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已经快疯了。不可置信的瞪着沈妙,蔡大人也很想制止,可是豫亲王还坐在前面,他怎么也不敢动。
任婉云一下子站起身来:“五姐儿疯了不成?她怎么敢真的伤了蔡家少爷?”
“你们府上五姑娘也真够厉害的,”易夫人故作吃惊道:“寻常女子哪有这个胆子啊。伤了蔡家小少爷,两位老爷日后不是在朝中多几个jiāoqíng不好的同僚了?”
这话却是说到任婉云和陈若秋心里去了。她们之前想着也就沈妙出出丑的事,谁知道沈妙非但没出丑,还伤了蔡霖。若是蔡家因此对沈府有多诟病,蔡家走文臣的路子,得罪了蔡家,沈贵和沈万两兄弟还怎么能落着个好?一想到这里,任婉云便焦急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压着沈妙去从蔡家道歉。她正要大声呼喊制止沈妙的行为,却被陈若秋一把按住了手。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任婉云不悦道:“眼睁睁的看五姐儿闯祸不成?回头老爷问起来,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陈若秋简直要对这个二嫂拜服了。她出身比任婉云高贵些,又自诩是书香世家。最不屑于那么流于世俗的动作,自然瞧不上任婉云难登大雅之堂的想法。她道:“二嫂想的不错,可方才也听到,连豫亲王爷也发话了,否则你以为蔡老爷为何到现在都不发话,只眼睁睁的瞧着自己儿子受伤?二嫂就算说话,这里做的了主吗?倒不如静观其变,若是问起来,只当是小孩子间的玩闹。”
“难不成就看着不成?”任婉云心知陈若秋说的有理,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若是五姐儿下手没个轻重,惹出大祸怎么办?生死状是一回事,可定京城的流言还是一回事呢。”
“怕什么,你没瞧见刚才五姐儿的出手?”陈若秋笑道:“她分明就是会拉弓的,只是故意给蔡家小子下脸子罢了,这是在故意报复呢。不过她也应当知道分寸厉害,否则就不只是擦伤脸颊那么简单了。”陈若秋叹息一声:“总归人也是得罪了,既然如此,就顺其自然吧,五姐儿若是真的下手狠了,只怕日后也要担一个凶残狠毒的名声。”
她们妯娌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在沈清沈玥两姐妹耳中。她们年纪尚小,尚且不懂官场上的事qíng,只听到了最后一句。沈玥看着台上长衣宽袖的沈妙,今日她镇定自若,大出风头,实在是惹人厌烦的很。她想着,若是沈妙真的将蔡霖she死了就好了,那么沈妙背上一条人命,这么狠毒的人,日后谁人敢娶,谁人敢近?
现在这样的擦伤,也仅仅只是厉害,而非狠毒而已。
越是这样想,沈玥的眼中越是闪过一些亮晶晶的东西。这样一心为她去为难沈妙的蔡霖的安危,早已被她抛之脑后,甚至希望蔡霖用自己的一条xing命成全沈妙的恶名。
台下人虽然议论纷纷,却碍于豫亲王的脸面,皆是不敢出声,就是蔡家夫妇,此刻心急如焚,也只得看着自己儿子站在台上成为箭靶子。
“沈妙,你到底要如何?”连着两支箭矢都擦伤脸颊,整个脸火辣辣的疼,蔡霖对沈妙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丝恐惧。他突然发现,沈妙并没有什么是不敢的,她分明就是个疯子,她什么都敢做!
隔得有些远,沈妙的声音有点模糊,传不到台下,却可以传到蔡霖的耳中。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隔着云端传来,让人不敢仰视。
她说:“教训你啊。”
沈妙忽而扬高声音:“还有最后一支!”
全场众人都紧紧盯着那箭矢。蔡霖的腿都要软了,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才不至于软到。因为他瞧见,沈妙的箭矢对准了他的头。
他很害怕,那是一种对沈家人不要命的恐惧。这种恐惧来势汹汹,攫住他此刻的全部注意力。他很想逃离这个校验台,可是沈妙的箭头对准着他,仿佛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追来。
“沈家小姐未免太过好qiáng。”男眷席上的大人们虽是敬佩沈妙的从容镇定,却也为她此刻的表现扼腕。要知道女子太要qiáng并非一件好事,她现在咬着蔡霖不放,无非就是在报复刚才蔡霖对她的挑衅。可蔡霖并未给她造成什么伤害,沈妙现在可是划伤了蔡霖的脸,虽说男孩子不比男孩子娇贵,留疤也没什么,可留在脸上……到底是不好看。
“这才像沈将军的女儿啊,”也有为沈妙叫好的:“若是只知道被人欺负而不还手的话,沈将军知道了也会气的人仰马翻吧。”
“可你瞧瞧现在她将箭头对准的可是蔡霖的头,这是打算要了蔡霖的xing命,也未免太过狠毒了。”
蔡霖两腿一直在发抖,看着远处的紫衣少女仿佛在看恶鬼。她容貌温和秀丽,眼神清澈甚至带着几分天真。可那手那动作真是一点迟疑都没有。
沈妙轻声道:“第三支。”
手一松,离弦之箭刹那间迸she出去,凌厉的杀意冲着蔡霖额头而来,直吓得蔡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发出一声惨叫:“救命!”
“霖儿!”蔡夫人和蔡大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全场人都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瞧着台上的状况。
蔡霖好端端的瘫倒在地,而地上那只圆溜溜的糙果子,被黑色的箭矢当身穿过,满满当当的透了个穿。
☆、第四十九章
寂静无声中,糙果子的模样活像个天大的讽刺,映着蔡霖划花的脸,恐惧的眼泪,映着沈妙颔首以立,姿态淡然。
她收回弓,弯腰拾起地上的糙果子,瞧了一眼蔡霖,忽而笑盈盈道:“你输了。”
她本来就长得有些嫩气,今日从头至尾都显得过分沉静,却让人忽略了她的年龄。如今盈盈浅笑,忽而就有几分天真起来。众人细细打量,却觉得原先的愚钝并非愚钝,这小姑娘竟然长得明眸锆齿,颇有几分雍容的华丽。
蔡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脸上还有方才划伤未擦gān净的血迹,而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将血迹晕开,整张脸花一块红一块,láng狈的狠。而他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只是看着沈妙,眼神充满了恐惧。
沈妙挑眉,似乎终于知道害怕了,怕了就好,杀jī儆猴,日后身边这些蛇虫鼠蚁,总归要安分些。
下人们忙把吓得软了腿的蔡霖扶下台去。而那负责校验的校验官走到沈妙身边,结果被箭矢穿的满满当当的糙果子,惊讶的问:“沈姑娘从前也曾习过步she?”
不仅要准头好,拉弓手上力气也不能松。沈妙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拉的如此娴熟,更何况最后一支箭大家可看的清楚,蔡霖吓得软倒下去,而沈妙在蔡霖动弹的qíng况下还能she中糙果子,那不是不令人惊讶的。
习过?沈妙微微侧头,陷入沉思。
那是她去秦国当人质的第一年,秦国皇室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喜爱欺rǔ她,看着她这个皇后受rǔ似乎是一件极有趣的事,偏偏她还不能发火,因为那时候秦国正在借兵给明齐。
那些公主皇子发明了一种新玩法,便是如今日校验场上蔡霖立下的这样规矩。换着人来顶糙果子。那些秦国皇室在她顶着靶子的时候,故意she乱她的头发,she烂她的衣裳,甚至“偶尔”不小心she伤她的手臂脖子之类的。而她只能咬牙忍受。
那时候,每夜每夜,她都在自己屋里,小心翼翼的竖一个靶子,勤奋的练习,她将那些靶子当做伤害过她的人,练得认真,she的努力,终于也能百发百中。
可到了白日,轮到她she箭的时候,她仍旧会故意she偏,或是无力拉开弓。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必须活着回到明齐,才能见到婉瑜和傅明。
那样让人吃力的活法就这么持续了整整一年。今日蔡霖再提起,突然就让她回到了那些屈rǔ的日子,今生她没有任何把柄在别人手上,自然是想杀就杀,想she就she。要不被束缚的生活,谁惹了她,她就狠狠地还回去。蔡家敢拿沈信说话,就让他们怕的自己闭上嘴!
这才是她应该做的。
她微微一笑:“曾见过兄长在院中勤练,见得多了,依葫芦画瓢,倒没料到今日歪打正着。”
直把台下的蔡家夫妇气了个人仰马翻。自己儿子曾是步she一甲,今日非但一个也没she中,还当众出了丑。沈妙说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的第一次拉弓,就she中了糙果子,这叫什么糊涂事?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声响了起来,众人回头,恰见着豫亲王拍手:“果真不错。”
沈妙瞥了他一眼,却未做声。
校验官朗声道:“步she一门,还有别人可要挑战的?”
这一局自然是沈妙胜了,别的人自然也能上来跳帧沈妙。若是无人挑战,沈妙便是当之无愧的一甲。
听闻这句话,沈玥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第一次校验中,她被沈妙完全盖过了风头。她远远的瞧着与周王静王说着什么的傅修宜,紧紧的握着手又松开。心中将那没出息的蔡霖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是下一刻,便听得场上有人叫:“我想挑战沈妙!”
男眷席上,站起了一位少年。这人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生的也算不错,可惜一双眼睛流露出掩饰不了的世故和jīng明,即使语气谦和,都有种惺惺作态之感。
只看了一眼,沈妙就知道这人是谁了。她心中有些好笑,这正是临安候谢家的庶子,谢景行的庶弟,二少爷谢长武。
此人别的本事没有,却是极为圆滑,在官场上最会惺惺作态,拍马屁拍的炉火纯青。后来谢家整个垮台,这一双庶子和方氏凭借着新皇对谢家的抚恤过的十分滋润,谢长武和他的弟弟谢长朝甚至进了朝堂为官。她当时十分不喜欢这两兄弟,因为谢家庶子两兄弟是站在楣夫人一边的,与傅盛jiāo好,甚至经常帮着傅盛打压傅明。
沈妙之所以提醒谢景行找个机会铲除自己的庶弟,也是在为上一世的事qíng耿耿于怀。这两人不可留,留着就是仇。
如今她的仇还未报到这里来,这人倒先主动送上门了。不过是为了什么?她看了一眼蔡老爷的位置,蔡老爷沉着一张脸,谢长朝似乎宽慰他。
对了,最近谢家两兄弟不是准备在朝奉郎蔡大人手下谋个差事,是以一直在主动与蔡霖jiāo好。可惜蔡霖想结jiāo的一直是谢景行,对两兄弟并不理睬,可如今不就正是一个好机会?
要知道上辈子今年年底,也就是她bī嫁傅修宜成功的时候,谢长武和谢长朝都是入了蔡大人手下。然后……两年之后,蔡家就被卷入贪墨案,抄家灭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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