么事,见这二人,一个惊慌失措,一个神色疑重,便猜测出是苏府的宅门密闻,听红姨的话头,这事似是保密的很,可杏儿又说听见那紫兰与另外的人说过。便觉得事qíng有些蹊跷。
红姨回过神,也思虑到这一层。两人目光对视,不约而同的又转向浴房。看来这件事得让小姐知道才是。
不多时,见小姐出了浴房,两人一人扭着杏儿的一只胳膊,连拉带拖,将杏儿拖着,跟在小姐身后,进了上房。
青篱见这二人神色凝重,杏儿则是一脸惊慌失措,不由调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可是杏儿犯了错?”
红姨便将杏儿方才的那番话说了一遍。青篱眉头微微皱起,思量了半晌才问道:“杏儿,那日紫兰与那人是谁在说,谁在听?你再好好想想,她们当时除了这些事都还说了什么?可有提到府里其它的人?当时两人的语气如何?”
杏儿圆圆的眼眨了几眨,满脸委屈道:“小姐,奴婢不是有意欺瞒小姐。因小姐素来不喜听闲话,奴婢才没敢说的。”
青篱笑着道:“哪个怪你了?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快把那日的qíng形再与我说一遍。”
柳儿恨恨的瞪了杏儿一眼,平日的机灵劲儿都哪里去了?没瞧见小姐正忧心着呢。
杏儿小鼻子一哼,回瞪了柳儿一眼,低头略想了片刻。才道:“小姐,奴婢原以为那日是紫兰与人闲话。方才小姐一问,细细一回想,那日好像是那人在说,紫兰在听着。奴婢还听见紫兰惊叫了两声,奴婢当时心中也害怕着呢,紫兰这一叫,把奴婢吓了半死……还有那耳生的声音,像是破锣一般,听不出是男是女,反正难听得要死,一听那声音,奴婢便起了一层的jī皮疙瘩……开头几句,还能听清,后来她们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奴婢便听不清了,中间只听见紫兰惊叫了一声‘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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