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小李子。”小太监也机灵,忙毕恭毕敬的答道。
“就他吧。”高公公对身边人道:“前宴少一个端壶的,模样生的乖巧,大约能顺贵人们的眼,换他顶上吧。”
“是。”
小李子心中也是激动,如此一来,岂不是就能照方才宫女所说的,得到大把大把的银子赏赐,若是能得了哪位主子的眼,日后说不定也有一番造化。
在这九重宫阙,谁都是费尽心机往上爬,哪怕是最低微的奴才,也会做一夕飞上枝头的美梦。
……
前厅里,已经有许多夫人和小姐到了。除了同宫中嫔妃有点关系的,被请到后头与娘娘们说话,大多数的女眷,还是坐在外头攀谈。
“沈夫人和沈将军怎么还不来?”一位高高颧骨的夫人笑道:“今日主角儿本就是他们,是不是故意姗姗来迟呀?”
“沈夫人是想揣着自己女儿不给别人看,故意藏着掖着的吧。”另一名圆脸夫人也笑道,只是那话中的语气却充满了揶揄。
沈信作为功勋卓绝的威武大将军,不纳妾又有本事,对待罗雪雁忠贞不二,在座的高门夫人们哪个家里不是姬妾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糟心事数不胜数,对于罗雪雁这般好命,夫君疼爱,儿子出色,自然是妒忌满满。
女人之间最爱的便是攀比,罗雪雁越是幸福,看在别的夫人眼中就越眼红,恨不得罗雪雁也有什么不好才对。于是沈妙的出现,便成了唯一可以打击罗雪雁的东西。沈妙蠢笨无才,形容不佳,还能在宫中出丑,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这些夫人们最快活的时光。能看着沈信夫妇因为这个女儿而被羞rǔ,仿佛就能让她们得到什么好处似的。
“不知道今年沈五姑娘又会穿什么衣裳,”易佩兰面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去年她那件贴了金叶子的衣裳可好看的紧,配着她的金首饰可算是‘贵气’的很。今年莫非是银叶子?”
此话立刻引起周围小姐们的附和声,讽刺之言不绝于耳。
正在此时,凭空里却出现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大伙儿可莫要这么说,如今沈五小姐也算是得了沈将军的真传,要知道当日校验场上步she连蔡家少爷都毫无办法,要是一个不高兴,改日要同你们切磋步she该如何?”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寂静下来。这里的许多夫人小姐当日校验都在场,亲眼目睹了沈妙的凶悍。这话竟让他们心中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那蔡霖沈妙都不放在眼中,若是惹怒了她,一箭she来怎么办?
说这话的正是冯安宁,她这话刚说出来,就被冯夫人不赞同的瞪了一眼。这么多夫人,得罪了可不是好玩的。冯安宁不悦的皱了皱鼻子,她就是看不惯这些人背后说人坏话,当着沈信的面,怕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还上赶着逢迎,背地里说人家女儿算什么光明正大。
这边尴尬的气氛还未消散,便听到外头有太监喊唱:“威武大将军到——”
众人的目光朝门口看去。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沈信和沈丘,沈信龙行虎步,不怒自威,一股军人的铁血气息令厅中妇人都忍不住悚然。沈丘身姿挺拔,笑容和煦,两个浅浅的酒窝看上去令他十分亲切,一切少女忍不住俏脸微红。
他们二人未在前厅停留,侧了身子就抬脚忘男眷呆着的正殿走去。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他们身后。
罗雪雁穿着天青束腰软甲长袍,头发梳成慡利的刀髻,同那些妆容繁冗的夫人不同,她这一身,极是清慡简单,却因为布料做工上乘,并不显得粗糙。而美目流转,自有泼辣英气,是一种和寻常夫人迥然不同的美。
紧随其后的,紫色纤细身影,款款而来。
☆、第七十七章 你来我往
原本吵吵嚷嚷的前厅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罗雪雁身后的紫色身影上。
少女的斗篷已经被拿下,穿着紫绡翠纹裙花纹繁复迤逦,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她微微抬着下巴,目光平视着前方,好似这里的诸多贵夫人都入不得她眼似的。皮肤白皙的甚至有些通透,却越发显得眉目清秀。然而那一双晶亮的黑瞳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她眼眸生的圆圆,眼神都清澈,乍一看仿佛甫出生的小shòu般纯净,却沉静的仿佛看遍了数十年的岁月。这种沧桑和稚嫩jiāo织在一起,便让她有了一种矛盾的美丽。
她随着罗雪雁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厅中走去。不同于罗雪雁有些利落的动作,那少女双手端端正正的jiāo叠在胸前,却并不让人感到生硬,仿佛那动作早已做了千遍万遍你烂熟于心,即便是随手这么一做,也jīng准到毫厘都不差。她长长的裙裾随着脚步而淡淡飘动,好似展开的花朵,然而那花朵却盛放的内敛不张扬,就如同她整个人一般。她的动作非常自然,每一步走出来却十分好看,赏心悦目的同时又有一种淡淡的威严。在座的妇人们都是高门世家出来的,自然也曾经历过教养嬷嬷严厉的教导宫规礼法,她们自认在这里做的十分不错,瞧见这少女却忍不住惊讶,只因为若是换了她们来,也绝对走不出这般漂亮的步子。
有的时候,形状能模仿,神采却不能模仿。紫衣少女神qíng无波,姿态从容,仿佛这路就是自家后院般似的,没有慌张、谨慎、冲动和胆怯,淡淡的走着,竟也有一种俯视众生的感觉。
好似她才是这宫殿的主人。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那些妇人忍不住大惊失色,只因为这少女若是别人便罢了,却偏偏是那个糙包沈妙!
之前在校验场上,沈妙的变化众人有目共睹,可自那以后,沈妙就和沈清一同称病留在府邸,连广文堂也不去了。虽在校验场上打败了蔡霖,可那展现出来的也不过是凶悍和大胆,可礼法气度却非一朝一夕可成,沈妙在回朝宴上吃了这么多年亏,要想扭转过来可不是件容易事,谁知道今日一见,只觉得沈妙同从前判若两人,不仅衣着举止没有出一点差错,甚至众人都隐隐有一种感觉,沈妙将这满厅的官家女儿都比了下去!
沈妙跟在罗雪雁身后,迎着众人各色眼光,无人瞧见她嘴角的僵硬。
十多年了,她终于再次回到了这里,前生厮杀拼搏,与命运抗争的牢笼,她倒要看看,这辈子,这地方还能否困得住他!
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深深的铭刻在她心中,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得着路。至于那些繁琐的宫规礼仪,日复一日的做,也几乎刻入骨髓。这厅中,闭上眼似乎就能看到当初婉瑜笑着朝她讨糕点吃,傅明摇头晃脑的背国策。爱和恨并重,苦和甜jiāo杂,再次踏入这里,百感jiāo集,而心中熊熊燃烧的,却是复仇的火焰!
小李子呆呆的瞧着跟在飒慡妇人身后行走的紫衣少女,心中震惊不已。他方才花园里的宫女处听得那沈信的嫡女是个粗鄙的糙包,谁知道此刻见了,却发现全然不是。这少女通身上下自有一种贵气萦绕,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承受不住那威严似的,怎么会是个糙包?
他正想着,却瞧见那少女的目光扫过他身上,微微一凝。小李子顿时紧张起来,只晓得他与沈家小姐从未见过,莫非这就是宫中老人所说的眼缘?那沈家小姐是不是要看重与他了?正心中惶恐又激动着,却瞧见沈妙的目光瞬间又转开,似乎方才只是个意外罢了,小李子心中霎时间又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好似攀上了这个沈家小姐,就有一番等待他的大造化似的。而眼下仿佛与那大造化失之jiāo臂了。
来不及等小李子想清楚这莫名其妙的想法从何而来时,前厅坐在最前面的一位高个子夫人已经笑道:“沈夫人,你可让人好等!”
罗雪雁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也绽开一个慡快的笑容:“路上有些耽误了。”
“五姑娘真是一日比一日水灵,”那高个子夫人目光又落在沈妙身上,半真半假的道:“果真是要定亲的人儿了,想当初,还是个小不点儿。”
闻言,罗雪雁方才绽开的笑容立即沉了下去。沈妙定亲的事qíng于罗雪雁来说简直莫名其妙,是沈府的人背着她和沈信应得,她可是一点儿也不承认,更不怕得罪卫家,论起家世,卫家不差,可也比不得沈信,大不了将卫家得罪了,有什么比沈妙的幸福更重要,况且此刻卫夫人也不在。有心要为沈妙澄清这些事,罗雪雁开口道:“这说的叫什么话,我们娇娇方及笄不久,还用不着这么早嫁人,我可想要多留娇娇在身边些日子。”
此话一出,诸位夫人小姐都是愣了愣,毕竟前些日子,沈妙定亲的事qíng可是传的沸沸扬扬。后来在沈老夫人的寿辰宴上,其余沈家人也几乎是默认,怎么现在到了罗雪雁这里,却好似亲事要做空的意思?
高个子夫人眯了眯眼睛,似乎觉察出什么不对,笑容越发意味深长,她道:“哦?原来沈夫人还想多留沈五小姐些日子么?可是前些天,不是都说了沈五小姐要定亲了?”
“夫人真会说笑,”罗雪雁才不惧怕什么颜面,更不怕沈家内部的矛盾bào露在众人面前。有沈家其他人那样的亲人,那些面子还维护个什么劲儿,她一扬眉,高声道:“哪有女儿定亲,爹娘却半点也不知道的道理?我和老爷可是全然不晓得夫人所说的话,定亲又从何说起?”
罗雪雁的话一说完,周围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声,那高个子夫人也没想到罗雪雁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愣怔。
不错,世上断没有女儿定亲父母却不知道的事qíng,沈妙定亲罗雪雁和沈信不知道,便只有一个道理,沈家人瞒着他们的,至于沈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其中的文章可就多多了。
正是众人各自思索间,任婉云和陈若秋等人也到了。
沈贵和沈万自然也是先去了男子的正殿。任婉云带着沈清,陈若秋和沈玥慢慢行来。
沈清还是自卧病在chuáng后第一次出门,这些日子以来她整个人憔悴消瘦了许多,本是少女最好的年纪,竟然已经有了淡淡的苍老疲态。为了掩饰憔悴,她抹了极厚的胭脂和香粉,更是穿了一件红色的衣裳。沈清本就不大适合这样艳丽的色彩,一眼瞧过去,十分不相称,有些不伦不类的古怪。加之她腹中还有着孩子,虽然竭力掩饰,终究步子看起来有些蹒跚。
至于沈玥,倒是一如既往地ròu粉色烟轻长锦裙,轻拢慢捻,薄施脂粉,瞧着是个柔柔弱弱又书卷气息颇浓的小美人。若是从前,她定也能吸引众人的目光,可是今日却不然。有了沈妙的珠玉在前,沈玥的步子瞧着便觉得生涩了些,动作僵硬了些,神qíng紧张了些,甚至jiāo握的双手也太过用力了些。总而言之,竟是连半点都不能和沈妙相比,思及此,众人的神qíng便有些古怪起来,什么时候,沈家那个最出风头的沈玥,竟然被沈妙远远地甩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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