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给她说了朱大人跟文郡王的关系,她怎么……”顾渔微皱眉,很是不解,伸出修长的手指抚着额头,“他们在仙人县的时候,跟文郡王到底有什么特别的jiāoqíng?”
不管有什么jiāoqíng,文郡王都绝不会为了顾海这个小小进士,得罪朱大人得罪皇帝。
“渔儿。”顾慎安踏步进来,脸色微沉,“海哥儿的事只有靠你了。”
顾渔恭敬地接了过来,亲自给顾慎安捧上茶,才点点头。
“只是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缓些时日我再上折子……”他思忖片刻说道。
作为皇帝钦点的状元,顾渔有一次请求赦免亲人罪行的特权,因为顾虑重重,一开始谁也没敢动这个念头,后来顾慎安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还是让顾渔行使一下这个权利的好。
“如此也好……”顾慎安点点头,看着顾渔颇有些歉意,“此行必定会拖累你……”
虽然状元都有这个权利,但大周朝有史以来,还没有一个状元真正如此做过,一则但凡成了状元的人,家世都极为不简单,根本就没有人会犯能够触怒皇帝的罪行,真要家人有这样的罪行,能不能参加科考尚不一定,就侥幸参加了,皇帝通过司学部门的备案,也绝对不会给这个人点为状元的机会。
笑话,那岂不是自己否认了自己。
因此像顾渔这种qíng况的还是头一次出现,可以想象,这势必会引来皇帝不满,前程肯定会受影响,说不定会被寻个借口扫出翰林院,以状元身份外放个七品小官,从此一辈子再也无成就大事业的机会,最大的事业也就是当个知府而已。
以顾渔这般年纪,又颇受皇帝喜爱,将来一定会被重点培养,说不定成就比他顾慎安还要大得多。
但眼下族里突然冒出顾海这个倒霉催的,生死事大,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去死,而且是在明明有机会相救的qíng况下。
但怎么用,什么时候用这个特权,顾慎安很谨慎,这也是他并没有给顾十八娘说这个的缘故。
只有当皇帝真的下令要处死顾海的时候才能用,这是保命,而非脱罪。
但就目前来看,皇帝的意思很是模糊,让人捉摸不透,这让他很上愁。
顾渔笑了笑,“这就见外了,在世人眼里,我们毕竟是同宗同族……哪里就一句除族就能脱得了gān系……”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话让顾慎安再一次想到顾海的行径,对整个顾家的影响,想到自己老父亲为此要承担的骂名……
他不由qíng绪复杂,最终qíng感战胜了理智,叹了口气念了句这小子!抬起头再看眼前丰神俊秀的少年。
“其实李大人和海哥儿他们之所以有今日之祸,并不是什么得罪了朱大人。”顾渔淡淡一笑。
而是得罪了皇帝。
不过这句话不好说出来。
顾慎安心里明白,看着顾渔,心内更是五味杂陈。
“他要是有渔儿你一个小指头的好,我们顾家就此可享大荣光了……”他说着一捶桌子,“这次侥幸救得他xing命,一定要打发得远远的,省得不知道哪天就给添了祸事……”
顾渔只是笑并没有接话,转动着手里的笔。
“十八娘去求了文郡王,不知道怎么,似乎惹恼了他……”他低声说道。
顾慎安却是不知道这个消息,这些日子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刑部,想要托关系找门路打听圣上对顾海到底怎么个意思……
“什么?”顾慎安大吃一惊,自己已经提醒过她了啊?怎么……
果然是兄妹俩!顾慎安不由懊悔,看上去挺沉稳,却原来也是个愣头青!
“她到底想怎么样?”顾慎安差点揪下一把头发。
而此时的顾十八娘,跪在文郡王府内一厅房的地上,看着由门外迈步而进的一双朱红小朝靴,耳内也听到这样一句话。
“顾氏,你给本王这个是何用意?”文郡王的声音由头顶传来。
顾十八娘低头跪在地上,没有允许,是绝对不能抬起头来。
他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蔡文。
“你以为诅咒本王,本王就会怕你不成?”文郡王接着说道。
他的声音清凉淡然,因为时间久了,顾十八娘早已经忘却了当初的蔡文是怎样的语音,因此无法做出今时和往日的区别。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丝毫怒意,只是有些淡淡的让人心里发寒,似乎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这少年有所触动。
“不是诅咒,是预言。”顾十八娘低声说道。
既没有被突然被禁军带走的惊吓,也没有见到郡王的惶恐。
她的声音也是淡淡的,只是声音略低,以显示自己的身份不敢与郡王相比。
“预言?”文郡王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伴着下落的还有一张纸。
“……建元七年五月末秦州地动,建元七年六月建康有妇人诞下两身相合的女婴,六月秀王子文郡王殁……”他毫无感qíng地重复着这几句话,“这就是你所谓的预言?”
“是。”顾十八娘答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文郡王问道。
听不出声音喜怒。
“郡王,”顾十八娘低着头,沉默一刻,忽地低声道:“您信人能死而复生吗?”
伴着这句话,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文郡王。
而文郡王也正将视线看向她。
依旧是那个清雅如竹的少年,只是少了几分儒雅之气,多了几分华贵威严之感。
憔悴满满的少女面上,神qíng镇定自若,或者说,神qíng如古井无波。
“这跟你的预言有关系?”他淡淡问道。
顾十八娘并没有在他脸上眼中发现一丝异常的波动,看来文郡王并不是如同自己一般死而复生的……那事qíng就更简单了。
她想着,脑子里又飞快地将事先演练无数遍的话又过了一遍。
“我也不信。”她接过话答道,将视线微微垂下,“所以,我希望人能珍惜生命。”
“也就是说,我应该帮你,这样我才能保住xing命?”文郡王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是不是这样?”
“不是帮我,是帮我哥哥,”顾十八娘微微低着头说道:“还有一句预言,”她看着他,抿了抿gān涩裂fèng的嘴唇,“建康七年六月,顾海死。”
“这个倒不是什么预言,而是事实。”文郡王嘴边浮现一丝笑,说道。
他转过身,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喝茶。
“郡王已经身体有恙了吧?”顾十八娘说道。
并没有想象中被触及忌讳而bào怒,文郡王只是放下茶杯,点了点头。
“于是我就会因行猎磨伤一根手指的缘故而死去?”他淡淡说道,一面伸出自己的左手,尾指上裹着一圈薄薄的布条。
“是或者不是……”顾十八娘重新垂下头,答道:“不是还有另外两个预言可以印证……”
今天是五月二十日。
头上传来茶杯盖轻磕的清脆声音。
“顾湘,”文郡王站起身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我哥哥死,郡王也……”顾十八娘低着头说道,并没有再次将那个贵人忌讳的字眼说出来,点到为止。
“不是呢?”文郡王见她竟然没有再说下去,不由微微一挑眉追问道。
“没有不是。”顾十八娘答道,抬起头,神色淡然。
“所以呢?”他接着问道,一手扶着自己玉石腰带。
“所以,我哥哥不死,打破预言,或者我哥哥死,命运依旧。”顾十八娘答道。
文郡王看着她一刻,忽地笑了,笑容很快一收,大袖一挥,负手而立,不怒自威。
“顾湘,你以为这些话可以吓到我?”他问道。
“那就请郡王治小女诅咒郡王之罪,然后郡王自等着既定命运到来,而郡王你心中所念之事,便jiāo由哲郡王接手即可。”顾十八娘抬起头,神qíng泰然地说道。
听到她前面几句话,文郡王神色并无异常,待听到最后一句哲郡王,不由神色一变。
哲郡王这三个字,绝对的震动了他。
秀王妻妾众多,子嗣虽然不多,但比当今皇帝可要好多了,而且基本上都养活了。
他身为长子,身后弟妹共有七人,哲郡王是他的三弟。
她为什么不说二弟或者四弟?为什么偏偏说出来的是三弟哲?
莫非她说的是真的?
文郡王脸色的微变,并没有逃过顾十八娘一直警醒的审视,直到此时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想要说动蔡文此类贵人,就得抓住他们的弱点,针对这个弱点抛出诱惑,让他和自己的利益绑在一根绳上,这样才算是能得到他正眼相待。
看来那一世是哲郡王取代文郡王成了皇帝,而这一世,文郡王虽然还没死,但哲郡王对他地位的威胁依旧存在。
这其实也要多谢命运的qiáng硬要一切回归既定的执念,这对她来说自然是祸事,但也未尝不是喜事,因为她知道命运的倔qiáng,所以反而有更大的自信抛出记忆里曾经发生过的事,在这一世,没有人为的qiáng行刻意gān扰,这些事一定会按照既定的安排逐一实现。
顾十八娘忽地想大笑,命运,还是那句话,你或许是qiáng大的,但不一定是无所不能的,至少她的脑子她的思维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她自己的,命运夺也夺不走阻也阻不了。
而且她甚至可以利用命运的既定轨迹来获得有利于自己的消息,来帮助自己改变自己一家人既定的命运。
这就又回到那让顾十八娘很是不解的话上,命运到底是能变还是不能变的呢?
这个问题已经没有考虑的意义,她只需要做该做的做能做的就足以。
看着文郡王果然已经被说动了,顾十八娘忍住心内的狂喜,依旧淡然无波地说道:“我说的是真还是假,郡王到时派人查问便知,地动产子,这不是我顾十八娘能自己掌握的……”
这倒是,文郡王也知道这些事不是某个人能控制的。
“顾湘……”文郡王看着她,忽地转开了话题,“你如此大胆行事,当真就一点不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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