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八娘怔怔看着他,脑中轰轰乱响。
“她早知你我两家亲事,本yù加于我身,顾娘子想必也明白,姻亲之事,借力扶持gān系重大,她此举便是要我无姻亲家世可借,没想到你家家世虽衰,但财力丰盈,她便谋你与我庶弟,借以掌控你的财物,不想你竟然拒绝了她,还言辞激烈……”沈安林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想起此事心qíng大为畅快。
笑声中,顾十八娘猛地站起身来,疾步就走。
“顾湘!”沈安林一怔,站起身唤住她。
“大少爷还有何事?”顾十八娘并没有转身而是问道,声音低沉,带着满满的疲惫。
沈安林微微一怔,我还没说完呢,怎么不听了?
“你的家事我不便过问,也没兴趣过问。”顾十八娘答道,声音略一停顿,“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他人,告辞了。”
“顾湘,”沈安林神qíng郑重,再一次唤她,“你且等我,不出两年,我许你富贵荣华。”
“去你的富贵荣华!”顾十八娘转身,哈哈大笑,眼中却是泪光闪闪,她伸出手,颤抖着指着沈安林,似是要说什么,却只是重复这一句,“去你的富贵荣华!”
这反应完全出乎沈安林意料,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面上神qíng迷惑不解。
“沈安林,你现在想娶我了?”顾十八娘淡淡说道,面上的笑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不是现在,是知道婚约之后就已是如此。”沈安林亦是淡淡答道。
“那我再一次告诉你,这婚约不是你认不认的问题,而是我们,我不认。”顾十八娘冷冷一笑。
“为什么?”沈安林哦了声,问道。
“因为你不配。”顾十八娘微微抬着下颌,一字一顿地答道。
沈安林伸手按了按额头,似乎有些头疼,“顾湘,俗话说,凡事留一线,你这是何必……”
顾十八娘一声冷笑,凡事留一线,凡事留一线……
“你也知道凡事留一线?那当初你又是……”她一字一字顿说道,话要出口又戛然而止。
“我当初如何?”沈安林看着她立刻接口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当初你做得那样决绝,完全将自己bī入绝境,难道可想过什么留一线?不过,那不是当初,而是那一世,也不对,也不是那一世……
那时,此时,还是彼时?
那时,已是茫茫虚境,如是来时,则是未知水月,自己还是自己,但他是他,却又不是他。
“十八娘?”沈安林皱眉唤了声,看眼前这姑娘神色变幻不定。
顾十八娘的视线终于再一次聚焦在他脸上,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的是相貌,陌生的是神qíng。
她从来都不曾在自己认识的嫉恨的那个人面上见到过的神qíng,此时他的眼中闪着一丝探究一丝疑惑,更多的是不解。
顾十八娘眼中闪过一丝疲倦,她携着浓浓恨意重生,却陡然发现恨不得食其骨饮其血的仇人,于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耶非耶?
如果她是死去的顾十八娘,那么她所面对的仇人,应该还是那个按照该有的轨迹,过着荣华富贵娇妻美妾生活的沈安林,如果她是此时的顾十八娘,眼前的沈安林又与她何gān?
那个伤害自己的人已经伤害了,除非她活着,跟那个十年后的沈安林一起活着,才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是她死了,死在了十年后……十年后的这个沈安林对她来说,算什么?
她恨他,嘲讽他,咒骂他,处处设障阻拦陷害他,又能如何?那个伤她的人已经伤了她,纵然杀掉眼前这个沈安林,也改变不了曾经伤痛的事实。
罢了,到此为止吧。
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再也不要给这个人伤害自己的机会,再也不要跟这个人有任何gān系。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转身,那个困住她的身体,折磨她的灵魂,压得她随时都要喘不过气的重担随着这一口气被卸了下去。
耳边沈安林又唤了声,顾十八娘没有再说话,她拉开门大步而去,并将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第167章 决定
一场大雪突如其来,几乎是一夜间,整个京城披上一层厚厚的外衣。
顾家小院子里,两个穿着厚厚皮袄的丫鬟,抱着手匆匆从院子里盛开的梅花树下而过。
“小姐,小姐,夫人问好了没?”她们娇声问道。
屋门应声而开,穿着暗红缎子袄,披着银妆缎滚灰鼠毛荷叶短斗篷的顾十八娘走出来。
“好了。”她含笑说道。
“夫人一早上来问了三遍了……”
“嘻嘻,这就是人常说的归心似箭?”
在她身后三个小丫鬟抱着包袱嬉笑。
“什么归心,是见少爷心似箭。”来的两个丫鬟笑道,一面从三人手里接过多余的包袱。
女子们清脆的笑声回dàng在院子的上空,拥簇这顾十八娘向前院而去。
就在几天前,顾十八娘突然决定去南漳过年,这个消息简直让曹氏喜极而泣,接下来这几天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吃的喝的用的满满地装了两大车,曹氏犹自看着因为实在没地方被挑出来的那些东西不舍。
前院里里曹氏等人整装待发。
“你好好看家。”顾十八娘拉过眼睛红红的灵宝低声嘱咐。
灵宝点点头,低头拭泪。
顾十八娘迟疑一刻,看了眼一旁,曹氏正和仆妇们说话,丫鬟们也都各自在告别。
“过年的时候,可以让你哥哥来家,但你不可跟他去那家。”顾十八娘神色郑重说道。
灵元点点头,并没有问为什么。
顾十八娘伸手帮她擦了眼泪,“哭什么……”
“小姐,你还会回来吧?”灵宝哽咽道。
顾十八娘一怔,却并没有立刻答话,她的神qíng微微的怅然。
“小姐……”灵宝心中的猜测更明晰,泪如泉涌,“小姐为什么卖了顺和堂?”
就在做出去南漳陪顾海过年决定的同时,让众人大吃一惊的决定还有一个,就是顾十八娘要出售顺和堂。
最不理解,最吃惊的自然是彭一针。
他一边忙着带着老婆孩子回河中县过年,一边抽出空跑来质问。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初为了得到这个顺和堂,顾十八娘是怎样的损人不利己,是怎样的势在必得,而且如今的顺和堂发展正好,没有任何理由要卖出去。
“一心不可二用,我需潜心钻研技艺,这做生意的事还是太分心了。”顾十八娘只是说道。
虽然这个姑娘的心思自来都是深不可测,但对于彭一针来说,他还是比别人多些了解。
说着话时,顾十八娘垂着视线,声音淡淡一如既往,但彭一针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十八娘,可是有什么事?”他试探问道。
这个姑娘看上去文弱,却无比的倔qiáng,认定的事哪怕前方刀山火海也不可阻挡,而且最关键的是,虽然看上去温柔可亲,其实却是整个人包裹这一层硬壳,她人站在你面前,心却远在天涯。
遇到事,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抗,不说,不问,不求。
“没有啊。”顾十八娘冲他笑了笑,答道。
彭一针一脸不信,却也知道如果她不想说,问也是白问。
“好好的怎么……”他叹了口气,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起身告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顾十八娘垂下视线,一滴眼泪跌落在她的手背上,很快划下消失了。
“小姐是不是不回来了?”灵宝掩面哭道:“小姐……”
顾十八娘伸手帮她擦泪,沉默一刻,才缓缓说道:“不会,我不会扔下灵宝的。”
灵宝抬起头,“小姐说话算话。”
顾十八娘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灵宝塌着嘴,想哭又想笑。
曹氏走过来委婉地提醒时候不早了,而且镖局的人也来了。
顾十八娘拍了拍灵宝,曹氏也再嘱咐她几句,众人便上车,大门打开了,在十几个镖师的护送下,浩浩dàngdàng的五辆车便离开了。
灵宝一直送出城,直到车队化作天边黑点,才哭着转过身。
她相信小姐不会扔下她,甚至也不会扔下哥哥,但她知道,小姐这一去,是无心再回京城来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灵宝转过头,再一次看了眼空dàngdàng的白茫茫的天际,那一天,小姐从外边回来,整个人都变了,那一夜,一向看书到很晚的小姐,屋子里意外地没有半点烛火。
夫人当时还很高兴,女儿天天辛苦,终于知道休息一下了。
她当时虽然奇怪,但也是这样认为,心里也很高兴,后来过了没几天,小姐就决定去南漳,就决定卖了顺和堂,这不对,这一切事qíng都太突然,太不像小姐的做派。
可是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是跟着小姐出门的阿四一定知道,她转过身,无奈地吐了口气,晚了,要问也问不得了,阿四跟着小姐走了。
年很快就要到了,对于忙碌新年节的人们来说,京城里走了谁又来了谁根本无心知晓,这难得一遇的大雪,并没有阻挡人们迎接新年的热qíng,街道上车水马龙欢声笑语,间或爆竹零星响起。
一辆马车穿行在热闹的街道上,进入药行街,空气中特有的药香味飘入车内。
沈安林伸手掀开车帘,形容憔悴,他的视线似乎是不经意地随着车行在街道上扫过,无神的双眼偶尔闪过一丝犀利的亮光,彰显着这颓废落寞的外表下也许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慢。”他忽地说道。
车夫有些慌乱地忙勒马,带着几分探寻回头看他。
沈安林的视线落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店面上,与四周的热闹不同,这里四扇门只开了一扇,当中挂着一个写有盘售的牌子。
“盘售……”他眉头微皱,低声自语,视线上移,落在那金底黑字的“顾氏顺和堂”牌匾上。
与京城相同,建康迎接新年的气氛同样热闹,顾家巷子里积雪早已经打扫gān净,穿着棉袍的孩童们扯着各种玩物欢笑跑过,来往的小厮仆从脚步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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