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他夺了孙家的财产?”顾十八娘问道。
彭一针面色又浮现激愤,“这个挨千刀的忘恩负义的贼,跟外人设局骗了大公子,自己携孙家的财产跑了,大公子走投无路……”
说到这里曹氏和顾十八娘都默然,不知人间愁苦艰难的富家公子,突然遭遇家业巨变,死了也许比活着更容易些。
“那就没官府的人过问?”曹氏叹了口气道。
“你们不知道,那狗东西做事jian诈,设的局竟是天衣无fèng,我千寻万寻直到福州找到当时那个货商,并发誓绝不告官追究,人才将事qíng原委告诉我……可怜大公子一死,族人只顾得分隔房产宅地,哪有人想着冤不冤……”彭一针说道这里双眼发红,声音哽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顾十八娘喃喃道。
曹氏也叹了口气,想到那孙公子无父母兄弟照应,自己又是个少不更事的,守着那么大家财,哪个不眼红呢,可是这个做舅舅的来谋外甥的家财,也太心狠了。
“孙老爷大少爷在世时对他倾心相待,对外说一切都是孙家的,其实他要吃有吃要喝有喝,锦衣玉食的,出入也是千呼后和的,偏偏生的如此歹毒心肠……”彭一针攥的拳头咯吱咯吱响,“别说我曾受孙老爷恩惠,就是路人见了这等事,也要抱打不平,这些年我一直寻不到机会,终于……”
他面带感激地看向顾十八娘。
终于出来个跟周掌柜闹了过节的人,再加上张大户在一旁推波助澜。
当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何尝不是给了别人算计你的机会……
“凑巧的是,这周掌柜要给女儿招婿,原本看上个伙计,哄了那伙计签了卖身契,后来又看上另一个伙计,竟将先前那伙计弃之不用,偏又不还给人家卖身契,因此老夫就趁机许了那伙计点好处……”彭一针接着说道。
瞧着他将这个隐秘之事都说出来了,曹氏知道他是坦诚相待了,听了这些事,脑子里还乱哄哄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假药真的吃死人了?”曹氏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突然问道。
彭一针就笑了,“他周掌柜能找了泼皮装病,我自然也能……”说着又整容道:“那是老夫寻到的恰好得了下痢病已然不得救的……大娘子,老夫我虽然报仇心切,但绝不会以害人而尝恩。”
曹氏这才默然不语。
“大娘子无需心里过意不去,要知道是那周掌柜先要算计你们的,如果这事他成了,此时散尽家财背井离乡的人,就是你们了。”彭一针看了眼顾十八娘的脸色,正容对曹氏说道,说着又是一躬身,将房契递上来,“这一次是借了小娘子才大仇得报,这些房产是孙老爷谢小娘子的,还请不要拒绝,我这就是官府办了过户。”
曹氏摇头拒绝了,作为一个心思纯良的妇人,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赠与,更何况她还知道这赠与是怎么来的,这完全超出了曹氏的道德底线。
彭一针再三劝说未果,只得垂头丧气地告辞。
夜幕已经拉上,窄窄的巷子里不见人,只听见各家各户传来的说话声小孩的哭闹声,空气中飘dàng着各种饭菜的香味。
在他就要走出巷子时,顾十八娘的声音在后唤住他,“彭先生,请等等。”
彭一针大喜,只当她们母女同意了,转过身看着披着一身夜色走过来的小姑娘。
“小娘子,你拿着,这些原本就该是你的……不止这个,还有一大笔钱,你不是会制药,gān脆开个药行……”他喜气洋洋地说道,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包银子。
“彭先生,这些我不要。”顾十八娘打断他。
她的声音有些凌厉,带着微微的喘意,似乎qíng绪有些激动,彭一针不由住了口,听她说话。
“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她慢慢说道。
“小娘子请说,别说一件就是一百……”彭一针拍着胸脯说道。
“就一件,”顾十八娘打断他,一字一顿道:“我要你立誓,绝不医治一个叫做沈安林的人。”
沈安林?
绝不医治?
这叫什么要求?彭一针有些糊涂。
“这个人得了什么病?”他挠挠头,忍不住咧嘴笑了笑,“他是特意要找我治病?他是你……”
彭一针有心问他是你的熟人,但觉得能提出这样要求的说是熟人有点不合适。
“……是你的仇人?”彭一针试探着问道。
巷子里夜色蒙蒙,看不清这小姑娘的脸。
顾十八娘没有答话。
“好,我立誓。”彭一针便痛快地说道:“我彭一针对天发誓,绝不医治一个叫沈安林的人,如违此誓,天打五雷轰,死后下阿鼻地狱,沦入畜生道。”
这句话说完,巷子里又陷入静谧,那小姑娘还是不说话,彭一针只看到一双眼在夜色中闪亮一下。
“记着你说的话。”顾十八娘淡淡道,转身快步而去。
“哎,顾小娘子……”彭一针想要唤住她,却是无果,那姑娘显然不想再多说话。
“沈安林……”彭一针重复一边这个名字,是什么人,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这才觉得好些事qíng没问清,比如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的还是少的?是哪里的……
这天下重名重姓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就此以后他对所有叫这个名字的人都要退避三舍吧?
彭一针嘟嘟囔囔地走出巷子,坐上驴车时,又想到一个问题。
“这天下的大夫多了去了,那个人就是不找我看,也能找别的大夫看……”彭一针百思不得其解,“这小娘子提的要求,也太不值了……”
他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钱袋抛了抛,算了,毕竟是小孩子家,考虑事qíng不全面,还是让他自己来安排吧。
彭一针的办事效率很高,隔天之后,就又上门了。
第44章 开张
这一次彭一针是请顾十八娘做掌柜来了。
“我就一人,也不想多雇一个大夫让自己落得清闲反而丢了家传的手艺,因此呢,就把这千金堂该做药行,一方面供应我的药铺用,一方面也可以出售药材……”彭一针笑哈哈地说道。
曹氏和顾十八娘对视一眼。
“所以你要请十八娘去做药行的掌柜?”曹氏皱眉,“她一个小姑娘家会做什么?”
“会pào制药材啊。”彭一针说道。
“她才会多少。”曹氏笑着摇头,“彭掌柜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个实在是不能受。”
彭一针总算见识到读书人家的脾气了。
“顾娘子,哪有这样的……”他苦着脸。
大家合作一场,哪有什么都不要的?哦,只有一个誓言,这誓言算什么!
要说这妇人们行事就是啰嗦,多简单的事,非要搞得这么麻烦,做贼得手,自然要分赃的,这是规矩……
咳,当然这句话可不敢跟曹氏说。
“我可以做pào制师傅。”一直不说话的顾十八娘突然说道。
彭一针眼睛一亮,曹氏则皱皱眉,二人将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彭掌柜可以雇我做pào制师傅,在他的药行里。”顾十八娘说道。
曹氏还要说什么,彭一针已经笑哈哈地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好,好,咱们说好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去……”扔下这一句话忙告辞了,连曹氏相送都拒绝了。
“十八娘,这彭一针……”曹氏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愿意让女儿跟他打jiāo道。
别以为彭一针说的那些话真的能骗过她,什么顾十八娘不知道,都是他一个人设计的反圈套,小娘子受惊了云云。
从头到尾,曹氏都没看出女儿哪里受惊了。
这场戏里,女儿做了什么,曹氏不敢去想,那些钱她不能要,那些房产她也不能要,如果接收了这些……分赃……这个曹氏不能去想的词就会毫不客气地跳出来。
曹氏抬起头,看着已经坐下来又认真地在看书的女儿,一面看一面用笔在顾海用过的废纸上写写画画。
曹氏怔怔地看着,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很快千金堂重新开业了,喜庆的开张爆竹声中,“彭氏药行”的匾额挂了上去。
“十八娘,你是这家药行的掌柜的?”豆花拉着顾十八娘的手,挤过人群走进堂内,三个小伙计纷纷对顾十八娘问好。
“不是,我只是pào制师傅而已。”顾十八娘笑道,事实上,彭一针最终还是给了她股份,理由是pào制师傅在某些大药行里都是二掌柜,虽然他的彭氏药行是个小药行,但顾十八娘也可以做二掌柜。
这一次顾十八娘没有推辞,那就当如彭一针所说,这是孙老爷的谢礼吧。
堂内的桌椅药柜还是千金堂的那些,只是格局略微变了变,因为只做药行,所以不再设坐堂大夫。
豆花的目光在堂内环视一遍,再看看身旁的顾十八娘,“十八娘,你真的做了这里的pào制师傅?这些人……”她伸手指了指那些站在柜台后恭敬地笑着的小伙计,“都归你管?”
顾十八娘闻言笑了,彭一针这个大掌柜估计是不常在这里,他也没有再往这里聘个掌柜的,这样说来,彭氏药行里应该就是她这个pào制师傅做主了。
“也不能说是谁管谁吧……”她笑了笑道:“大家都是彭掌柜的伙计。”
伙计和师傅哪里能一样!豆花对这个很明白的,这药行就跟他们家豆腐店一样,负责做豆腐的爹可跟她这个负责看摊卖豆腐的丫头大不一样。
豆花啧啧两声,在堂里四处看,转身看顾十八娘在堂内文静地含笑而立。
“十八娘,我记得上两次次进来时,你还是怯生生地来卖药,怕得跟什么似得,没想到这第三次进来,就成了这里的主人……”豆花忍不住感叹,“这……就跟做梦一样。”
是啊,就跟做梦一样,顾十八娘听了也不由看了眼室内,她那个时候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了这里的主人,半个主人。
她只不过是对要害自己的人进行了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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