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自然不知道此时我脑中满是腐味的想像,岳清音起身对我淡淡地道:“灵歌早些睡罢,不要再想些无关紧要的事。”
“是,哥哥。”我恭声道,他要是知道了我此时正在想什么一准儿得吐血。
“灵歌妹妹,告辞。”狗官笑眯眯地冲我作个揖,跟着岳清音往门外走,忽然回过头来冲着我用口形说了两个字:“大盗。”
……大盗?那个男人……是个大盗?
我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卧房,一头倒在chuáng上,思绪有些纷乱。岳清音为何阻止狗官告诉我那人的身份?若那人是连续犯案的大盗,为何从未听百姓们传出过相关的消息?难道这是机密案件,不能外泄?
且不管它是否是机密,这个男人……他所用的印记……竟然……竟然是一张鬼脸!
我想起了我那只风筝,想起了它是如何被那鬼脸风筝拐跑的,想起了我在那上面写的话……
嗨,真是好笑,我怎么也信起这个来了!缘份这东西就像是风筝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啪地断掉,不可信,最不可信。
可是啊……可是,偏偏还是有许多人就喜欢放风筝。
水榭·乌guī
清晨醒来时,天色还很早,披衣下chuáng,推开窗子,天边的几颗星尚未归去,漫天是青紫色的晨光,微风清凉且带着桂香,令人心神为之一慡。
我悄悄推开门,外间绿水那四个丫头仍在熟睡,抬头看了眼架子上的钟漏,约相当于现代时刻四点多钟——这玩意儿我是花了很久才自己琢磨出来怎么看的——当然不能问别人,否则身份就露馅儿了。
没有惊动丫头们,我轻轻出了屋子,院中空气格外清新,我伸了伸胳膊抻了抻腿,很久没有早起过了,真是làng费了不少美好的晨光。推开院门走到外面,整个岳府尚处于一片静寂之中,于是慢慢地随意溜达,有种此时的世界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感觉。
不知不觉逛至了府内一处水榭,所谓水榭,就是古代的一种三面临水的房屋建筑,四墙皆敞或设窗扇。这一处水榭是建在一方小小池塘之上的,塘内晚荷遍开,花瓣上凝着晶莹晨露,好一派幽然暗香!抬头看那榭上悬的匾额,上书“冷香小榭”,不由令人想起姜夔的那句“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的咏荷佳句来。
奇怪,怎么以前在府中闲逛时竟未发现过此处?我回头望了望,却原来这水榭正处于岳清音所住之地的后方,以往每每逛到他那楼前就远远地走开了,自是未曾到过这里。心下越想越觉不甚公平,他住的那小楼也比我的好,他楼后的景致也比我的qiáng,莫非这就是古代重男轻女的又一体现吗?岳老爹你看似挺正直的却原来也是个老封建!哼。
越看越喜欢这水榭,我绕至它的临水处,有几级台阶往下贴近池面,并设有小小一张石椅,于是走下去在石椅上坐了,细细赏起那池中荷花来。正神思萦绕着,忽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才纳闷谁还这么早起来闲逛,便听得一个声音低声道:“此事绝不能有半点疏忽,若走漏了风声,只怕办起来便难上加难了!”
这声音竟然是岳明皎,这会子他还没有去上班,却不知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另一个声音亦低声道:“那鬼脸大盗既是天字第一号通缉要犯,这一次只怕朝廷要派都尉府cha手了。”
这一道声音是岳清音!这父子两个大早上起来就在谈论公事,还真是工作狂来的。耳听得脚步声往水榭这边走过来,我犹豫着要不要现身出去打个招呼,然而再看自己只着了中衣披了件袍子,头没梳脸没洗,衣衫不整的样子若被岳明皎看见了不晓得会不会吓着他老人家,虽然他平时对我很亲切,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骨子里还是个比较守旧严肃的人,断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改型走□路线。
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暂时隐身的好,所幸我所处的位置地势较低,又在那水榭的窗下,只要不从那台阶上走下来是不易被人发现的。于是屏息凝气不动声色,尽量缩起身。听这父子两个开门进了榭中,“吱呀”一声推开了我头上那扇窗,直吓得我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没人会想到大早起来会有人藏在窗户下面,是以那父子俩并未察觉我的存在。听得岳明皎道:“这案子势必要刑部亲自接管且由都尉府从旁协助方能应对了,燕然这知府是调动不了兵力支援的。昨晚刑部尚书大人已经上了道密奏,今日朝罢便将有所指示,今晚为父只怕不能回府了,清音你要多加注意,特别是灵歌……虽说根据那鬼脸大盗所作诸案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一向只盗物盗宝,但却不能就此笃定他不会盗人盗色。据燕然所言他昨晚在树上留下了鬼脸标记,正是他要作案的预警,若说只单纯的想问灵歌的名字何须如此费事?为父推测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怕是向我们做出的一种挑衅——以他的神通广大来去无踪势必清楚为父乃刑部官员之事,兼之燕然昨晚亦在府上,他将灵歌掳上树去便是想告诉我们,他随时可以取走她的xing命,我们若想捉他便须掂量着行事了。——是以,务必要保护好你妹妹的安全,今日你且往幽宇那里去一趟,请他派两名功夫好的手下暗中看护着灵歌,这事便莫要让灵歌知晓了,免得她心中不安。……清音哪,此事非同小可,那鬼脸大盗是朝廷的头号通缉重犯,依为父推断,只怕是皇宫里……被他盗走了十分重要的东西,连为父都无法得知内qíng,可见其之重要xing,务必要让燕然小心,务必要保护好灵歌,可记住了?”
唔……想不到那墙头上的家伙本事还不小,竟然是国家A级通缉犯,连皇宫里的东西都敢偷,还真是贼胆包天。难怪岳清音昨夜阻止季狗官对我透露消息,这要是真传出去只怕就打扫惊蛇了。幸好那狗官还是信任我的嘴严程度的,毕竟我也是当事人,多少也得让我心里有点底儿。
听得岳清音应道:“是,爹。您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岳明皎道:“鬼脸大盗故意约定了八月十六前来问灵歌要名字,显然是对自己八月十五的行动颇有信心,此贼甚是狂妄,或许朝廷正可利用此点下手擒他……总而言之,且看今日早朝后的消息罢。”
一阵沉默,半晌后是开门的声音,脚步声渐去渐远。
我轻吁了口气,伸开胳膊抻了抻窝得有点发酸的后背,却听得背后一个声音带着讶异地道:“灵歌?!”
我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去,却见岳清音正立在屋内窗前,将我看了个正着。怎、怎么他没走啊?难道方才只是岳明皎一个人离去了吗?……嗳呀。
我睁大了眼望着眉头微皱的岳清音一时间想不出借口来蒙混,只见他冷冷道了声:“进来。”便只好乖乖地由台阶上来,推门进了屋。
岳清音一见我这副样子先是眯了眯眼——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知道这是他心中不悦的表现,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披的袍子,贴着门站着。
“过来。”他令向我道。
我低着头往前蹭了一步。
“过来。莫要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冰冷中也夹着一丝无奈。
我磨磨叽叽地蹭过去,至他面前,低低地叫了一声:“哥哥……”
他慢慢在椅子上坐下,冰凉眸子盯着我,道:“都听见了?”
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此事的严重xing你可了解了?”他问。
我抬眼怯怯望住他,继续点头。
“那鬼脸大盗行事诡异,作风张扬,所怀功夫更是深不可测。你可知两个月前他的那枚鬼脸符印曾在何处出现过么?”岳清音语声骤冷地问。
……在、在何处?我睁大眼睛望着他寒若冰霜的脸。
他用低得几乎难以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道:“当今圣上的枕边。”
我惊得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皇帝老子的枕头边儿啊!那意味着、意味着他当时若想取皇帝的首级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啊!难怪……难怪岳明皎岳清音和季狗官对此事如此慎重,难怪这鬼脸大盗犯下多起案件却从未有风声传至民间,难怪要动用皇城的禁卫军——都尉府的人协助刑部捉拿他,连身为太平城知府的狗官在此案中都只有听从差遣的份儿!
当今的皇上……只怕受惊匪浅吧?!若这鬼脸大盗是叛臣贼子或敌国jian细的话,如今岂不是早便改朝换代了吗?!等等……两个月前……那不正是我第一次在后花园内见到鬼脸大盗的时间么……那个家伙想是当晚便要到皇宫里去作案的,竟然还有心思抽出空来调戏我?!——他未免也太自负太狂妄了些!
见我不吱声,岳清音只道我是被吓住了,语气稍有缓和地低声道:“他所犯下的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一点他心里自是相当清楚,然而他依旧连续犯案毫不避讳,可见是个亡命之徒。昨夜他若是稍变心意,只怕我从树上背下的便已不是活生生的你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却不小心呛了一下,连连咳嗽(-_-!)……那个家伙……明明是一副爱与人调笑的样子,谁想他竟然、竟然是如此危险可怕的一个人物!那、那八月十六的晚上……我、我可怎么办?我身上除了色也没什么值得他盗的啊(你有色吗?)!
心慌慌意乱乱地望向岳清音,见他也正沉沉地望着我,忽地伸出手来将我凌乱的发丝轻轻捋向脑后,而后站起身走至窗前负着手背向着我,半晌方低声道:“我不希望看见你受到任何伤害,知道的事qíng越少,你过得才会越安心。灵歌从来都是安于平淡的女子,我不管你的心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你的体内始终流的是岳家的血,你的名字始终叫做岳灵歌,而你——”他转过身盯住我,目光如冰,“你始终有责任保护这身体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的话,你,明白了么?”
我被他的这一番言辞骇到几乎站立不稳,这话中之意已是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他,知道我不是岳灵歌!
我的呼吸有点急促,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两个月来的相安无事一度令我以为他已经相信了我或是接纳了我,可如今看来,他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义务者,义务就是尽心尽力地保护好他妹妹岳灵歌的身体不受伤害,健康平安地过完此生。而至于在这身体里面的“我”,是悲是喜是恼是怕……皆微不足道,皆可有可无,皆……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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