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菱下帖子的时候,不可能不知道太子和皇甫灏也要前来,可为什么没有对沈妙提起。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不提。如果是故意的,又为什么要故意,是在计划什么?
众人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罗雪雁道:“不行,得向沈冬菱问清楚。”
“娘,”沈丘拦住她:“沈冬菱和王弼都已经进了牢里了,这个时候可不能上赶着去见人,否则被以为和她有什么关系就不好了。”
两个太子一起去品香,死了一个,另一个莫名其妙成了凶手,文惠帝得知后自然是气的差点仰倒过去,这都是什么事儿。一方面要暂时平息秦国人的怒火,总要捉拿几个人让他们瞧瞧明齐是“秉公办事”,另一方面,文惠帝满腔怒火无处迁怒,既是王弼两口子提出的品香,也就相当于始作俑者了。天子之怒,从来不会解释原因,王弼还正坐着chūn风得意的美梦,就被人无qíng的打碎了。不仅如此,这一回能不能保住一条命也让人不敢妄言。
众人神qíng各异,唯有沈妙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听着这些事,仿佛都跟自己没什么关联似的,当然也的确没什么关联。她说:“这和我们都没有关系,等着看外头怎么处理就是了。”
沈丘注意到沈妙的神qíng,就问:“妹妹,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皇甫灏遇刺,也不诧异是太子杀了皇甫灏?”
沈妙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好诧异的。既然如那些人所说,太子是要和皇甫灏‘单独有事相商’,在商量的过程中,没有达成统一或是出现了什么激烈的分歧,让太子冲动之下杀了人也是极有可能的事qíng。明齐从前又不是没有这样的案子,何必大惊小怪。”
沈丘无言,沈妙这一番话,倒说的这一屋子的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似的。沈妙说的固然没错,可有什么分歧能激烈到杀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国金尊玉贵的太子。就算文惠帝被气的失去理智,也不见得会这么gān脆利落的杀人灭口吧。
沈信和罗雪雁都蹙紧眉头,沈妙不必想的那么多,可他们却是在朝为官,朝中的每一个微小的举动,都可能牵连到他们日后的生活。更何况这次皇甫灏死在明齐,罪名落在身上的人是明齐太子。想来那些侍卫已经派人回去传话了,秦国皇帝知道之后,一双儿女双双折在明齐,这雷霆之怒,又该谁来承担?
而明齐和秦国同盟再想复原死在很难,这时候,大凉又会作何举动,一切都是未知数。
这一晚,因为这突然起来的事qíng,就连沈宅的气氛也陷入了沉峻。不过倒不是因为同qíng皇甫灏或是太子,只是为未来可能发生的变数担忧。
谢景行过来找沈妙的时候,沈妙正站在窗户前发呆。
皇甫灏就这么死了,前生皇甫灏和明安公主几乎成了她去秦国当人质那五年来无法摆脱的噩梦。明安公主嚣张跋扈,皇甫灏却喜欢引得众人都去折磨他,他是秦国的太子,皇甫灏一旦折磨了某人,其他人都会纷纷效仿。其实说起来,沈妙和皇甫灏、和明安公主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但是就是这样恶意的凌rǔ,终于还是积攒起了怨气。
和其他人不同,沈妙没想过要让皇甫灏和明安公主偿命,因为前生害沈家最惨的并不是他们。这些人顶多就是在她的人生里落井下石了一些时日。
若非今生他们又算计到自己头上,沈妙大约对这二人理会都不想理会的。
如今斯人已去,沈妙却有些茫然起来。
重生以来一直秉持的道路就是复仇,保护沈家避免重蹈前世的覆辙。可若是傅家人在世上一日,终究不会放过沈家。她的敌人一开始就是非常qiáng大的,光有孤注一掷的心可不够,沈妙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能不能走到最后。
自树上掠下的人影在沈妙面前摆了摆手,沈妙回过神来,入眼的就是谢景行玩味的笑容,他道:“想我想的这么出神?”
沈妙“啪”的一下就要关窗户,谢景行眼疾手快的接住,顺势跳进屋里,一手按着沈妙的肩,qiáng势的不让她动弹,一手将窗户关上,道:“小心冻傻了。”
外头站在墙角正冻着的从阳:“……”
沈妙扳开谢景行的手,在屋里的桌前坐了下来,问:“处理的怎么样了?”
“没问题。”谢景行跟着坐下来,示意沈妙给他倒茶。
沈妙憋着气给他倒茶,不qíng愿的把茶杯推了过去,问:“你确定秦国的人不会发现?”
“发现不了。”谢景行笑笑:“不是谁都跟你我一样聪明。”
夸人就夸人,还顺带不忘将自己也夸进去,沈妙翻了个白眼。瞧着对面慢悠悠喝茶的紫衣青年,心中却是微微起了些波澜。
今日之事,就是她和谢景行一手策划的。谢景行手下能人异士众多,有易容jīng妙的,也有模仿人发声口技出众的,甚至有看一眼字迹就能写的一模一样的。皇甫灏和傅修延之间,不过是改了给皇甫灏的帖子,连时间也一并改了。让皇甫灏和傅修延一前一后的上山,上山后,谢景行的人易容成“太子”,跟在太子身边一直低着头的“侍卫”会用太子的口吻说话。
皇甫灏和太子之间虽然算是熟络,却也绝不是掏心掏肺的地步,更不是从小黏在一块儿,根本无法察觉对面的人已经李代桃僵。之后就是一连串的误会。
这一招,在外人看来,太子杀了皇甫灏,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管出于什么误会,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秦国不会善罢甘休,别说结盟,只怕都要和明齐结仇了。同盟就此破裂不说,文惠帝为了平息秦国皇帝的怒气,最后牺牲旁人,也免不了牺牲太子。
“你为什么笃定皇帝会牺牲太子?”谢景行挑眉问道:“那可是他自己的亲儿子。”
沈妙微微一笑:“你可记得我二叔?”
“记得。”
“当初沈垣也是他的亲儿子,沈垣出事的时候,他可是忙着撇清自己的关系。皇帝也是个普通人,皇家亲qíng更是淡薄,为了‘天下大义’,‘大义灭亲’又有什么关系?即便知道太子是冤枉的,皇帝也只会咽下这枚苦果。”沈妙说的嘲讽,眼角却有淡淡煞气漫过。
谢景行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沈妙对于傅家人,总会有一种刻骨的仇恨,即便她已经竭力掩饰了,但总有掩饰不了的时刻。这些时刻被谢景行捕捉到,心中生疑,却也不会bī问。他玩笑道:“你好像对皇家很了解,说的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沈妙垂眸,可不就是亲生经历过么?
嫁给傅修宜后,傅修宜夺嫡,可是斗死了一众兄弟,九个皇子死的死残的残,有的下落不明,便是勉qiáng留了一条xing命的,最后也在傅修宜登基后,被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给除掉了。
不留后患,这是傅家人的本xing。
就连傅修宜和文惠帝之间,又何尝不是勾心斗角?文惠帝提防自己儿子篡位,傅修宜盼着自己父亲早死。还有徐贤妃、董淑妃、皇后……深宫之中,谁讲亲qíng,谁就是个傻子!
可怜她前生不明白,总以为人总会长着心肝。却忘记了,傅修宜能对自己的兄弟父亲下手,自然也能对自己的儿子下手!
沈妙在深宫之中,那些少女时期的爱恨到了最后,已经被磨砺的快要消失殆尽了,对于傅修宜所残存的感qíng,全都是建立在他是婉瑜和傅明的父亲身上。沈妙想着,没有一个父亲会不疼爱自己的儿女。
然而傅修宜最后却将自己的女儿送给匈奴和亲,将自己的儿子bī上了死路!
这笔债,她一定会亲自讨回来!
眼见着沈妙眸中神色变幻,眼底却泄露出丝丝痛苦之色,谢景行眉头一皱,不知道是哪里触动了沈妙的伤心事。他犹豫了一下,放缓了声音,道:“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解决。”
沈妙抬眼看他:“说的你好像能做到似的。”可是她心里却明镜儿似的,谢景行的确能做到。杀两个太子,他说杀就杀了。太子和文惠帝明知道被人算计,却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这样噎人令人无可奈何的手段,也就只有谢景行才能使得出来。他胆子大能力通天,偏还狡猾的让人抓不住把柄,好像这天下间没有他办不到的事qíng。
若是前生遇到他就好了,沈妙心中忽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
可是她却只是道:“要是让你将江山改头换面,你能做到吗?”
手执碧玉茶盏的紫袍青年闻言,却是哂然一笑,他容颜俊秀美貌,海棠花枝生chūn意,矜贵优雅从骨子里透出来。虽然目光锐利如刀,语气却带着微微调侃。
“颠个皇权罢了,你想要,都归你。”
☆、第一百八十章 妹夫
明齐的这点子动静,终归还是没有瞒住天下人。
皇甫灏死在太子手中,不知怎么的就渐渐开始流传在市井中了。文惠帝有心想要将皇甫灏的那些侍卫软禁起来,如今事态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若不能控制下来,只怕是要大乱。
可秦王府上的人又怎么会坐以待毙,消息传回秦国皇帝耳中,不过短短数日,就有人快马加鞭回头传信,誓要文惠帝给出个说法,不然就出兵踏平明齐!
若是从前的秦国,明齐自然还能与之抗衡一二,可如今本就有个大凉野心不明,虎视眈眈的潜伏在一边,再来一个秦国,明齐这回可就真的是完了。
证据确凿之下,文惠帝无奈,只得将太子也关进牢中。虽然也特意让人关照,可到底还是一步弃车保帅。
所以说文惠帝年纪越大,从前年轻时候的果决终于也被消磨殆尽了。且不说这个做法会让别的儿子怎么想,便是朝臣见了,也会觉得心寒。为了自保,明知道太子刺杀皇甫灏一事事有蹊跷,可还是将太子关入大牢。
事实上,的确不怪文惠帝,他之所以将太子关进大牢,除了给秦国皇帝做出态度,暂时平息秦国皇帝的愤怒以外,还是为了太子的安全着想。那些皇甫灏的侍卫虎视眈眈,一心想要为皇甫灏报仇,若是太子哪日一个不小心,万一死于那些侍卫之手,也不是不可能。如今太子成为阶下囚,牢里有那么多人守着,总不至于生出什么事端。
可惜文惠帝的想法无人理解,而因为他这个举动,连皇后都坐不住了。
皇后一进养心殿就怒气冲冲的质问:“陛下明知道太子是被人冤枉的,为何要将他关起来。陛下这般作为,就没想过日后朝臣们怎么看他?”
文惠帝皱了皱眉,他十分不喜欢这种被人质问的感觉,就道:“朕自有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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