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才刚回头,就见谢景行面无表qíng的站起身,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经过,倒是个陌生人的模样。
一句话也没有说。
沈妙的那一句“我有话跟你说”就憋在了喉咙里,半晌也咽不下去了。
身后的谷雨和惊蛰见状,面面相觑。两人知道沈妙和谢景行这些日子都在冷战,做主子的不好,下人自然也不会开心。不过方才沈妙明明就是有要和好的意思,谢景行这般冷淡,只怕是伤了自家姑娘的心了。
惊蛰和谷雨跟了沈妙这么多年,尤其是近两年来更是摸清了沈妙的xing子,自尊心是极qiáng的。谢景行这样,沈妙便是有要求和的意思,也不会主动求和的了。惊蛰低声道:“这下可糟了,再这样下去,才刚嫁过来,日后可怎么过呢。”
谷雨也沉吟着道:“得想想办法。”
沈妙回到屋里,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谢景行那对待陌生人一样的态度,实在是糟心极了。她自个儿在明齐也是做了皇后多年的,除了当初因着傅明和婉瑜要对傅修宜讨好求宠,对旁人倒也没服过软。她xing子要qiáng,否则也不会和楣夫人斗了这么多年。
谢景行如今这副态度,让她好好与对方谈一谈的念头都淡了。他们二人都是死脑筋,只是谢景行平日里不屑与人相争,而她本身掩藏的好,于是当他们一起拧上的时候,几乎就是惨不忍睹了。
正想着,外头有人叩门,推门进来的却是八角。
八角笑盈盈的将一碟子糕点放在沈妙的桌上,笑道:“这是小厨房里新做的点心,特意按照明齐那头的口味做的,夫人且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因着沈妙和谢景行冷战,这府里的下人们也是小心谨慎。墨羽军那头的人自然是偏帮着自己的主子,就像惊蛰和谷雨定然是站在沈妙这一头一样。八角和茴香也早已回去了,没想到八角这会儿还会来。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沈妙看着她,道:“你有话要与我说?”
八角一下子就笑了,挠了挠脑袋:“奴婢笨,还没说就被夫人看出来了。夫人,奴婢是被惊蛰和谷雨找过来劝劝您的。”
门外的惊蛰和谷雨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这八角说她笨,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说她机灵,这会儿又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将她们二人都拱了出来,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沈妙失笑:“你想劝我什么?”
“她们都说夫人xing子冷得很,主子伤病了这么多日,夫人都自个儿跑出去不知所踪,也不来看看主子。主子醒了后,也只来瞧过一次,大伙儿为主子鸣不平,所以这些日子都冷落了夫人。还请夫人不要责怪。”
沈妙摇头:“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可是夫人xing子并不冷呀。”八角笑眯眯道:“夫人只是不喜欢说出来罢了。否则那也不会带着我们去树林里转悠一整夜,一定要找到那位高人,为主子求药糙了。可是夫人为什么不将此事告诉主子呢?”
沈妙淡道:“救他的人不是我,最后那药糙也没用,徒劳的事qíng,没有起到作用,就不算功绩,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她在后宫中也为傅修宜做了许多事,缩减简朴,为傅修宜赢得天下清名,到最后抵不过李恪给傅修宜发布的政令。说出来不过是惹人笑话,惹人可怜,反倒不如没有。
八角蹙眉,道:“可是那都是您的心意啊!”
沈妙看向她:“心意?”
八角点头:“不管您最后有没有救了主子,就算那药糙最后没用,可是您的心意却是真实的。您将自己的心意掩藏起来,遮起来,主子如何能知道?夫人在林子里转悠一夜,坚持要往前走的时候,那些都是心意。在奴婢看来,夫人您的心意比那药糙更加珍贵,夫人因为药糙无用而掩藏起自己的心意,岂不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吗?”
沈妙怔住。
八角笑眯眯道:“夫人,您的心意,比药糙更管用,能治好主子的病呢。”
“心意,一定要说出来才能被知晓么?”沈妙垂眸:“若是有心,如何不会了解?”
八角摇头:“对于旁人来说也许是这样,对于主子来说却是不同的。”
“哦?”
“您也知道了,主子的身世……并非一帆风顺,墨羽军是主子一手建立起来的,奴婢们也跟了主子许久。主子平日里每日面对的就是算计,可那些都是来自于外人的,敌人的,倒也无可厚非。可是自家人,总希望能坦率一些。”八角认真的看着沈妙:“夫人,您是主子的妻子,是和主子最亲近的人。您如果连自己的心意都不说明,主子也许会察觉,可是他不会确定啊。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苛求,主子看重您的心意,才会有所触怒,他不是怀疑您,而是怀疑自己啊!”
他不是怀疑您,而是怀疑自己啊!
沈妙猛地一震,似乎心中某块坚冰却因着这一句朴实的话而花开,从其中生出土壤,生出涓涓细流,生出chūn日漫漫绿野来。
“主子也会怀疑自己的,怀疑自己不好,怀疑自己不如旁人,怀疑您对他有所不满。这些怀疑加在一起,便成了怀疑您的心意。这样,您还要掩藏自己的心意吗?”
沈妙微微垂眸,心cháo却开始生出起伏。
谢景行是多骄傲的人,是在万马千军中亦是漫不经心含笑而过,他在最肮脏混乱的朝堂倾轧中过活,年纪轻轻背负起不属于自己的沉重,亲眷兄弟朋友,若即若离,有真心无人信,倒让他反倒像是一个总是对任何事qíng都不上心的人。
然而却让人忘记了,他有着最率直的赤诚,宛如少年般的天真。就像是对待苏明枫、对荣信公主、甚至对临安侯。
他骄傲的不肯说明一切,却又在背后做着一切。这样的人,前世和今生,都不会和李楣李恪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的。她本来就不该怀疑的。她的不信任,源自于对自己的不自信。就像谢景行对她的怀疑,来自于对自己的怀疑。
沈妙闭了闭眼。
就如同八角说的,人在对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时,总会变得无比苛求。她对谢景行动心,所以才会害怕谢景行和楣夫人有牵扯,而谢景行对她的在意,让她这些日子的冷落都变成了对方的眼中钉。
她好像做错了一些事,好在,大约还有机会弥补的。
八角看着沈妙神qíng变化,忽而又笑了:“夫人还望好好哄一哄主子,主子这些日子xing子冷厉的很,墨羽军的众人都要吃不消了。”
沈妙摇头,笑道:“我知道了。”
“不过,”八角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夫人,您……和叶家那对姐弟有过节么?”
沈妙一愣:“为何这样说?”她对叶家姐弟冷淡的态度亲王府上下皆知,众人都猜测不已,可是他们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大家都说沈妙是妒忌叶楣美貌,虽然离谱,可也找不出别的原因了,何以八角会这样问。
“您对那对姐弟太冷淡了。主子这些日子都让人在查那对姐弟的底细,可似乎并未查出什么不对来。所以……夫人?”
沈妙心中一动,一来意外的是谢景行竟然在私下里查探叶楣姐弟的底细,二来是,这对姐弟的底细,连谢景行都查不出有什么不对,也可真够清白的。
“他们是同我有些过节。”沈妙道:“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暂且先不提。”
八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看着沈妙笑道:“总归夫人想通了就好啦。夫人一定不要掩藏自己的心意,主子这会儿是被气糊涂了看不出来,可是那一日咱们陪着夫人去找怪道士的时候,都看的清清楚楚,夫人的心意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也就不必藏着了。”又冲沈妙眨了眨眼睛:“主子的生辰是下个月初三,往年都会在陇邺的碧霄楼上大宴宾客,奴婢偷偷问过管事娘子了,今年也是一样的。夫人若是要准备生辰礼,最好就在这几日为主子备好。”
沈妙还未来得及说话,八角又抛下一句:“主子这个人很好哄的,实在不行,夫人您亲手做一碗长寿面,主子保管也能消气儿!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掩藏您的心意,主子会更开心的!”一溜烟儿跑了。
沈妙瞧着被她撞出来的两扇门开开合合,怔了怔,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心中到底是比前几日要轻松多了。
有些事qíng既然无法避免,那就直接面对吧。比如剪断不了的血仇,比如……无法言明的心意。
☆、第二百一十章 生辰
七月初三,是谢景行的生辰。睿亲王府上上下下也都该忙碌起来的。听闻人说,虽然谢景行自己并不喜欢,不过永乐帝每年都要为谢景行在碧霄楼摆上筵席宴客,永乐帝对谢景行表现的越是看重,朝臣们看谢景行也就对越是尊重。当然谢景行在这两年里本身表现的也值得令人推敲。生辰宴本来就是个顺势巴结的日子,一大早,院子里就源源不断的涌进来生辰贺礼。
唐叔忙着将这些东西登记在册子上,罢了还拿给沈妙看。沈妙毕竟是睿亲王府的王妃,虽然这些日子在和谢景行冷战,可是这账册还是要过目的。沈妙扫了一眼,上头的名字眼花缭乱,不管是大官还是小吏,都是上赶着过来巴结,卢叶两家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沈妙心中感慨,也就是永乐帝和谢景行本身关系亲密,若是换了在明齐,哪个臣子办生辰宴这么多人来道贺,在帝王眼中,那定然是第一个就要猜忌的。结果到了陇邺这头,几乎是大张旗鼓的来办,倒是令人觉得有些诧异。
唐叔一边给沈妙指出哪些贺礼是要放到库房的,哪些贺礼是可以直接拿出来用的。一边问沈妙:“今儿夫人也别忘记早些梳妆打扮,铁衣那头会派人来接夫人过去碧霄楼的。”
沈妙疑惑:“我?”
唐叔笑了笑,道:“夫人是府上王妃,又是殿下的妻子,殿下的生辰,夫人自然是要过去的。”又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夫妻之间吵架,chuáng头吵chuáng尾和,殿下看着是有气,可是今日若是夫人不过去的话,不知道又要跟自己生多久的闷气,所以……”
“知道了,我会过去的。”沈妙道。
唐叔这才松了口气,又细细叮嘱了沈妙几句,才离开。
等离开以后,沈妙看完账册,将册子收拾好,准备回屋里,惊蛰腆着脸迎上来,小心翼翼的问沈妙:“夫人今晚一定会去碧霄楼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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