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沈妙,你想当皇后吗?”
沈妙眨眼看着他,道:“那本来就是我的。”
“你的?”
“本宫的。”
谢景行缓缓收紧双指,沈妙被他握着的下巴吃痛,不满的皱眉。
“小丫头,这么小就有野心做皇后了。”他语气不明,眼神却危险:“有野心的女人最美,不过……你还不是女人。”
沈妙也看着他。盈盈月色,雪影清辉,梅花摇曳,对影二人,本该是花好月圆的风月场面,危险和暧昧的气氛却铺天盖地,夹杂的还有试探和危机。
她像是个被娇养着长大的姑娘,若是寻常女儿家,再大些便无非是cao心嫁个好夫婿。可她一步一步隐忍筹谋,在背后算计天下,虽然已经猜到有野心不假,可是酒后吐真言,真正听到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意外。
那小姑娘满身荆棘,从糙包到执棋人,从瞩目的将军嫡女到失势千金,似乎从来没变过的,就是这看着温顺却如shòu般凶猛的眼神,就是这满身的贵气和傲骨。那种天生的,仿佛在高位上做了多年的气度,一句“李公公,本宫想去看烟花”说的悠长缠绵,如同静夜里的铃铛,敲响在人的心弦。
便是做的梦,她的气势,大抵也称得上是个皇后该有的气度了。如今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过几年……再过几年,风华满身难敛,只怕真的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谢景行慢慢松开握着沈妙下巴的手,瞥了她一眼,眸中意味难平。顿了顿,作势要起身离开,却听见沈妙嘟囔道:“小李子,去把本宫的披风拿来,本宫冷。”
一下子就从“李公公”变成“小李子”了。
谢景行原本有些复杂的心绪被她这么一搅合,顿时哭笑不得。他问:“你命令我?”
“冷。”沈妙委屈的看着他。
谢景行深深吸了一口气,憋着把面前的沈妙揪起来揍一顿的想法,将自己的披风取下来扔在沈妙身上。
沈妙围着他的披风,给了他一个笑:“回头本宫赏你几匹缎子。”
端的是恩宠无边。
谢景行面无表qíng的看着她:“多谢娘娘厚爱。微臣告辞了。”说着就要离开,却被沈妙一把抓住袖子。
今夜的沈妙实在太反常了,谢景行做梦也没想到喝醉了的沈妙是这副模样,本以为可以趁着酒醉欺负一把沈妙,不过到最后好似他才被欺负了。堂堂的谢家小侯爷被人当太监使唤……李公公?小李子?
沈妙扯着谢景行的袖子,一个劲儿将他往下扯,直扯到谢景行蹲下身,再次与她视线齐平的时候才满意。松开手,一下子抓住谢景行的衣领。
谢景行被沈妙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只听沈妙喃喃自语道:“原先前朝有公主寡居后,就收了面首的。陛下既然对我不好,我就当死了丈夫,也该寻个面首的。”
谢景行原本听到前面一句话,有些无法理解,待听到后面时,又匪夷所思。他盯着沈妙:“你做的梦里,是个失宠废后么?”
“不是失宠!是死了丈夫!”沈妙闻言,怒视着他。
谢景行点头,懒洋洋道:“失宠就咒丧夫,你肯定是毒后。”
“不过你这人倒是长得真好看。”沈妙突然开口道:“是新来的面首么?”
谢景行:“……”
“那前朝的公主找了个貌美面首,本宫见过画像,倒是觉得不如你美。”沈妙道:“你跟了本宫,本宫管你下半身衣食无忧。”
谢景行本来被沈妙一句“面首”震得不轻,待听到后一句时却是彻底愕然。这是……被当男宠了?
他还尚在愣怔,却见抓着自己衣领的手猛地一使劲,有个软软的东西贴了过来,冰凉的小嘴在自己唇上舔了舔,继而啃了一下,满嘴的梅花清甜酒味扑面而来。
“从此以后,你就是本宫的人了。”沈妙松开手,端庄的看着他微笑。
等谢景行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他想掐死面前这个女人!
却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哨声,那是他的人给的信号,莫擎他们注意到动静了。谢景行咬牙,看了沈妙一眼,飞身掠了出去。
阿智打开门,却见里头啥也没有,挠了挠头,道:“没人啊。”
“大概是弄错了。”莫擎皱眉。
梅花摇曳的雪地中,暗红锦衣的俊美少年,自来从容的脸上颇有几分不自在。身边的中年汉子见状,终是忍不住问道:“主子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方才,里面发生什么了?”
只是去跟沈家小姐告个别而已,怎么出来浑身不对劲。
红衣少年眸中意味不明,道:“铁衣,我看起来像……像……”
铁衣不解:“像什么?”
“算了!”他咬牙切齿的答:“走。”
☆、第一百一十九章 罗家
第二日清晨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惊蛰和谷雨就过来伺候沈妙起chuáng。待进了屋,却瞧见沈妙睡在榻上,被子倒是不翼而飞,身上盖着一chuáng狐裘。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昨日走的时候好端端的可没留什么狐裘,这狐裘是从哪里来的。惊蛰唤醒沈妙,沈妙醒了之后,看着那狐裘也是茫然。
梅花酒的后劲儿虽大,却如同那农户女主人说的一般,第二日醒来不会头晕。头是不晕不假,可是昨夜里发生了什么却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连她为何非要独自住进这间屋子也不晓得。
谷雨拿着那雪白的狐裘道:“姑娘这狐裘又是从哪里来的?”
沈妙接过狐裘,摇了摇头。
“姑娘放衣裳的箱子都在这里,是不是姑娘昨儿个醉了酒从箱子里翻出来的?”惊蛰试探的问:“不过怎么好似第一次见这狐裘似的?”
她们倒是都没往别的方向想,毕竟沈妙好端端的呆在这儿,昨夜里外头又有护卫守着,也没出事。只是这狐裘来的莫名其妙,沈妙道:“拿着出去问问农户,是不是他们家的。”
等见了农户家主人,主人一听就摇头道:“这么好的狐皮,咱们家可没有哩。姐儿大约是记岔了。”
沈丘捞过狐裘也道:“这狐裘看起来不是凡品,妹妹,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只怕要值不少银子。做工看起来也华丽,就是裁剪不太好,感觉你穿着大了些。”
沈妙接过那狐裘披风,心中纳闷不已,她的确是不记得自己何时有过这么一件披风了。不过听闻沈丘说值不少银子,倒是自然而然的收了回来,面不改色的说谎:“这么一说想起来了,似乎是从前在定京城买的。惊蛰,收起来吧。”
惊蛰正冥思苦想着沈妙究竟是什么时候买的披风,听她这么一说,也顾不上深思,立刻道了一声是,将那披风收到箱子里去了。沈妙摇了摇头,不管那披风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不过此去小chūn城,只怕要用银子的地方不少,如今沈信又不如从前,若是真的到了捉襟见肘的一日,还能将这披风换不少银子花。这么一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时日总是过得分外快。
心境的不同决定看到的风景不同,虽然远去小chūn城一路高山曲水,坎坷泥泞,纵然风尘仆仆,沈妙也未曾喊过一声累。那些被当做是负累的沈家军前部里的士兵们跟着沈信残余的亲信,也因着这一路上的同甘共苦和众人更加亲密。
自开chūn二月离京,八月初的时候,终于抵达了小chūn城。
小chūn城坐落在明齐的边陲,是个很小的城,城里若说最大的官儿,便是镇守武将罗隋罗大将军。一直以来,罗隋都保护着小chūn城百姓安居乐业,不过因为和定京城隔得太远,大伙儿也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差事,也算不得一个美差事。加上这么多年来,罗家军也散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了,罗家,也仅仅在小chūn城有些威名罢了。
城门的守卫见罗雪雁自怀中摸出罗家的腰牌时,顿时肃然起敬,并且让人去给罗家递消息。小chūn城就这么大地方,沈家这么带着一众人进城,立刻就被周围的老百姓注意到了,纷纷上前打听,得知是罗家出嫁的女儿带着一家过来,登时又是好一阵热闹。
惊蛰悄悄掀开马车帘子一脚看了看外套,对沈妙道:“姑娘,这就是小chūn城了。”
沈妙往外头一瞥。
小chūn城没有定京城贵女们说的那般不堪,虽是边陲小地,看着倒也热闹。只是风沙大了些,正因为风沙大,女儿家肤色都有些略深,不如京城姑娘细腻。许是民风开放,皆是活泼灵动,很有些调皮的模样,让人感觉生机勃勃。街边都有商贩小铺,并不物质缺乏。
惊蛰看着看着就高兴起来,原先的忐忑一扫而光,道:“姑娘,小chūn城和定京城也差不了多少呢。”
“娇娇喜欢这儿吗?”罗雪雁有些不安的问。她最怕的就是沈妙住不惯这里,罗雪雁自小在小chūn城长大,当然没问题。沈丘和沈信都是在战场上呆过的武将,更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娇生惯养的女儿需要她担心。
沈妙笑了笑:“这里挺好的。”
罗雪雁这才放下心来,又笑道:“咱们这就去你外祖家。自你知事以来还没有见过外祖,你还有两个舅舅,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们都是好人,到了那里,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罗夫人死得早,罗隋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鳏身一人。罗家有三兄妹,罗雪雁是最小的妹妹。沈妙出生的时候罗家人千里迢迢来定京城见过一次,那之后因着小chūn城实在隔得太远,加上这头又走不开,沈妙和罗家人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前生沈妙对罗家的印象也很模糊,如今听罗雪雁这么一说,便也是笑了笑。
此刻罗家门前,早已是围了不少人。有看热闹的百姓的,当然还有罗家自己人。
罗隋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两名中年夫妇,夫妇身后并列站着三个少年和一个少女。那几位少年皆是眉目端正,威风凛凛,虽年纪尚小,却也有了虎将风姿。那少女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杏眼,菱形小嘴一看便是个泼辣xing子。她拉住身边的少年问:“大哥,你说那表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被她拉住的少年是个好脾xing的,温声道:“应当是个不错的人。”
“什么不错啊,你能不能说的清楚些。”少女不依不饶:“长得漂亮嘛?你看那些来咱们小chūn城的定京姑娘,各个都长得漂亮的很,可是那xing子却是娇滴滴的让人生厌。况且去年来小chūn城做客的那个官家姑娘不是说认识表妹么,”她压低声音,却因着清脆的嗓音仍旧能被人听见:“听说表妹在定京城名声可不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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