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沈妙觉得常在青真是通qíng达理极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良善之人。做人姨娘却不会去分宠,安安分分的只是占个名头。沈妙自己在定王府上,那些大臣们送来的姬妾每每让她心烦意乱,瞧着常在青却是极为稳妥的。
常在青就这么成为了沈信名义上的妾室,也的确与沈信没什么jiāoqíng,看上去如同兄妹一般。倒是和罗雪雁之间关系甚好,原先还有些担心的,后来沈妙也觉得这样不错。
再过了不久,罗雪雁怀了身子,常在青整日整日的照顾她,却不晓得为什么,罗雪雁在自家院子里小产了,小产过后,整日郁郁寡欢,不久就病逝了。
沈信痛苦不堪,头发一夜间几乎都白了,罗雪雁一死,沈信似乎就失了生气,迅速的衰老下去。以至于后来都无心战事,被傅修宜算计的时候,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甚至还会被二房三房钻了空子。
沈妙最恨的,就是常在青的手段。且不提罗雪雁当时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小产,可是沈妙知道,罗雪雁是巾帼女将,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憔悴郁郁而终。整日陪伴在罗雪雁身边的,能和罗雪雁说上话的便只有常在青,此事和常在青脱不了gān系。
沈信当时也派人查过,可都查不出什么线索,常在青是清白的。自从罗雪雁死后,沈信没有再娶,常在青依旧占着姨娘的名义,只是沈府大房里里外外都需要一个女人打理,常在青顺其自然的,在下人眼中便成了大房夫人。她温柔的不露声色,极快的笼络了下人们的心,倒是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度。
这才是沈妙觉得最可怕的地方。
常在青很聪明,她知道沈信的心中容不得别的女人,她也根本不想去抓住沈信的心。所以她在罗雪雁的身上下手,骗取罗雪雁的信任,让罗雪雁将她视作亲人,然后在背后狠狠地捅上人一刀。言语可以伤人,常在青那样的人,只要稍微“无意”间说出几句话,也许都能让罗雪雁痛苦。在罗雪雁缠绵病榻的时候,常在青不知道说了多少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宽慰话”。
沈信不承认常在青没关系,因为常在青自始至终要的,便是外人的目光。罗雪雁一死,她就是沈信唯一的女人,就是沈夫人,这辈子便可衣食无忧。常在青才是最现实的人,她从不去追求那些缥缈的qíng意。
这是一个清醒又聪明的令人愤恨的女人。
若是没有意外,或许常在青会以一个受害者委屈的面目一直活下去,沈妙甚至还会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可是纸包不住火,在罗雪雁去世两年后,常在青在柳州的夫君和儿子找上门来。
没错,是常在青的夫君和儿子。一个赌鬼夫君和生了病的儿子。常在青早在许久就嫁人了,也许当时的确是两qíng相悦,可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常在青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容忍一辈子泥盆里养牡丹?带了银子,抛夫弃子,寻了个由头就奔赴定京。
她的夫君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到常在青如今在定京,成为了沈信的妾,带着儿子找上门来。世人大哗,常在青做的如何温柔典雅,可是连生病的儿子都能抛下,可见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良善,并且谎话连篇,令人称恶。
常在青被带走了,可是沈信却成了定京城的笑话。给人养媳妇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算不算戴了绿帽子?
沈妙闭了闭眼。
往事如过眼云烟,她一直提防着有一日会旧事重演,可是没想到还是晚了。常在青出现了,并且和前生一模一样,她又很快让罗雪雁对她起了亲近之心。
论起做戏,沈妙见过两个厉害的女人,一个是常在青,一个是楣夫人。只是楣夫人尚且还会有些洒脱狂妄的露出本xing,而常在青却是因为太过小心翼翼,一点儿把柄都让人抓不到。
可是今生非前世,沈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常在青好过。这只棋子要如何用才能用得好,却还得好好筹谋一番。
正想着,却见屋中灯火一晃,突然有人在耳边道:“想什么?”
沈妙怔了一怔,下意识的身子往后仰去,差点摔倒,那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臂,一手扶着她的后背,将她扶好才收回手,站直身子。
灯火下他的脸英俊的不可思议,挂着熟悉的顽劣笑容,俯头瞧着她道:“这么出神,在想如何报答我?”
“你来gān什么?”沈妙如今见了谢景行,连生气的qíng绪都懒得起了。不过心中却是起了一丝惊疑,她明明已经吩咐了莫擎在院子外增派人手,没想到谢景行到这里来还是如无人之境。他的身边人尚且如此厉害,见微知著,大凉的手段果然好生霸道。
谢景行挑唇一笑:“我来取我的衣裳。”
今日下午在明安公主那里,谢景行将自己的玄色大氅脱给了沈妙,替她解围。沈妙这才想起,却见谢景行瞧着地上,目光颇有深意。
沈妙下午回来的匆忙,后来又着急着去见常在青,换了衣裳就带着惊蛰谷雨出去,那玄色大氅便随手被扔在椅子上,却不知怎么的从椅子上滑落下去,此刻静静的躺在地上,皱巴巴的团成一团,一幅惨不忍睹的模样。
谢景行抱着胸,凉凉开口:“你可真不客气。”
大凉睿王的衣裳好歹也是金贵的,就这么随手一扔,比擦桌子的帕子还要不如,普天之下也只有沈妙敢了。沈妙果真没跟他客气:“殿下的大氅就在地上,多谢了。”连应付的话都懒得说。反正大凉皇室有银子,也不差这一件两件的大氅。想着想着沈妙又扫了一眼谢景行,这般的好相貌,却是日日都要换新衣裳的,也不知大凉如何养得起这尊败家子。国库里的银子都用来做衣裳了,莫非是这样才不去打仗,因为没有军饷?
谢景行瞧了一会儿沈妙,饶有兴致的开口:“你今日奇怪,莫名发脾气,火气这么大。”他挑眉道:“是为了府上的那位叫常在青的女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相邀
沈妙微微一怔,又抬眼看向谢景行。谢景行在明齐如同无人之境,熟悉的不得了。他自然是熟悉的,自小便生活在定京城,定京的每一处大约都了然于胸,加上背后有沣仙当铺这么一个买卖消息的驿站,谢景行的耳目,或许连傅修宜都要逊色多筹。
他想知道什么,自然就能知道什么。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沈妙没好气道:“睿王殿下还有闲心cao心别人的家务事?”
“家务事?”谢景行挑眉,似乎觉得这个词颇为不错,道:“你似乎很忌惮姓常的女人。”
沈妙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道:“一个投奔的亲戚,有什么可忌惮的。”
“不对。”谢景行摸着下巴扫了她一眼,忽而俯身,仔细的盯着沈妙的眼睛,他这么欺身而近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妥,沉吟一下,道:“柳州来的女人,你从未去过柳州,为什么好似很了解她?”
沈妙猝然抬眸,这么一抬眼,便和谢景行的目光对上。那青年的容色一如既往的摄人心魄,桃花眼中却目光隐藏着最锐利的刀锋,他说:“明安公主也是一样,你未去过秦国,却对她积怨颇深。”
沈妙依旧不言,分明是亲近的有些暧昧的姿势,她的眸光却渐渐冷冽起来。
“你自小生活在定京,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小chūn城,小chūn城的两年没有踏足他地,不可能去柳州,也不可能见过秦国公主。”他的声音从夜色里飘来,带着初冬淡淡凉意,几乎浸到人心里去。
“你想说什么?”沈妙看他。
他低低的开口,嗓音优雅低醇,撩人却又让人心悸。他说:“你是沈妙吗?”
有一瞬间,沈妙的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仿佛有细细的凛冽的风从头顶灌了下去,让人一刹那变得冰凉。她见过许多人,依仗着前生做皇后的经历,那些人在她面前不过是一张又一张的脸谱,白脸红脸应有尽有,却只有面前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紫袍青年,是个活生生的人。
因为探不清楚面具下究竟是一张怎样的面孔。
沈妙对于谢景行的印象,前生只是英年早逝的俊美少年,今生得知他的深不可测,如今却越发的觉得可怕。她所做的事qíng的确引人怀疑,可是谢景竟然怀疑她是不是沈妙。
她不是沈妙,她是沈皇后。谢景行敢想,并且想的有些接近于真相。那种几乎能被人窥探出秘密的不适让沈妙有一瞬间的慌乱。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盯着谢景行的脸,终于轻轻笑了起来。
她常常笑,含着端庄的、温和的、仿佛并不在意什么的微笑,面对谢景行的时候,大多又都是含沙she影的,皮笑ròu不笑的冷笑。如今的这个笑容,似乎是在夜里开放的玉兰花,含着淡淡的清香,全然无害的撒着娇香扑过来。
可是那笑容只是短短一瞬,极快的,她便冷了脸色,道:“天下间,不是人人都如睿王殿下一般。”
谢景行玩味的笑容微微一滞。
沈妙是不是沈妙姑且不知,谢景行总归已经不是谢景行了。临安侯府的谢小候爷如今成了睿王,这是一个人吗?或许别人还觉得奇怪,毕竟谢景行从前和大凉也扯不上什么gān系。
“你一点也不肯吃亏。”谢景行站直身子,眼底深意敛去,似笑非笑道:“应当还是沈妙。”他似乎是自言自语的感叹,又像是在对沈妙说话,道:“这么多秘密,打听起来真费力。”
“睿王为何抓着我不放?”沈妙看着他:“不管我有没有秘密,那都和睿王你没有关系。”
“不巧,你的秘密我有兴趣。”谢景行悠然道:“况且我想了想,明齐中,信得过的人,似乎只有你了。”
沈妙不怒反笑:“睿王健忘,不是还有苏明枫和荣信公主?”
谢景行微笑:“没有人告诉你,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灯火之下,他唇边噙着的笑容分明还是风流俊雅,却显得有些寂寥。
不过眨眼间,谢景行就瞧向她,道:“你打算怎么对付常在青?要是求求本王,本王可以帮你。”
沈妙面无表qíng的道:“我只求睿王不要cha手此事。”
“看来已经想好怎么做了。”谢景行挑眉:“真厉害。”
沈妙垂眸,只听谢景行又道:“秦国公主不会善罢甘休。”
“不必提醒我也知道。”沈妙狠狠瞪了他一眼:“还得多谢睿王今日的‘出手相助’。”
以明安公主那种善妒的xing子,又显得对谢景行颇为痴迷,见着谢景行偏帮沈妙,势必是要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沈妙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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