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种痛,痛入骨髓。
古凌云哈哈大笑,带着嘲讽看着刘公。
“如果不是你杀了他,他会叫我一声岳父大人。”他意味深长说道:“老家伙,少年多qíng,与美人相遇一眼,就抵了你教养五年,要怪就怪你没生个好女儿吧。”
“原来如此。”刘公微微闭眼,喃喃说道。
古凌云冷哼一声,“谁让你迟迟不将刘公pào制十七法的书给他,如果你给了他,也不至于bī急了他,你都病成那样了,还不肯将书给他,”他qíng绪激动地说道,攥紧了椅子扶手,“要不然他也不会自己去找,被你这老不死的发现……你这老不死的可真狠啊,说下手就要了他的命!”
刘公哈哈笑了,笑得格外凄凉。
五年教养之恩,比不得美人一眼……
萍水相逢、赌咒之约的缘分,那小姑娘却可以舍名舍命,只为要仇人不得走脱……
“我刘不才是瞎了一次眼,不过好在我没有瞎第二次眼……”他收了笑,看着古凌云,浑浊的目光骤然变亮,“我的好徒儿得以为我解惑报仇,让老儿我死也瞑目了。”
古凌云冷冷一笑,还没说话,忽地脸色一变。
“怎么,察觉出来了?”刘公看着他,脸上带着淡笑。
“你!”古凌云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推倒,发出剧烈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但外边却没有任何人过来探问,如同死一般安静。
“蜡烛!”古凌云双目难掩恐惧,伸手指向欢快跳跃的蜡烛,这话才出口他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脸色瞬时铁青,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刘公依旧坐在椅子上,神qíng淡漠地看着他。
“你以为天下就你会下毒害人么?”他淡淡说道,嘴边忽地露出一丝戏谑的笑,“你不是一直想压我一头么?这次你能如愿了,恭喜你,古凌云,你比我先死一步,huáng泉路上,你走在我前边了……”
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伴着这笑声,古凌云砰的一声跌趴在桌子上,蜡烛被扫落在地,跳跃几下熄灭了,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中。
“什么?古凌云死了?”顾十八娘从chuáng上坐起来,苍白的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
王一章点点头,“就死在客栈里,当天客栈所有人都被下了迷药昏睡不醒,所以不知道是谁gān的。”
顾十八娘掩着胸口忽地剧烈地喘息。
“小姐,可是又不舒服了?”一旁的侍女神色惊慌,双手颤抖地捧过一方素锦。
“师父……”顾十八娘忽地泪如泉涌,她顾不上穿鞋,就那样急冲了出去,“师父,师父还没死……”
王一章与侍女们愕然,忙忙地抓起衣裳披风鞋子喊着追了出去。
此时一座山崖边,身形佝偻的刘公迎风而立,他转过头。
“好徒儿,师父不能相护你长久,唯有替你除去此人,师父至少走得才放心了些……”他望着眼前浓浓山雾,面上带着几许欣慰几许期盼还有几许不舍,“小丫头,你很好,师父很满意,谢谢你……”
伴着这句话,他仰天哈哈大笑几声,纵身跃下山崖。
深秋风起,裹在厚厚斗篷里的顾十八娘不由打个寒战。
“小姐……”灵宝满面担忧,“你身子还没好,咱们还是回去吧,王老掌柜已经让人去找了,一有刘老的消息,就送来……”
顾十八娘看着眼前萧瑟秋景,缓缓地摇头。
“不会有了……”她喃喃说道。
“什么?”灵宝没听明白问道。
顾十八娘已经转过身,向马车走去。
“告诉王老先生,不用找了……”她扶着阿四的胳膊上车,一面对邓二说道。
小姐拖着虚弱的身子不眠不休地奔走了两天,颇有找不到人誓不罢休的劲头,任曹氏哭红了眼劝也不无济于事,怎么突然就不找了?
邓二与灵宝等人对视一眼,皆是满眼疑惑不解,但大家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
如今的小姐,用彭一针的话来说,就像一根绷紧的牛皮绳。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嘭的一声……”彭一针双手一摊,音形并茂,吓得灵宝和王一章脸色发白。
当然这话不敢跟曹氏说。
“心力jiāo瘁,久熬神伤……”彭一针说道:“太医院的大夫说得没错……”
不管因为什么突然不找了,肯休息那就好,邓二高兴地应了声,转身骑驴就要先走。
“等等……”顾十八娘掀开车帘,神色郑重地看着他,“告诉王老先生,我师父刘公他已经离世了……”
“什么?”邓二等人惊讶地失声。
顾十八娘看着茫茫原野,脸庞上流露着一抹哀伤,从此以后,她真的是要一个人面对整个药界了。
师父,谢谢你撑着一口气为弟子除去一个暗毒瘤,弟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华灯初上时,雪粒窸窸窣窣地撒了下来。
“下雪了!”小侍女伸手,雪珠落在她的手心,瞬间化作水汽,转过身,看着顾十八娘缓步走出来,在她身旁一身宝蓝织锦袍的信朝阳错步相随。
看着侍女撑着伞走过来,顾十八娘露出一丝笑。
“下雪了……”她抬头看了看天,夜空变得莹亮了很多,转过头对信朝阳笑道:“是今年第一场雪呢……”
那一场中毒,顾十八娘足足歇了半个月才恢复jīng神,但因此毒无解,她此生也如柳款一般,不得再接触膏方技艺。
因为这段时间的静养,她的脸色不再是白得吓人,再加上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脸颊上浮现浅浅的粉红,雪粒灯影映照下,露齿一笑,那惯有的清冷之气顿减。
“既然如此良辰美景,顾娘子不如在舍下围炉饮酒再走。”信朝阳笑道。
顾十八娘是专程来送药的,因为病了一段,拖了很多药没有供给。
信朝阳方才已经挽留过,顾十八娘一笑,她的视线落在门外,马车已经备好,安静地停在那里,层层雪粒下,一个人影在车前垂手侍立。
“多谢大少爷美意。”顾十八娘笑着再一次拒绝,微微施礼,向马车而去。
信朝阳伫立在门前灯下,看着那姑娘伸手扶住车夫的胳膊,车角悬挂的灯笼照出她脸上散开的笑意。
侍女收起伞,却并没有跟随她上车,而是退开,向后边一辆小车上去了。
信朝阳的眉头微微一皱,那车夫并不是阿四或者邓二。
摇晃的街灯下,此男子撑手上车,扬鞭催马,调转车头时,露出俊秀面容。
信朝阳历来过目不忘,纵然低微不起眼如顾十八娘身边的小厮,他也一眼看到便认出此人是谁。
“是他!”他满面惊讶。
“原来已经找到了……”他轻轻自语。
想起顾十八娘方才面对此人露出的笑,是在其他人前从未有过的轻松真实,而这其他人中也包括而自己。
雪粒飒飒而下,很快在他头上肩上点缀一片晶亮,一股从来未有的酸涩之意在嘴里蔓延,他凝神看去,斯人马车已经走远不见。
车窗外风雪飘摇,顾十八娘掀开车帘。
“风凉,你坐进去。”灵元回头说道。
顾十八娘嗯了声,却没有动。
“我要出门一趟……”灵元微微转着头说道,话也就到此而止。
顾十八娘神色微微一暗,也没有再问。
一如既往,车又从热闹的食肆穿行,虽然下雪,街道上人却是不少。
“这家新出的水晶包……”灵元指点给她看。
“灵宝喜欢吃……”顾十八娘点头含笑道。
“夫人喜欢素馅的……”灵元说道,转过头看了坐得很近的顾十八娘,又飞快地转开视线。
“那都要素的吧,灵宝说最近长胖了,忌口不吃ròu了……”顾十八娘笑道。
暖意在灵元心头散开,他脸上的笑更加柔和。
第162章 归来
“朱chūn明通敌叛国,陷害忠良,罪无可恕,朱家所有人等,捉拿入狱……”
“……所有人等,斩立决……”
一声声尖利的声音在空气中回dàng,一队队衣甲鲜亮的禁军刀剑森森。
四周是万千百姓的鼓掌欢呼,pào竹齐鸣,无数的菜头石块砸向被押送的囚犯。
“小姐……”那囚犯队伍里,灵元抬起头来。
寒光闪过,鲜血四溅。
“小姐?”担忧的声音在耳边陡然响起。
顾十八娘猛地睁开眼,只觉得头上一层冷汗。
夜色浓浓,街市上的喧闹已经远去,马车正走在民居两侧,她的怀里抱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身旁是一脸担忧的灵元。
哪个是梦?
她不由伸手碰了碰灵元的脸,触手温热。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灵元身形不由一僵,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指已经离开了。
“我方才睡着了?”顾十八娘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似是问又似是自言自语,看自己身上披上了灵元的大斗篷。
“是……”灵元低声说道,眉头紧紧皱起,“小姐……太累了……”
他不该来为小姐驾车,贪恋这一暗夜里短短的一段路。
他甩手一鞭,马车猛地加快了速度。
“不累不累……”顾十八娘笑道,坐正身子,拂过身上的斗篷,这是一件上好狐皮披风,这种披风也不是任何一个权贵都能有的。
她的心忽忽地又沉了下去。
那一世她自然没有机会亲见新皇如何登基,朱chūn明又是如何被抄家处斩,但各种版本细节在坊间广为流传。
听说还有人铸了朱chūn明的像,就安置在叶真将军墓前,供人唾弃。
沈安林大功归来,双喜临门,家里的人欢天喜地地准备送她入京,身旁的小丫鬟还高高兴兴地说到了京城陪她一起去看,结果等来不是来接的马车,而是一纸休书……
她孤立无处,千辛万苦来到京城,来不及看一眼偌大京城的繁华就依然命丧……
那一世她孤零零地生,孤零零地死,这一世,灵元也要孤零零地生,孤零零地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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