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年长的道姑和年小的道姑都噤声不敢言,心里只暗暗叫晦气,不该贪图平阳家的香油钱,收下这么个麻烦……疯疯癫癫的,早晚累死……怪不得平阳家举家搬走偏不带她走呢。
“我是皇后……”白玉郡主转身向外而去,口中依旧喃喃说道:“我从小生下来,就有和尚说我是金贵之命,说我是皇后之命……你瞧……都现在了,紫姑娘娘也说我是……”
人渐渐远去了,隐隐有几声大笑传来,中年道姑这才松了口气。
“师父……”小道姑又跑过去看那沙盘,带着几分不解,压低声音道:“可是,紫姑娘娘真的说她是皇后哎……”
“休要胡说!”年长的道姑抬手打了小道姑一下,自己却也忍不住去看那沙盘,“虚凰待凤……”
她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不解,在口中喃喃念了几遍,忽地恍然。
“虚嘛……”她笑道:“那就不是喽……”一面指着沙盘给小道姑低声道:“你瞧,待凤,待凤,待不来凤,她这凰便是虚的,虚者空也,假也,非也……”
“哦……”小道姑恍然,点头,又不解道:“师父,那凤呢?凤是指皇帝吗?可是不是有皇帝了吗?怎么还是待啊?”
年长道姑顿时脸黑了,伸手捂住小道姑的嘴。
“要死了!”她跺脚道:“胡说八道什么!念你的书去!”
小道姑嘟着嘴不qíng不愿地走了,年长的道姑甩了下拂尘,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那沙盘,沙盘上四个字静静地待在那里。
“真是奇怪……”她低声喃喃,晃了晃头,也慢慢地走出去了。
九月初一先帝出殡,孝兴帝和百官一起,将隆庆的灵枢送到永阜陵下葬。
望着地宫的大门缓缓关闭,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在最前方那位年轻的皇帝身上,期待着新的一天终于要开始了。
丧事办完,朝野上下都松了口气,孝兴帝谕旨,准休朝七天,于是一群蓬头垢面的官员们都兴高采烈地回家休息去了。
huáng内侍将热乎乎的手巾递给带着满面疲态的皇帝。
孝兴帝轻轻覆了覆面,舒展了下眉头,起身向龙案走去。
“陛下,龙体要紧……”huáng内侍忙小心地劝道。
“无妨,累了反而睡不着……”孝兴帝答道,一面打开了奏折。
huáng内侍不敢再劝,将两边的宫灯挑亮。
滴漏一声声回dàng,不知不觉已是万物静籁。
“老huáng儿,钧州已经收回了是吧?”皇帝忽地问道。
huáng内侍回过神,脑子里飞快地过了遍,点了点头。
“是……”他说道,带着满满的笑意,“真是可喜可贺……”
一面捧过热茶。
皇帝接过,浅浅地饮茶,一面若有所思。
“那里有药都之誉?”皇帝问道。
huáng内侍只觉得心里一抽,低头应声是,他的视线悄悄地扫过桌案上的奏折,见上面写着任职已满需要调动的官员的名字,以及候补缺的地方,赫然看到利州知县顾海在其中。
“那就……去那里吧……”皇帝微微一笑,放下茶杯,提笔勾勒。
天启元年三月初一,阳翟县,经历过两国jiāo战后的街道,还带着几分凄凉,但不影响热闹的药材chūn会的按时开放。
“这是福兴公的九天阿胶……大娘子瞧瞧吧……”热qíng的伙计招呼着面前看货的人。
因为北边三月,天气还有些寒意,面前站着的两个看货的女子还穿着连帽斗篷,帽子遮住头发,只露出清秀的面容。
“是东平郡的阿胶吗……”顾十八娘从小伙计手里接过,仔细地看,一面问道。
“小娘子是行家啊……”小伙计笑道。
顾十八娘笑了笑没有说话,看了一时,点点头,面上闪过一丝遗憾,她不能敖膏,所以,这熬制技术始终不得要领,真羡慕这上好的阿胶……
凝神间,身旁有孩童不悦地呢喃,她忙转过身,从身旁的丫鬟手里接过过着红斗篷的小童。
小童不过一周岁,带着老虎帽,看上去圆头圆脑很是可爱。
“宝儿要什么?”顾十八娘晃着他给他看琳琅满目的药摊,一面笑道。
小童依依呀呀地乱指一通,咧嘴笑。
正高兴时,一阵喧闹,但见一队人马从街中横行而过,让拥挤的大街顿时乱纷纷。
这群人皆是身穿着深蓝罩甲,黑色地披风夸一柄宽背地腰刀上。
这是大周边军的装束,对于这些收复失地且护的他们安宁的将士,拥挤的人群便停了咒骂,自动让开一条路。
“缓速而过,休要惊扰。”为首的将士沉声吩咐,他亦是一般装束,但腰刀上多了一条一尺来长地赤红流苏,垂在挺括地黑裤上,再与那牛皮军靴相照应,煞是威风凛凛气势不凡。
“小沈将军!”有人认出他,便大声地喊出来。
这便是让大金的伪齐狗们闻风丧胆的游奕军统制沈安林,顿时引来一片叫好声。
沈安林冲大家笑了笑,并未说话,纵马慢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路边,忽地一愣。
“沈将军……”顾十八娘见他看过来,便微微一笑,低头微微施礼。
沈安林下马走过来。
“顾大人新任知府,原来你也跟来了……”他笑道,目光掠过她的面容,较之以前红润丰满几分。
“是……”顾十八娘笑道。
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拿……”手里的小童忽地看到他腰间跨刀上的流苏,扬着手依依呀呀地去够。
“宝儿,玩不得,给你这个……”顾十八娘忙揽好他,一面随手将手里的药材塞给他。
小童根本不gān,将药材扔在地上,依依呀呀地接着要去够。
“给……拿着玩吧……”沈安林接下流苏,递给他。
“这可使不得……宝儿松开……”顾十八娘忙阻拦。
小童已经张手抓住,冲沈安林咧嘴一笑,口水滑下一道线。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拿着玩吧……”沈安林笑道,伸出有些粗糙的手指,碰了碰小童胖嘟嘟的脸,“笑一个……”
小童果真咧嘴笑了,抓着红流苏手舞足蹈,顾十八娘几乎抱不住他,一旁的丫鬟忙伸手接过。
“长得很漂亮……”沈安林看着小童笑道,视线又落回顾十八娘面上,“比你好看……”
顾十八娘哈哈笑了。
“多谢沈将军夸赞……”她笑道,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移话题,“沈将军是要回去了吧?”
“哦?”沈安林面上闪过一丝意外,“你怎么知道?”
天启元年,沈安林大功得胜,回朝嘉奖,也正式被沈老公爷定位继承人,算着也就是这个时候。
“恭喜啊。”顾十八娘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道。
“谢谢……”沈安林亦是笑道。
气氛再次沉默,身后有马嘶鸣,沈安林便拱拱手,“再会。”
“再会。”顾十八娘点头,看着他转身上马,再一次笑了笑点点头,催马而去。
马队过去,街道上人群再次汇集起来。
“小姐……”丫鬟低声请示。
“回去吧,天还冷,看把宝儿冻着。”顾十八娘笑道,伸手将正要被小童捧着塞进嘴里的红流苏拦下来,“不能吃……”
小童依依呀呀地抗议。
街道尽头,沈安林再次回首,已经看不到人群那女子的身影。
真是奇怪……他兜马转个圈。
“什么奇怪?可是有jian细?”一旁的将士忙警惕地问道。
“没有……”沈安林笑了,“我只是想到我前几天做了个梦……”
“什么梦啊将军……”另外一个将士嘻嘻笑问道:“是不是娶媳妇……”
“就知道你小子想媳妇想疯了……”沈安林大笑,扬手用马鞭抽了下他的马,那将士便被马带着跑开了。
沈安林笑着一催马也跟上去,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那个顾湘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可是却是哭哭啼啼呆呆傻傻,总是拉着自己的袖子,不停地说不要休弃我不要休弃我……只哭得他满腔欢喜变成莫名其妙……
他怎么会休了她?是她不要他好不好?
他正要不耐烦地质问,那女人竟然把刀刺死了自己,铺天盖地的血涌过来,让他陡然惊醒,耳边还回dàng着那句不要休弃我……
真是莫名其妙的梦啊,沈安林晃晃头,自嘲地笑了笑,再一次催马,行走在队伍的前列,马声踏踏远去。
三官庙街,还没挂招牌的药铺很不起眼,顾十八娘还没迈进去,一个身穿锦衣的女子便迎了过来,她的面容和蔼,圆脸圆眼,看上去很是喜人。
“累了吧……”她伸手接过正冲她张手的小童,“有没有淘气?惹姑姑生气啊?”
小童哪里听得懂,献宝似的将手里的红流苏给她看,依依呀呀地说着谁也不懂的话。
“哪里来的?”女子问道,好奇地看着红流苏。
“嫂嫂,地方都选好了,你还是带宝儿回去吧,省的娘和哥哥惦记……”顾十八娘笑道,一面解下斗篷。
“急什么……这些住的吃的,用的,下人啊什么的,都还没备好……”女子说道:“我在衙门也怪闷得,还是出来走走的好……”
姑嫂二人正说话,听门外一阵爆竹声响,吓得二人忙都去握小童的耳朵。
“又有店铺开张吗?”女子问道,一面向外看。
顾十八娘走了几步,向外看去,只见对面不远处,围了不少人,爆竹还在响,引得四周小孩蹦蹦跳跳。
“吃糖,吃糖,”两个小伙计抓着一把糖给人群撒,“大有生开张,同喜同喜……”
52书库推荐浏览: 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