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觉他的视线,那姑娘忽地抬起头,冲他浅浅地一笑。
“那家伙恨死你了吧?”信朝凌顺着她的视线,笑道。
“他有什么可恨的?”信朝阳说道:“恨别人赢了自己?那他该恨自己才对。”
信朝凌摸摸鼻子,是这个道理。
“他的确不错。”顾十八娘一笑道,不管怎么说,以柳款的年纪以及师门来说,能在大药会上这种药师云集的场合脱颖而出,自然是有真本事,只不过……
她也不自觉地学了信朝凌的动作,摸了摸鼻头。
“你有今日成果,也不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信朝阳看着她一笑说道。
“可是也许有人不这样想。”顾十八娘看他一眼笑道。
“嗨,开始了!”信朝凌打断他们的谈话。
咚的一声清幽钟响,以齐会长为首,以及几个官府大员带着十位药师走上台,喧哗的人群这才安静了一些,大家的视线也终于从顾十八娘身上移开。
轮番说了场面话以及对取得好名次的药师们的赞扬后,作为药师会首的古凌云缓缓站出来几步,目光环视四周。
“重头戏来了。”信朝阳低声说道。
“今日是我们药师们难得的集会,这是难得切磋jiāo流的机会,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三人行必有我师,pào制药技无止无尽,在学中领悟,在切磋中提高,在竞斗中提升……”古凌云声音沉厚,回响在殿前,“在宣布斗药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喧闹的广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以往斗赛,只是双方各出胜负之筹,今次,我们药师会以及药师行会也准备了一件……”古凌云目光扫视众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转身抬手。
一个男人捧着一个罩了红布的木盘走出来。
“搞什么?”信朝凌踮脚往台上看,想要看得清楚些。
“这是cháo州叶家金丝万应膏之技。”古凌云伸手扯开红布,一张薄薄的信封出现在众人眼前,上有金huáng篆字。
待听到古凌云这句话,满场药师顿时神色激动,喧哗声顿起。
cháo州叶家乃膏方制药世家,技艺世代相传,外人所不能知。
“这次斗赛,接受挑战且赢得最多的药师,便可得到这份叶家独技!”古凌云亮声喊道。
哗的一声,满场轰动。
对于一个药师来说,这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原本以为,以轻松悠闲平和气氛著称的斗药环节,陡然变得热血与激qíng起来,药师们的热qíng甚至超过了前两场比赛,所有人都站起来,眼中皆是跃跃yù试。
“还真是意外啊……”站在偏殿里的王一章忍不住自言自语,“竟然拿出如此珍贵的彩头,看来这斗赛又有热闹看了。”
膏方……
顾十八娘听到这句话时,神qíng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要说刘公制药哪一点还有些欠缺的话,那就是膏方。
“现在,我宣布,斗药开始。”古凌云看着场中被瞬时点燃的气氛,将举起的手猛地落下。
在他这句话话音一落,台上台下顿时一片沸腾嘈杂。
“顾湘,你可敢与我一赛?”柳款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来,冲着台下大声喊道。
这一幕早已在大家预料之中,但当真切的发生时,众人还是难掩激动,无数道目光再一次转向位于人群前列的姑娘身上。
这些目光中有纯粹看热闹的,也有等待顾十八娘落败的期盼。
顾十八娘神色淡然,嘴角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抬起头看向柳款。
“不知道小柳爷的彩头是什么?”她笑问道。
斗赛规定,谁提出挑战,谁出彩头,且出的彩头必定要能够足以吸引对方接受挑战。
柳款的面色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顾十八娘会问这个。
按道理说,她这个无冕之王应该更想打败自己,让自己实至名归,在他的预想中,顾十八娘应该毫不犹豫地就接受挑战。
因为这个猜想,柳款还真没考虑过自己出什么彩头。
“我……你若赢了,大药会第一锦旗归你!”他转过身伸手一指。
顾十八娘哈哈笑了。
“这个……我需要吗?”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个第一,已经是她的了。
场中响起哄的笑声,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出言如此犀利,竟丝毫不留qíng面。
柳款的脸色涨红旋即铁青,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不是个女子,他绝对不会再因为她的女子身份而掉以轻心,这分明就是个言辞犀利心思老练飞扬跋扈的老药师。
“小子,还有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信朝凌哈哈笑道,这个顾十八娘简直太对他胃口了,一时失神他抬手就要揽住好兄弟的肩头。
信朝阳的手在他肘腕拍了下。
有什么好东西?柳款怔住了,在继承了刘公技艺的人面前,还有什么好东西可谈?
“好,”柳款咬牙说道,将手一伸,“拿我的刀来。”
“小子,怎么?比不过想动刀子啊!”信朝凌大呼小叫。
顾十八娘的神色微微一动,看着一个小厮苦着脸非常不qíng愿地捧着一柄切药刀过来。
“少爷……”小厮带着哀求,“这可使不得……”
柳款瞪了他一眼,伸手抓过刀,撤去刀袋,一柄形似弯月,日光下泛着白光的刀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高家药刀!”人群中响起一声倒吸气的喊声。
四周正纷纷各自找对手挑战的药师们也都被这边吸引过来,没想到刚一开场,就遇到如此重头的对决,以及如此重头的彩头。
高家药刀,出自禹州高家,为切药刀之榜首,存世极少,可遇不可求。
据说用高家的药刀切药,能将小小的槟榔切百多片,且片片见边薄如纸。
没想到这来自建宁府看似不起眼的柳款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四周顿时一片艳羡。
“我输了,这把刀归你。”柳款咬牙说道,将刀往身前一横。
“好,那我要了。”顾十八娘一笑,迈步向前拾级而上。
“好!”第一个斗药的双方选定了,满场响起叫好声呼哨声。
在他们的带领下,以及那个万应膏的诱惑下,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选定对手,且双方开出了满意的条件达成了竞斗意向。
再等了一刻。
“既然如此,那就由康老抽出第一份斗药。”古凌云看着面前不下十几对的药师,目光最后落在顾十八娘身上,含笑说道。
康老面带微笑,起步走到刚被打开锁的盒子前,伸手抽出一张纸,打开这张纸,康老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他就恢复如常。
“抢烟喷。”他朗声念道。
喧嚣的场中有些诡异地安静了。
“什么?”旋即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抢烟喷是什么药?”信朝凌不解,问道。
信朝阳对生意在行,对制药并不了解,自然无法回答他。
台上的药师们也是一脸愕然。
“抢烟喷?这这这也太简单了吧?”场中一片哗然,更多的是遗憾后悔的叹气。
“今年还真是怪了,”几个药师苦笑,“竞药里出现难度大的七制香附,而应该难度大的斗药却出现抢烟喷……这……这也算是pào制?”
而四周围观的外行人也纷纷询问,便有药师给他们解说。
“所谓抢烟喷,顾名思义,就是抢合适的烟色的时候为炒制的药材喷水,这是炒炭的关键一步。”
围观的人听到了纷纷表达失望,“就是喷水啊?这么简单,这有什么可比的,太没意思了!”
这话让药师听了又不舒服了。
“什么叫简单?”他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这水想什么时候喷就什么时候喷啊?所以叫抢啊,该喷的时候喷,不该喷的时候不能喷,这可是考一个药师的眼力的……”
大家切了一声,不以为意,但不管如何,抽出来的是这个,那就只有比这个了,很快台下让出空地,摆起炒锅,因为没有说具体地炒哪种药,十个药师们便临时写了一堆,让古会长抽了一张,是rǔ香。
这第一份斗药可真是出人意料,约定赌斗的药师都集中jīng神,微微弯身,盯着眼前的药锅,手里各自拿着一个水壶。
十几个临时帮忙的药师开始忍着笑为他们炒制,这场面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当rǔ香入锅,有烟开始冒出时,参赛的药师们神色都凝重起来,比赛这样简单,更要抓住机会!
顾十八娘微微眯眼,盯着眼前腾腾而起的烟雾,rǔ香特有的味道钻入鼻息,rǔ香炒制的味道带着些许刺激xing,但因为这次抢烟真的是抢,二人同时看着一味药,因此谁也不敢多眨一下眼,更别提微微转头避开这气味,只得任这股刺鼻的味道吸入体内。
今天的rǔ香格外的味浓,顾十八娘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看着烟色由huáng渐转,心里喊了声好了,猛地抬手将水喷在锅里,一阵浓烟而起,她的动作比柳款只早了一眨眼间。
“顾娘子胜。”一旁站立的负责评判的药师笑嘻嘻地说道。
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评判,根本不需要十位药师出手。
柳款脸色铁青,而其他斗赛的药师们也决出胜负,胜的一方哈哈笑,败的一方则脸色很难看。
“这叫什么比赛!”他们愤愤地说道。
太过简单,输的反而更加不服。
“刀……”顾十八娘冲柳款笑道,伸出手。
柳款几乎将嘴唇咬出血,胸口剧烈的起伏,转过头从小厮手里夺过刀,往顾十八娘怀里一递。
“给!”他重重说道。
顾十八娘才不会去理会他的qíng绪,正如信朝凌所说,这就是赌嘛,赌场上很多时候看运气的,今天她运气好,不知道那个好心的药师写了这么个好玩的斗药。
“顾湘,我还要和你……”柳款看着转身要走的顾十八娘,大声喊。
他的话没来得及出口,便被人打断了。
“十八娘,老夫跟你斗一场。”这个声音苍老低沉,但却气势汹汹,竟盖过了柳款的喊声。
已经转过身的顾十八娘听见这个声音,身形一顿,她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从人群中缓步而来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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