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盗依旧没有多留,照例摞下几句调戏我的话后就一溜烟儿地窜了。再见到他时是两天之后了,果真带了新鲜的ròu和蔬菜来,并且还留下了半天混走了我一顿午饭。
秉着低调行事的原则,自打在这座小院儿安置下来之后我极少外出,若有需要添置的东西便告诉给大盗,请他替我从太平城内买来。反正一个人qíng也是欠,两个人qíng也是欠,虱子多了不咬,人qíng欠多了他就记不过来了,到时我还可偷偷地少还一二件。
大盗每隔几日都会带了食物或是我要的生活用品来,而我每次也都会留他在家吃午饭,这几乎已经渐渐地成为了我俩的一种习惯。其实……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必再管我,毕竟他已经完成了那个赌约,可不知为何他对此事绝口不提,就仿佛像现在这样的几日一见面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于是每次的见面我们都是心照不宣地度过,他偶尔会带我到山里去赏赏景致,坐在高高的树上看大雁南飞,躺于叮咚的溪旁对卧浅睡。时常说些半真半假调qíng的话,兴到浓时还会做出浅尝辄止的亲昵的举动。只是……只是这样朦胧暧昧的关系始终都似隔着一层窗纸,没有人去捅破它。
时间在宁静的生活氛围中慢慢地流逝了半个多月,这日早晨我习惯xing地来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抬眼间,见公狗盗盗同学涎着脸跟在一只疑似是女xing小狗的身后正从远处的糙丛里跑过来,不禁顶着一粒大汗珠感慨万千:这果真是个恋爱的季节啊,重色轻主的盗盗狗!竟撇下我这个主子不保护,一大早儿地跑去糙丛里跟姘子偷欢?!岂有此理,这个月扣它两根骨头以示惩罚!
正在心里暗暗说着盗盗狗的坏话,便听得有人叫了一声:“妹子!”
抬眼望去,见是一位中年汉子,我倒是见过的,他天天打柴都要从我的门前过,记得是姓刘,便叫他刘大哥。
“刘大哥找奴家可有事?”我隔了篱笆低头行礼道。
“妹子,你男人在不在?”刘大哥走过来,站住脚问道。
我额上划下几道黑线,这村民们都很憨直,说话也不像文人那么讲究,这样没遮没拦地一问还真让我有点窘。因为怕村民们起嫌疑,我确是冒着这屋主李老太太侄媳妇儿的名头住下的,是以也不好否认,只得又凭白被大盗那厮在不觉间占了个大便宜去。
“他……他进城给人帮工去了,刘大哥找他可有事?”我低声问。
“喔!村长有要事,让全村所有的人都到村东头的周正家去集合。你男人要是不在,妹子你就自个儿过去罢!我再去通知别人。”刘大哥说着转身通知下一家去了。
这个……虽说这是小山村,我最好也还是少露头得为妙,本来我便是个新来的,一句话说得不好、一件事做得不对,惹出了事端来反而不美。况“我男人”不在家,我这个“小媳妇儿”不露面也可以怕羞见不得人为借口混过去,村民们也该不会有太大意见的。
拿定主意才要躲回屋去,便又听得有人叫了一声,道:“妹子!你是李老太太的侄儿媳妇罢?!”
我回头循声望去,见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面容和善,快走了两步向着我过来,我也连忙施礼,道:“回这位嫂子的话,奴家正是。敢问嫂子是……”
妇人上前来拉住我的手笑道:“我是村西头大槐树底下吴保达家的,前几日便听我婆婆说起李老太太的侄儿和侄儿媳妇搬了来住,原想来看望你的,又见你那院门成日价关着,只道你是怕羞不敢见生人,便说过几天待你熟悉了再来找你聊天儿……哎哟!你看这小手嫩的!妹子肯定不是乡下人罢?一看就是没gān过重活儿的!在这里可住得惯?”
我微笑着又施了个礼,信口道:“吴嫂好。说来惭愧,小妹从小到大确不曾gān过重活儿,只因从小体弱多病,爹妈不肯让累着,日常在家也只是gāngān杂活儿,帮家里做做针线而已……让嫂子笑话了。”
“哪里哪里,妹子可别不好意思!”吴嫂拉着我的手热qíng地笑道,“照我说妹子这才是好命呢!你汉子一看就是个能gān的人儿!你家这房顶都是他自个儿修的,劲儿也大,身子也结实……”说到此处她忽然掩嘴一笑,低声道:“只怕在chuáng上鼓捣点儿事儿也是以一当十罢?”说着还用手肘碰碰我。
我登时这一脑门子黑线加瀑布汗哪!这些乡亲们还真是……够率直!够泼辣!……
我红着脸嗲了一下子,道:“嫂子说笑了!进屋来坐坐罢。”
吴嫂摇手道:“不坐了,村长不是让咱们到周正家集合么?咱姐儿俩正好一起过去罢!”
事到如今只好跟着一同前去,想在这村子里混下去就得按村子里的规矩办事,只不知这村长突然召集全村人却是为了哪一档子事。
说是全村人,实际目测了一下也不过四五十口子,小孩子不算。男女老少都聚在周正家门口,个个面目严肃。村长是个半百老者,看上去还是蛮有威严的,他的左右各站着一个男人,左边的一个身形略瘦,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只不过不知为何一脸的怒容,额头上还冒着汗。右边的一个相对槐梧一些,相貌也算老实,同左边那个一样,亦是怒容满面,双眼直勾勾地正瞪着左边的,看这样子估计是这两人间有了什么矛盾,因此才请村长将全村人叫来给他两个评理。
这样的事qíng在小村落里很常见,人们没有法律知识,又不愿去衙门将事qíng闹大,更不可能请讼师为自己辩护,在这样的qíng况下村长就会将全村人叫到一起,由当事人将事qíng的经过讲清楚,请全村人来评个孰对孰错,说来也相当的民主呢。
村长见全村人到得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道:“今儿个把大家叫来,是为了周正和张聚两家的田地纷争问题,请大家来给评个理儿。先让这二人把事qíng经过跟大伙儿说一说——张聚,人也到齐了,你先说罢!”
张聚就是右边那位生得略壮实的汉子,见村长发话了,粗眉一皱,怒声道:“大伙儿都知道!后坡那块儿地是我老张家祖孙三代以来一直耕种着的,不是我张家的还能是谁家的?!可这周正这会子突然说那地是他们家的,说什么是他太爷爷当初见我家里穷,便将自己家在后坡的那块儿地给了我们家——大伙说说,这不纯属瞎扯吗?!”
话音一落众乡亲便一阵轻声嘀咕,吴嫂在我耳边低声道:“这周正也真是的!后坡那块儿地是张聚家的,这全村谁不知道?!他偏偏又冒出来抢这地,哪里就能给他了?!照我说啊,肯定是这周正连考了几年秀才都没考上,他死去的爹娘给他留下的那点子家当让他给耗完了,便开始打人家张聚家的田地的主意了!”
我没有吱声,这种事我也就是被迫来此看个热闹罢了,他们争他们的,与我无关。
听得村长又道:“张聚你先莫生气,让大伙再听听周正怎么说。周正,你说罢。”
周正不愧是读过些书的,虽然同张聚一样的生气,倒还算冷静有礼,听得他道:“当初家祖念及张家穷困,一时发善心拨了自家的地给张家耕种——因我周家前三代都是读书人,每日到城里靠给不识字的人代写书信为生,或是做些其他的笔头上的活计,因此若许年来也顾不上耕种,白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需要它的人暂先用着——这是我周家长辈们的好意,然而那田地虽白让张家耕用着,却没有赠予他张家,是以所有权应仍归我周家。大伙也知道,小弟我天生愚钝,考了数年秀才未果,因此决定放弃此途,安心在家种地过活。我周家仅此一块田地,小弟为了养活自己也只好将这地收回,虽说这么做对张聚家来说确是造成了损失,然而小弟我也总不能活活将自己饿死罢?何况这地本就是我周家的,说句无qíng的话:就算小弟将这地要回来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他这番话还未及引起众人议论,那张聚便先急了,怒视着他道:“你这些话谁都能编出一套来!如今村子里你太爷爷那一辈儿的人早都不在了,我也从未听先祖和先父说起过此事,又到哪里找证人去?!口说无凭!算不得准!”
张聚的话倒是受到了一部分村民的赞成,纷纷点头称需要拿出证据来才算数。却见那周正并不着急,偏脸往地上吐了口痰,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道:“证据当然有,否则我也不敢胡乱与人争地。今日请村长大人将大伙请来我家,就是为了能让大伙替小弟我做个见证!家祖是读书之人,自然明白凭证的重要xing,小弟也曾听家父说起过,祖上有一份地契,一直在家中妥善存放,小弟今日便将这地契取出来给大伙过过目,也好证明我周正并非信口雌huáng之徒!”
众人一听有周正有地契不禁又是一阵嘀咕,吴嫂又在我耳边小声道:“要么说读书人就是聪明周全呢!人家有地契,这事儿还能错了?这下子张聚是没办法了,总不能让人家周正活活饿死罢?!于qíng于理这地都得还给人家去。”
既然有地契,那这事儿就简单多了。我心下一叹,张聚只怕也指着这块儿地生活呢,如今被周正收回去,他以后又要如何度日呢?这世上有些事qíng没有绝对的对或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有难处,遇到这种qíng况也只能秉公处理,若以人qíng决断只怕是断不清楚的。
转念间那周正已经带了几个乡亲进了自己屋子,很快便又出来,手里捧了一摞书,向众人道:“那地契便在这书里夹着,书是祖上留下来的,小弟许久未曾动过,如今拿出来请大伙看着小弟找那地契,也免得被人怀疑小弟捣鬼!”说着瞥了一眼仍旧满面怒容的张聚。
众人闻言便都往前凑了凑,吴嫂是个爱看热闹的,拉着我只管挤上前去,便见周正小心翼翼将那摞书放在院子里的石磨上,一本一本挨个翻着书页找那地契。
这些书已经老得泛了huáng,皱皱巴巴的,可见周正所言不虚,确实应是他祖上留下来的。翻了半晌,终于在其中一本内找到了一张折起来的纸,亦是皱皱巴巴通体泛huáng,而后小心取出来慢慢打开,将书有字迹的一面亮给众人看,微笑道:“乡亲们中有识字的不妨过来看看,以证实此地契并非造假!”
果见三四个人走上前去,细细看了又看,而后回过身来向众人道:“没错,是地契,就是后坡那块地!”
结论已明,周正含笑道:“大伙都看到了,请为小弟做证,明日小弟便要将后坡那块地收回,还望大伙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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