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雁一拍脑袋,懊恼道:“这些日子我倒是差点将这事儿给忙忘了。潭儿说得对,娇娇的嫁衣得开始着手准备了。定京城的绣娘我倒是不怎么熟悉,等会子我就问一问相好的夫人,她最晓得哪儿的衣裳首饰好。娇娇的嫁衣,可不能马虎了。”说罢又打量了一下沈妙,笑道:“娇娇的身段儿苗条,穿嫁衣当是好看的。”
沈妙闻言,脑中却是浮现起了谢景行那一日将她拉到怀里,“抱一下就知道了”这句话来。不由得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沈丘问:“妹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罗凌眸光一黯,低着头并不作声。
罗潭正笑嘻嘻的与罗雪雁说嫁衣上绣什么图案喜庆,就瞧见外头的小厮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道:“夫人,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不是说了,这几日不见客,关大门么?”沈信不悦道:“怎么没拦?”他想好好享受所剩无几的天伦时光,所以上沈宅来说事的人,统统不见。
小厮都快哭了,道:“是……是大凉的睿王殿下。”
罗潭瞪大眼睛,沈丘“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杀气腾腾的开口,问:“他来gān什么?”
小厮:“这……小的没问……”
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低淳悦耳的声音自小厮身后响起。
“送嫁衣。”
自小厮的身后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沈宅里的小厮们不说眉清目秀,却也个个都算是端正凛然,跟着沈丘混久了,还有几分英武之气。不过在跟身后这人一比之下,就顿时显得有些灰头土脸了。
紫金流袍宽大摇曳,他笑容带着点轻慢却并不让人反感,似乎有些玩世不恭,然而银质的面具微微泛着冷光,又让他有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即便看不到样貌,勾勒出来的轮廓也是很好的。尤其是闲庭信步的一步步走来,洋洋洒洒,皆是优雅如骨,懒洋洋的高贵,却有让人无法忽视的qiáng势光芒。
他道:“睿王。”
连自报家门都是如此嚣张放肆。
沈丘就差拔剑而起了,他一拍桌子,桌子上的点心碟子被他拍的震了三震,他问:“你就是睿王?”
睿王点头。
“你为什么要娶我妹妹?你有什么yīn谋?”沈丘喝道。
罗潭的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沈丘对睿王报以的敌意实在是太大了,不过虽然众人心中都有这个谱,当着人家的面问出来,会不会也太失礼了……
“娇娇温柔懂事,端庄大方,我倾慕已久,惶惶求娶,所幸皇恩浩dàng,幸不rǔ命。”他慢慢地,含笑的道来。
沈妙忍不住抖了抖,谢景行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讲话,实在是不习惯。要知道他们最初还不甚相熟的时候,谢景行每次看到她,都是试探,冷眼,嘲讽……
沈信和沈丘顿时勃然大怒,睿王这一番话吧,表面上是夸了沈妙,也说了自己对沈妙的倾慕,偏偏越往后说越不是个味儿。什么叫皇恩浩dàng?什么叫幸不rǔ命?旁人不知道,他们却一清二楚,明明是睿王bī着文惠帝下了圣旨,皇恩是要挟过来的皇恩,幸不rǔ命,不rǔ的是谁的使命?
沈丘和沈信就像两个pào仗,只差一点子火星就快要炸了。这睿王坏事都做尽了,跑这儿来装什么大尾巴láng!
罗雪雁的目光却柔和了下来。
女人看男人和男人看男人是不一样的。女人看男人,看的是细节。睿王没有用“本王”,而是用了“我”。称呼沈妙没有用“沈五小姐”,反而用“娇娇”。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利用沈家的权势,睿王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不必如此。不管眼下是真心还是做戏,他肯花心思,那就很好了。譬如傅修宜,当初沈妙恋慕傅修宜,傅修宜一边撩拨着沈妙,若即若离,不直接拒绝,却也不接受,不肯花心思,也不肯讨好。所以沈家之所以不愿意沈妙和傅修宜在一起,除了傅修宜本身的身份会拉沈家下水以外,还因为傅修宜根本就不爱沈妙。
若是爱一个人,是肯会为她花心思的。现在就一点心思不肯为人花,怎么能奢求以后呢?
罗雪雁打量着睿王,睿王肯花心思,那就比她想的要好多了。更何况,若是论起外貌气质,睿王实在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比起令人如沐chūn风,却又端着皇子的架子,总是八面玲珑,圆滑有加的傅修宜来说。睿王这人,行事放肆懒散,却也看出来有几分真xingqíng。这种真xingqíng出自皇家,也就更难能可贵。罗雪雁希望沈妙嫁的丈夫,不会以一种虚假的面目成日对着沈妙。
她道:“睿王殿下……”
“我名渊,字景行。”睿王道:“夫人可以称我为,景行。”
沈妙差点就被茶呛住了。
罗雪雁有些意外,皇室之人,最是讲究规矩。便是亲兄弟,每每也要注重这个注重那个。大凉的人在明齐,可算是非常高贵的客人,尤其是睿王本身还是永乐帝的胞弟,没想到竟然会让人称他的字。
让人称自己的字,那是关系极好才会这么做。
罗雪雁看睿王的目光更加柔和了,她道:“景行,你先坐吧。”又吩咐惊蛰:“上茶。”
沈丘和沈信顿时大惊之色的看着罗雪雁,想不通罗雪雁为何在短短时间里竟会对这个睿王如此之好。一边的罗凌见状,却是有些打量的看着他。
“景行。”罗潭突然开口:“这个不是定京临安侯府世子的名字么?”
沈妙端着茶杯,心中有些无力。
谢景行真是胆大包天了!竟然就敢在这里说出自己的小字,他是不是觉得反正已经被苏明枫和明安公主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不如多点人一起知道?任何与他身份相关的事qíng,也许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谢景行非但不避嫌,还巴巴的凑上来。
即便喝的是茶,沈妙也觉得自己快醉了。
沈丘心中愤愤,见罗雪雁又是给睿王让座又是让下人上茶本就很不开心,听到罗潭的话便道:“不错,睿王一定不知道临安侯府世子是谁吧?”
睿王转头看向他:“哦?那是何人?”
“他也叫谢景行,是临安侯府临安侯的嫡长子。人家都说南谢北沈,他们谢家是可以同我们沈家齐名的武将世家!谢景行就是谢家小侯爷,他可是个难得的少年英才,当初一人一招就能挑翻数人,文韬武略更是不提,还生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可算是明齐一个人人敬仰的少年英才,知道的人没有不说一声好的!”沈丘长叹一声:“可惜天妒英才,早早的就陨落在北疆战场了。”他话锋一转,挑衅的看向睿王:“不知道睿王殿下与这样的人同名是什么感受?那一位文韬武略无双,容颜盖世,您又有几成胜算?”
沈妙:“……”
“听沈少将的话,好似很仰慕那位谢小候爷?”睿王慢条斯理的开口问道。
“那是当然!”沈丘说的慷慨激昂,丝毫不顾及一边罗雪雁频频给她使眼色,反而瞧见沈信在一边鼓励的目光,继续道:“他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无人可取代!”
沈妙扶额。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装作不认识沈丘这个人。
再看谢景行……一定暗中……慡快极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嫁衣
沈丘当着睿王的面将谢景行狠狠夸了一通,寻常人被这么毫不留qíng的对比数落,面上都会有些不好看。睿王带着面具让人瞧不清楚他的脸色,然而众人却清楚的看到,他的嘴角始终是微微上扬的,声音也很温和有礼,最重要的眼神是骗不了人了,睿王的眼神里,竟还有些愉悦。
愉悦?
沈丘直说的口gān舌燥,非但没见睿王露出难堪的神色,反而似乎还十分赞同似的,道:“这么说来,的确令人可惜。”
沈丘大为沮丧,却对这个睿王心中越发警惕起来。
罗雪雁却很满意,她到底不比沈丘孩子气,也不比沈信jī蛋里挑骨头看人这样那样不好。看着睿王,对着沈丘的胡闹也没有生气,人们总是先入为主的判断一个人好还是不好,可罗雪雁和睿王相处了这小段时间,却觉得睿王还是不错的。看着很是清俊斯文,然而说话却不扭捏惺惺作态,有种散漫的豪气,教人心生好感。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睿王在罗雪雁这里,很快就拔得头筹,在罗雪雁心中,是比苏明枫稳重,比太子率直,比冯子贤大气,比罗凌……罗凌是自家人,就不说了。
不仅罗雪雁看睿王满意,罗潭对自己这个妹夫也是很满意的。她脑子里稀奇古怪,问了许多睿王有关大凉一些新奇的见闻,这睿王在朝贡宴上对待文惠帝不甚耐心,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却对罗潭有问必答。罗潭之前就念着睿王对沈妙的救命之恩,这会儿更是越看越觉得只有睿王才能配得上沈妙。就道:“我看着妹夫与小表妹也是极为相称的,小表妹那样的xing子,就得妹夫这样的好兴致才遮得住。”
“妹夫”二字一出来,屋中都静了一静。睿王好歹也是个皇亲国戚,比起来,罗潭的身份就不足挂齿了。罗潭是本xing大大咧咧,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罗雪雁和沈信却是下意识的去看睿王的反应。
睿王的唇角微勾,从善如流:“多谢表姐厚爱。”
表姐……
沈丘气急败坏道:“谁是你表姐?别乱喊!”
“丘哥哥你说什么呢。”罗潭瞪了他一眼,笑嘻嘻的道:“那个,我年纪比你小,你叫我表姐怪怪的,你还是叫我罗表妹吧。”
沈丘怒气冲冲的盯着睿王,这个人凭借着一张好脸皮和人模狗样的身份,到处招女子喜欢。罗雪雁和罗潭就着了此人的道,实在可恶!
罗凌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觉得有些好笑,不过笑着笑着,想到了什么,就又再也笑不出来了,而是面带苦涩的看了一眼沈妙。
沈妙正想着罗潭方才的话,心中简直有些不可思议,罗潭到底对谢景行是存了个什么样的错误印象,竟然觉得谢景行是个好xing子的人。殊不知当初谢景行也是威胁加冷嘲热讽,每次和他打jiāo道都像在走钢丝,随时无法把握对方的心思。罗潭要是见了谢景行面不改色杀人灭口的动作,只怕就再也说不出那话来了。
沈信瞧着罗雪雁和睿王越聊越亲热,心中也不是滋味。故意gān咳了两声,qiáng行打断了他们的jiāo谈,gān巴巴的问睿王道:“你不是说过来送嫁衣的吗?怎么,现在是觉得我们沈家的茶好喝,故意来蹭茶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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