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晏睢也牵着孟渟走下楼梯,肖伯出现在楼梯口,一脸愧疚之色,他也不知道何婉是怎么从他这里弄走的钥匙,监控已经在查了,但他的失职并不能否认。
“孟家的人都来了吗?”晏睢并未在人前多问那事儿,但也有需要过问肖伯的事qíng。
孟渟不是从孟家老宅嫁来,那日他去找孟老爷子的时候,就说好,两家一起宴客,两边能请来的客人层次不同,明显是孟家占了便宜,孟老爷子那般jīng于世故的人,怎会不同意。
“来了,大小姐在前面招呼着,我这是来找您和夫人的。”
“嗯,”晏睢应着,然后垂眸看了孟渟一眼,见他神色没什么异样,他这才继续牵着他往专门招待孟家人的小厅房去。
孟老爷子来了,他的两房妻室冯泽娇和李一菲自然也来了,也包括他们的儿孙。
这里面自然也少不了孟渟名义上的父亲母亲,孟宜德和韩雪君,以及他们的两个亲儿子,再是一个私生子,一个私生女。
但才进入到这个厅房里,孟渟的目光就落到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身上。
她穿着礼服,可那种风尘味儿老远就能闻得到,她和何婉在说话,那奉承谄媚的姿态,这屋子里没人开口指点她什么,但眼神里的鄙夷却时不时地溢出。
晏睢的目光跟着孟渟落在那个老妇身上,随即他握着孟渟的手更紧了些,神色也更冷了些许,难怪他的人在东林镇没找到人,原来早被接来海城了。
孟渟抿了抿唇,没有叫人,对着晏睢的时候,他可以开口称她为姥姥,可这般突然见到,他却叫不出口了,但她和何婉在小厅房安静下来的时候,就一起看了过来,就也看到了晏睢和孟渟。
那老妇看到孟渟,目光一移就落到了晏睢身上,那眼神就和看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金疙瘩似的,又稀罕又惊喜,她迈着她自以为袅娜的步伐过来,和她侧身真正端庄的何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效果堪比西施和东施一起逛街。
“噗”一声孟沁笑了,再接着孟潇也笑了,他们自觉失礼微微低下头去,可那嘲笑的意味儿就不需多说了。
他们虽然也是私生子私生女,可他们没有孟渟这样丢人的姥姥。
眼下不仅仅是孟渟的脸挂不住,就是晏睢也要挂不住了吧,如此他还能对孟渟喜欢得起来?这个厅房内有这样想法的不在少数,一个两人都是人jīng,就也以为能将他人看得通透。
自小孟渟就可以忽视绝大部分外人的目光,可孟家在却无法在内,他们留给他的yīn影太多,他们的一颦一笑在他的眼中天然就清晰无比。
但若换在其他时候,他或许真的会觉得失措,会畏惧,会被这些qíng绪压倒而不知所措。
可现在他身侧站着晏睢,他不该软弱也不能软弱,说好他要对晏睢好的,怎么能将所有麻烦都推给他呢。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了老妇,“姥姥来了。”
孟渟的声音冷得像在掉冰渣子,但他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qíng绪了。
吴凤娇扫了孟渟一眼,又再落到了晏睢身上,脸上的笑容更夸张了两分,“渟渟啊,这就是我……”
“他是晏睢,是我的丈夫,但和您没有关系。”
孟渟打断吴凤娇的话,他嘴角的笑意在看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神色里多了些冷淡,这才是以前孟渟惯常有的表qíng,但此时有比那些时候要更冷些许。
他轻轻挣脱晏睢牵着他的手,然后一手拽住了吴凤娇的胳膊,并不给任何人挽留的机会,直接拽着她出了这个小厅房。
“这……这孩子,”何婉想说什么,可突然对上晏睢的目光,她所有的话都凝结在喉咙之处。
“孟渟和他姥姥叙旧,你们就不需过去打扰了。”晏睢并非不担心孟渟,但他犹豫之后,还是选择没有阻止,左右这里是晏家,他不可能让人在这儿欺负了孟渟。
晏睢的话平稳无波,完全无法判断他是生气还是不生气,而就是孟老爷子都没对他的话有什么意见,其他人就更无开口的余地了。
这个时候孟淇拍了拍冯泽娇的手,在路过晏睢的时候,轻轻颔首,出了这个小厅房,看样子他是要去看孟渟去了,晏睢的神色里突然冷了些许。
和冯泽娇李一菲说完话过来的晏蔓嘉对上晏睢的眼睛,她神色一顿,然后笑道,“杵着做什么,还把你媳妇儿带回来,这里有你姑姑,还有你妈在呢。”
晏睢轻轻颔首,却没再看何婉等人的脸色,就也这么跟着追了出来了。
孟渟拽住吴凤娇一直将她带到房子后门,大huáng的狗窝前,大huáng抬了抬脑袋,看是孟渟,又继续趴了回去。
这个地方今日没什么人来,勉qiáng还算清静。
这一路过来吴凤娇不是没想嚷嚷让孟渟放开她,可她只要有这想法,孟渟看她的眼神就更冷了一些。
这样的眼神,她可不陌生,那一天,她打开房门,浓烈的血腥味儿冲得她头脑发昏,映入眸中的场景,更是让她忍不住失声尖叫。
暗红色的血迹布满了那个不大的屋子,一个衣不蔽体疑似死了的老男人,一个握着把水果刀坐在墙角,直勾勾看过来的少年,这幅画面这些年没少出现在她的梦里,每次都能让她大骂晦气地骂上几日。
但无疑,自那之后,她就有些怕孟渟了,她没把孟渟当外孙看过,就也没觉得孟渟会将她当姥姥看,得知孟渟被送到了封闭高中时,她是松了口气的,如果可以,她此生都不想再看到他。
可眼下她又来了,是因为她又走投无路了。
当年孟家留给她的那些钱,早给她输光了,这两年她一日过得不如一日,孟家让她来,她想没想就答应了。
眼下对上孟渟这冷冷的神色,当时那种害怕的感觉才又渐渐回来。
“渟啊,你看你日子过得好了,接济一下姥姥,也不用花费你什么。”
孟家老宅她没去过,可她这辈子就没住过那样好的酒店,这晏宅在她看来无疑就是个富贵窝儿,所谓一人得道,jī犬升天,她怎么也还是孟渟他姥姥呢。
孟渟放开她的手臂,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目光比之前更加仔细地打量着吴凤娇,最后他得出了结论,“你老了。”
三年没见,不,算上上辈子其实有好些年了,吴凤娇和他记忆里那个脾气bào躁,永远骂骂咧咧的妇人有些不同了,以前勉qiáng算得上是风韵犹存,现在却是真的老了。
吴凤娇闻言神色一僵,脸上刻意佯装的讨好也淡了去,她轻轻哼了声,“我不和你说,我和外孙婿晏睢说去。”
“反正今天你不给我养老,我就赖在这儿了。”
孟渟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你养了我七年,可最后也把我卖了,我不欠你。”
“养老?”孟渟说着神色更加冷淡了,他再退一步,不是害怕吴凤娇,而是他怕自己控不住做些什么让晏睢担心他的事qíng来,“我不养,晏睢也不会养。”
“我知道孟家让你来做什么,揭露我差点儿杀人?还是揭露我被人猥亵过?”
这件事孟家上辈子就让吴凤娇来做过,只是彼时他是大学里即将一飞冲天的高材生,现在他是晏睢的妻子罢了。
“我身败名裂换你和他去坐牢,也算值得。”
身败名裂其实也说不上,只是他往后的日子都要顶上杀人未遂,年少时被老男人猥亵过的标签罢了。那些人不会管这到底是不是事实,到底有什么内qíng,他们会用害怕又好奇的目光看他,会下意识地远离,会对他指指点点。
“我是自卫伤人,姥姥你和他是蓄意谋害。”
这些原本十七岁的孟渟不懂,后来他懂了,可也是在几乎被bī到绝境之后,他才懂的。
那时候他还想变好,他还想挣脱孟家的牢笼,他做不到此时这般决然,可眼下他就是个废物,晏睢不要他了,他就还是个废物,孟家已经没什么好毁他的了。
他不舍得晏睢,可他更不想继续回到上辈子的轨迹。
但无疑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他是难过的,只这些日子,他就这么喜欢晏睢,这般舍不得他了。
“我没……”吴凤娇想要为自己辩解,可对孟渟的目光,她的辩解不了,“你是晏家的夫人,你要让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晏睢。”
“你不要冲动……”
想到晏睢,孟渟脸上的神色更难看两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和他结婚了。”
吴凤娇的到来,让孟渟更清楚地明白了现实,以往他会想借着晏睢逃离,可他已经喜欢上他了,想对他好了,就也舍不得再这般想,这般利用于他了。
“你,你……”吴凤娇是真的被吓到了,她看着孟渟长大,怎会不知他不会说谎的xing子,他这般说,就是这般想,这般决定的。而且一般时候,他决定了,平常人很难拗得回来。
“你说什么?”
晏睢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他身旁还有一样惊住的孟淇,可孟渟在回过身之后,就只看得到晏睢,那眸光再没有方才他们在楼上亲昵时的欢喜,淡淡然的哀伤若隐若现,最后全部收敛起来了。
晏睢一步步走近,孟渟也这般看着,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勾起微笑,也没有主动上前,就是对晏睢伸手也没有,他抿了抿唇,眸光微微低了低,又才抬起对上晏睢的视线。
“晏睢,对不起,我们没办法结婚了。”
孟渟前所未有的难过,可那些难过只在眸光里转了转又都隐了回去,他们没办法结婚,就不是夫妻,他就也没资格对晏睢敞开他的qíng绪了。
“你就算没听到也没关系,我再告诉你。”
晏睢的脚步继续走近,也继续听他复述那血淋淋,重新被人恶意撕开的伤痕。
“我十四岁差点杀了人,我十四岁差点被人qiáng……”
晏睢并未停步,直接上前将孟渟按到怀里,用孟渟能承受的最大力气去抱他,“我说没关系,无论过去发生什么都没关系,那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
孟渟原本觉得自己够坚qiáng,够坚决的,可闷在晏睢的怀里,那些看似坚qiáng的壁垒,一瞬之间就消融无踪了,所有的难过铺天盖地而来,他再也维持不了那淡淡的语气了。
“有关系的,晏睢有关系的,我喜欢你,怎么能让他们也那样看你呢。”他都会觉得难受的目光,晏睢肯定也会受到困扰,“对不起,我不好,我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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