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半幅家业便也罢了,这个忙我帮,却不是为了你们家的家业,无非就是结个善缘,日后有需要你陈家的地方,还望不要推辞。其次便是,我与豫亲王府也有仇,豫亲王府不灭,终有一日会麻烦上头。”她看向陈岳山:“我们如今,共乘一条船。”
陈岳山看着面前的沈妙,她眸光清澈,语气诚恳,仿佛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是掷地有声,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能做到。从第一次遇到到现在,她表现的都不像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陈岳山不禁想着,若是陈家姊妹也能有面前少女的心xing和手段,是否如今也就不会如此凄惨。
想到陈家姊妹,陈岳山稍稍好转的心qíng立刻又yīn霾下来。他道:“沈姑娘的办法是什么?”
“皇室那边,你暂且不必过问,过段日子就好些了。另外,你若是要动手,最好是在下个月,下月豫亲王府,豫亲王要娶我堂姐过门,成亲第二日必然四处松懈,介时你在清晨下手,当万无一失。”
“你……”陈岳山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摇了摇头,道:“一月之内,皇室那边你怎能结束?”
沈妙似笑非笑的看了喝茶的季羽书一眼:“这你便不必cao心了。当务之急,你们是召集人马,”顿了顿,她才继续开口:“豫亲王府不小,你们须得先摸清格局,下手当日,除了我堂姐,救到人后,你们须将人斩糙除根。”
“放心,我们兄弟二人晓得。”陈岳海道。
“不知你们江湖灭门是什么规矩,我所说的斩糙除根,便是不管妇孺老少,下人姬妾,全部不留活口。整个豫亲王府,彻底的成为坟墓。”
陈岳山和陈岳海皆是一愣,陈岳海皱了皱眉:“下人姬妾也要?那些姬妾大多都是豫亲王掳来的可怜人。”
沈妙冷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陈公子想要发慈悲,只会害死陈家人,而我沈家人也会被牵连。”
她说的冷酷,片刻后,陈岳山点了点头:“我们必不会留下活口拖累姑娘。”
“如此甚好。”沈妙道:“那就祝二位大仇得报,血洗王府。”
又与陈家兄弟说了一会儿话,陈家兄弟才起身告辞。待他们离开后,季羽书终于开口道:“沈姑娘,你这个年纪轻轻的,倒像是懂得很多事qíng,刚才我可看的清楚,那陈家兄弟好歹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竟也是顺着你的安排走路,沈姑娘,如你这样聪明美丽的女子,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不知日后有没有那个机会,与你chūn日踏青郊外,夏夜赏湖扁舟,深秋……”前面还说的好好的,后面便越说越不像话了,活脱脱调戏良家小姑娘的登徒子。
“季掌柜,”沈妙问:“你不会就是要与我说这些吧?”
“咳,”季羽书清了清嗓子:“事实上,我只是想告诉沈姑娘,消息已经造好了,也传到了宫中,想来过不了多久,沈姑娘想要的结果,就能达到了。”
沈妙心中微微一惊,她虽知道沣仙当铺有本事,却也不知道对方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想必在宫中也有接应的人的,否则要不动声色的渗透个消息去宫里,只怕要费一番周折。这个沣仙当铺的水也深得很。方才她没有掩饰和陈家兄弟的jiāo易,就是知道根本掩饰不了。
“有劳季掌柜。”沈妙垂眸:“事qíng达成之后,之前与掌柜的承诺,也会说话算话。”
季羽书沉默了一会儿,难得的严肃问道:“沈姑娘,在下有一事不解。”
“请说。”
“沈姑娘以沈家为代价与我做买卖,就不怕有朝一日,我要沈家做危险之事,将沈家推到风口làng尖,这笔买卖可就不划算了。”说完这句话,季羽书就死死盯着沈妙,注意着沈妙的神qíng。
沈妙眼也未眨,淡淡道:“与其忧心日后的困难,倒不如担心眼下的难题。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也只能说是我沈家的命。”
季羽书有些困惑道:“真的?”
“假的。”密室中,谢景行听着从一边传来的动静,懒洋洋道。
“也只有羽书那个傻子才会相信她的话。”高阳道:“这丫头骗人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羽书哪是她的对手?”
“不用担心。”谢景行慢悠悠的道:“上了我的船,想下去,可没那么简单。”
沈妙起身从季羽书辞行的时候,季羽书突然道:“对了,沈姑娘,之前你要我打听的那位流萤姑娘,似乎是有下落了。若是沈姑娘着急,这几日也许就有结果。”
然而沈妙的回答却让季羽书愣了一愣,沈妙道:“不急,季掌柜慢慢找吧,我也……慢慢等。”
待她离开后,季羽书才摇了摇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真是比芍药姑娘还让人摸不清的女人。芍药姑娘至少送珍珠她会高兴,这一位……莫非送人头会比较开心?”他打了个冷战,赶忙往屋里走。
……
宫中。
皇帝的书房内,案头的奏折已经摞成高高的一叠,文惠帝坐在桌前,面前的折子摊开,却是看也不看一眼。他已经是天命之年,也即将步入花甲,虽然仍是jīng神矍铄,两鬓却也生出星点斑白。世上之事,大抵不过是一个轮回,也有过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的时候,即便如今壮心不已,可众人瞧着他的目光,却仍旧是一头在渐渐老去的虎。
总会有新的虎来继承他的位置。
此刻文惠帝面色发沉,他年纪渐长之后,越发瘦削,皮肤却因为松弛仿佛贴在骨头上,显出一种诡异的老态。他嘶哑着嗓子开口,依稀能听出其中的滔天怒意。
“老十一真的杀了个一模一样的刺客?”
面前立着的两名黑衣人道:“禀陛下,是的,抓到的人已用刑拷打。另外亲王府抓到的亲王殿下亲信也亲口承认,亲王前些日子处死了个蒙面侍卫。”
文惠帝闭了闭眼,猛地一扬手,桌子上的镇纸飞了出去,在地上“噼里啪啦”碎成了好几瓣。片刻后,他才冷笑一声:“老十一,朕还是小看了他!”
宫中耳目众多,嫔妃,臣子,甚至是皇后,这些耳目固然是为了在宫中生存,谁得到的消息多,谁就占了胜利的先机。皇帝也不例外,只有到处都是他的眼睛,这龙椅坐起来才会更安稳些。
起初从眼线嘴里意外得知,豫亲王斩杀了一名与当初一模一样的刺客后,文惠帝心中还是不信的。皇家感qíng多凉薄,他这个皇位,也是踩着众位兄弟的尸体才坐上去的。留下当时排行十一的豫亲王,是因为文惠帝始终记得那个凶险的夜晚,豫亲王以身挡险,鲜血淋漓的救了他一命。
文惠帝时常在想,这么多年,他对豫亲王好,不仅仅是因为那一条腿的恩qíng,更是从侧面上代表了文惠帝还有恩qíng。坐上帝王这个位置,所有人对待他的感qíng都不再纯粹,就算是他的儿子们,都是心怀算计。而豫亲王却能提醒文惠帝,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不顾安危的为他挡剑,他还有一个至亲手足。
然而如今,这却像是个天大的笑话。似乎当初那一幕都是这个“至亲手足”安排的一场戏,甚至于文惠帝怀疑,豫亲王废掉的一条腿也是假的。
豫亲王究竟想gān什么?谋朝?篡位?史书中记载了那么多韬光养晦,一朝反水的造反大业,文惠帝只有被欺骗的愤怒和侮rǔ。
被信任的人背叛,信任会收回,不仅如此,还会变本加厉的怀疑。皇室之人自来多疑,从前不怀疑豫亲王,是因为他的赤诚,如今赤诚变成虚假,皇家人怀疑的种子立刻长成参天大树,谁也撼动不了。
“派人守着豫亲王府,朕倒要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样!”
高公公低着头,眼观眼鼻观鼻,沉默的看着脚尖,好像根本未曾听见帝王的怒气。只是心中却是微微叹息一声: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的定京城中,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随着年关的bī近,人们都忙着置办年货,便是贫苦人家,也似乎融满了淡淡喜意。
然而再如何欢喜的日子,都会有人并不欢喜。
宫中,离王正与襄王在花园中走着。
离王一派中,襄王和成王势力薄弱,对离王俯首称臣,态度也是恭敬的很。比起太子的稳重,周王静王兄弟的锋芒,离王则走的中庸之道,他才学不是最出众的,母妃也并非最得宠的,却是上上下下打点的极为圆滑,无论是朝臣还是兄弟,倒也愿意卖他一个面子,私下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六哥,这段日子,听闻父皇对王叔很是冷淡。”襄王开口道。
“你也听到了。”离王笑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生出细小的皱纹,看起来xing格非常随和。他的态度也很随和,与襄王攀谈:“父皇自来看重王叔,这几次王叔有事相求,进宫几次,父皇竟然以事务繁忙推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父皇是故意晾着王叔的。”
文惠帝对豫亲王可谓做的是仁至义尽,当初文惠帝有个宠妃得罪了豫亲王,那宠妃娘家还是颇有势力,文惠帝二话不说就将宠妃打入冷宫。还当众警告众人:“十一乃朕手足,对他不敬,就是对朕不敬!”正因为文惠帝对豫亲王几乎是有求必应,这一次态度的倏然转变,才会被所有人察觉。
“可这是为何?”襄王疑惑道:“王叔做了什么事惹怒了父皇不成?可这么多年,王叔就算做的再出格父皇也不曾怪罪与他。这些日子也没听过王叔出什么事啊。”
“你知不知道,王叔进宫所求父皇是何事?”
襄王摇了摇头。
“七弟啊,”离王拍了拍他的肩,仿佛兄长在告诫自己不懂事的弟弟:“这宫中凡事还是要多留心眼,你这般老实,六哥我也不是事事都能替你cao心。”
襄王赧然的笑了笑:“我跟着六哥,六哥比我聪明,六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听闻王叔进宫所求的是沈家之事。”
“沈家?”襄王恍然大悟:“莫非王叔是因为沈家之事惹怒父皇?”他想了想,道:“可是王叔娶的是沈家二房嫡女,父皇……倒不至于因为沈家二房生气吧?”
没有人比文惠帝自己的儿子了解他。若是豫亲王惹怒文惠帝,除非就是他所求之事出格了,在皇室生活了这么久,帝王的底线无非就是势力。沈家二房沈贵一介三品文臣,手中没什么实权,倒也不至于影响大局,文惠帝犯不着因为这个和豫亲王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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