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里有话,朱chūn阳收起qíng绪,转过头看他。
“算起来老大人自从庆康三年入朝,到现在已经足足五十年了,陪着陛下也足足五十年了……”平阳侯轻轻叹口气带着几分怅然说道。
“是……”朱chūn阳面色凄然,他们朱家享受荣华富贵也足足五十年了,如今遮天的大树陡然倒去,面上不说,心里也忍不住有些茫然。
“我这几日进宫,见到皇上,他老人家也多次感念,伤心处口不能言……”平阳侯接着说道:“在陛下眼里,老大人已经不是单单的臣了,而是友啊……”
朱chūn阳的心里一酸,眼泪差点都掉下来,平阳侯这话显然不是瞎编出来哄他开心的,而且就平阳侯来说,也没有哄他开心这个必要。
一直以来,这些侯府世家跟朝中臣子的关系都是不远不近,不偏不袒,但也就是他们这些人,却是看风头看的比谁都准,先是提供证据,又说了皇帝的心qíng,可见这就是证明在陛下眼里对朱chūn明的感qíng不是虚假的。
更何况,朱chūn明的死也的确太刺激皇帝的神经了,这天下能定人生死的权力,尤其是这样一个大臣,他委以重任的大臣,只能是隆庆帝这个天子来掌握实施,如今有人竟然跳出来杀了朱chūn明,那无疑是响亮地给了皇帝一耳光,本就喜怒无常的皇帝是彻底震怒了,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任朱家大肆追凶查案,这是皇帝自己在发泄愤怒,要好好地震一震这些胆敢忤逆的子民。
“家兄在时,为不能为陛下尽忠,治好陛下的江山,日日食不甘味、夜难成寐……”朱chūn阳带着几分哽咽说道。
平阳侯点点头,“所以如今最重要的是彻查凶手,告慰老大人的在天之灵……”
也就是不要偏题……一切都要遵循这个原则……
朱chūn明对他的话明了,对与能得到这位jiāo往不多的王侯的提点很是高兴,“多谢侯爷……”旋即凄然面色褪去,又恢复那种久居高位生杀予夺的威严气势,“老夫已经发令建康州县,彻查顾氏族人,蛛丝马迹也漏不掉……”
“不管如何,彻查清楚就好,委实不能让如此jian邪之徒混迹我朝廷之中……”平阳侯整容说道,一面下意识地看了看外边的天色,眉头微微挑了挑。
“侯爷放心,虽然律令规定妇人只有犯死罪及jian罪要入监收禁,但涉及此等袭杀朝廷大员案子,又证据确凿,我倒要看看谁敢阻拦我刑部抓人……”朱chūn阳的面上浮现狠厉,慢慢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此家之女毕竟是要入东宫的人,为太子殿下着想大人还是要……”平阳侯低声提醒道。
朱chūn明哈哈笑了,眼中闪过一丝yīn冷,为太子殿下着想?老子为什么要事事为他着想?他们朱家为他着想的还少吗?结果怎么着?他的兄长死得如此离奇凄惨,他这太子连个屁都没放一个,还为了他妈个女人,要回护最大的嫌疑犯!可见这些皇子王孙,最是忘恩负义!跟他们根本就讲不得qíng义!让他们吃点亏,在登位时受些罪,会夹着尾巴做人装孙子,等将来一天如愿以偿才知道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可贵!
来吧,就怕没人来呢,看看什么人敢在这个时刻,挑战陛下的忌讳,如今的天下是个明白人都知道,刚愎自用的隆庆帝最讨厌的便是被别人忤逆!尤其是在涉及朱chūn明死的事件上!是他老人家亲自下诏,无论什么人家无论什么身份,抓查无赦!
平阳侯的嘴边浮现一丝笑,这一句话就足够了,他没有再说话。
如果没人来阻挡也好,这女人往刑部大堂走一圈是势必难免的了,只要往刑部大堂走一圈,不管有罪还是没罪,进宫,这辈子就别想了!
更何况,只要她进来,就休想毫发无伤地出去!平阳侯嘴边的笑意渐渐冷却,小小的一个蝼蚁,要捏死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这都是你自找的,原本这件事他们平阳侯不屑理会,卖你个好,你竟然不知趣,反而闹起来,还真以为自己一步登天无人能惹了?真是鼠目寸光不知天高地厚!别说你一个入选东宫的女人而已,就连多少皇室血统的子弟,前一刻还圣眷隆隆,下一刻就身败名裂猪狗不如!
这一次本候就屈尊给你,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上一课,让你们明白明白,什么叫天威难测世事无常。
此时的顾家院子里对峙还在进行,围观人的好奇心已经抵过了对刑部差役的畏惧,渐渐地挤在了大门口,将内里的谈话听清几分。
“……我说你这女子,休要啰唆,实话告诉你,人证已经在咱们大堂候着呢,你就是抬出天王老子来,今天也得跟咱们走一趟……”为首的差役冷笑喝道:“这个时候,顾海只怕已经到咱们大堂里,你就省省心,跟咱们耍这个拖延的心眼,纯粹是làng费!”
第223章 对峙
“人证?哪里来的人证?”顾十八娘亦是冷声问道:“胆敢污蔑攀咬我……”
“什么污蔑攀咬?”差役冷笑一声,压低声音,“都是你自己家的奴仆,另有平阳侯府的钟夫人亲证,这些人可不是不认识的陌生人胡乱污蔑你的,顾小姐,你心知肚明,还是知趣些的……”
“平阳侯府?”顾十八娘的声音陡然提高,她的声音尖细,只让门口围观的人听的清清楚楚,顿时一片嗡嗡议论声。
陡然听她一喊,差役一惊旋即明白,面色更是难看。
“顾小姐,这种把戏对我们刑部来说,根本没用……”他刷拉一抖锁链,“既然请你不走,那就休怪咱们不客气了……”
众目睽睽之下上锁链带走,不管有没有罪,日后的名声就完了,奴仆们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稳,顾十八娘面色冷冷,神色倒是平静。
这姑娘真是胆子够大!以往人见了他们就双腿哆嗦,更别提反驳对话了,差役们心里暗自想道,再看这姑娘,面上不仅没有惶恐,似乎还闪过一丝热切……没错,是热切……
热切?难道天下还有人对他们这些差役缉拿很期盼的吗?
“带走!”为首的差役甩掉这个荒唐的念头,再忍不住不耐烦,挥手下令。
如láng似虎的差役们齐声断喝,吓得门外围观的众人瑟瑟脚软。
“慢着!”门外陡然传来更高一声断喝。
这边平阳侯与朱chūn阳相谈一刻,准备起身告辞,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神态有些láng狈的皂衣男人出现在门口。
这是差役中的有头面的人物,亦是朱chūn明的gān孙子,仗着后台gān爷爷以及顶头上司gān堂爷爷,作威作福气焰威威,此时看起来却难掩惶惶。
事实上,近日已经很多人不知不觉地会流露出这种神态,这让朱chūn阳没由来的火气直冒。
他冷脸问道:“人都抓回来了?”
“没有……”差役gān咽唾沫道。
“什么?”朱chūn阳皱眉问道,一面冷冷看着这男人,“那你回来gān什么?”
“爷爷,不是小的们无能……”差役忙忙解释道:“是……是宫里传了懿旨……要那顾氏进宫……”他看了看朱chūn阳瞬时yīn沉的脸色,忙又赶着挽回局面,“不过,其他人小的们都带回来了……”
正主跑了,剩下的小鱼小虾算什么,朱chūn阳脸色沉如锅底。
在家守孝的朱烍也在同时得到这个消息,顿时气得bào跳如雷。
“铁证如山,天理昭昭!还没有王法了么?!”他挥着手喊道。
四周的下人听见了,纷纷错愕,能从自己家的主子口里听到王法这两个字,实在是难能可贵。
“我爹为陛下鞠躬尽瘁遮风挡雨这么多年,替他做了多少事承担了多少骂名,现如今尸骨未寒,就有人就要包庇嫌犯,这是要天下臣子心寒啊!”朱烍捶胸顿足,双目赤红大哭大喊,“我要进宫,我要进宫面圣!”
就在外界一片轩然的时候,皇宫之内,永远是威严肃穆,平静得如同深不可测的湖水。
忙完一堆政事,文郡王站起身来,走到大窗前,天气虽然yīn寒,但已经不似冬日那般令人无法忍受避之不及,窗户大开着,这座宫殿位置好视线开阔,一目望去令人心旷神怡,这也是为什么大周历代皇帝都把这里选作勤政殿的缘故。
“还是殿下想得周到,派了禁军去,要不然,咱们这些内侍还不知道该拿那些无法无天的小子们怎么办……”huáng内侍无声无息地从一旁走过来,低声说道。
文郡王并没有出声,他的面色平静,目光一直落在空旷的殿外。
“可是,殿下,还是去跟陛下打个招呼吧,听说小朱大人已经跪在宫门外了……”huáng内侍面上闪过几分担忧,再次低声说道。
敏感而猜忌的隆庆帝,永远有着常人难以揣测的心思,自从进了东宫,陪侍在未来天子身前,huáng内侍越发有深刻的体会。
外人看来这个太子是皇上亲自选下来的,而且对其也的确委以重任呵护有加,但实际上,太子的每一步每一行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还是难以避免无妄之灾,比如今年过年,按照惯例一年不上朝的皇帝,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抽出时间接受一下百官的朝贺,有个司礼官随口问了句太子该在何时接受百官朝贺,这句话其实本无大碍,既然有太子了,且观政多时,接受百官朝贺完全合乎礼法。
但就是因为这句话,那个司礼官第二天便卷铺盖走人了,表面上是寻了个大不敬的错,但事实如何,足以让眼光dòng明的朝臣们心知肚明,皇帝这是恼了,认为臣子们已经等不及让自己滚蛋,江山换新人了。
那些日子,太子心态如何,huáng内侍没敢去窥探,但他自己可是接连好几宿都睡不着。
那一次还好是别人的动作,太子可以说无辜被牵连,但这一次,可是太子亲自出面请了太后又指令禁军随行,最关键的是,此次涉及的事件是与朱chūn明之死有关,那可是皇帝三令五申彻查不许任何人gān涉的……
这个顾娘子怎么会惹出这么大麻烦!huáng内侍头一次对顾十八娘不满,她到底在想什么?明明那么一个谨慎聪明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难不成真的是因喜事成而张狂了?
果然红颜祸水……
“嗯。”文郡王只是淡淡应了声,声音依旧古井无波,听不出任何的qíng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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