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一个身穿明huáng色常服的男子穿过皇陵墓道缓缓走来,凑近他煎知了的地方,蹲下来贪婪地闻了几下:唔~真香!这难道是皇孙给寡人送来的新厨子?看来今年的祭品终于可以换换口味了!
第二天傍晚,下工后领取了属于自己的两个黑面馒头,夏小桥避开众人悄悄煎了一盘知了,裹在衣服里偷偷送给了负责管理菜园子的小头目。
“这是什么?虫子?”小头目斜着一只眼看他,目光有些不善。
“不不,这可是世间难得的美食!我们家乡都唤这东西叫做‘树上海参’,最是滋补美味的!一般人都不会做,我这也是祖传的方子,您尝尝?”夏小桥立马调整状态,变身向客户介绍新菜式的私房菜馆老板。
“这能吃吗?”小头目也吃腻了花生米这种下酒菜,对于新菜式有些跃跃yù试,尤其是海参这东西,每年大祭的时候大厨房都会做给那些来祭拜先祖的皇族吃,他躲在厨房外面闻过味道,非常的香,只可惜海参据说是遥远的海边才有的珍品食材,皇宫里等级低下的贵人都吃不到,更何况他们这样卑贱的守陵人?因此着实有些心动。但是看了看炸知了的外形,又不免有些怀疑,总觉得像是虫子,和高贵的海参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不信我吃一个给您看看?”夏小桥拿出一双gān净的筷子,夹了一个煎知了丢到嘴巴里,咯吱一口,一股奇异的香味传来。
看到夏小桥吃得十分香甜,小头目终于忍不住把筷子伸向了装知了的盘子。
“唔~好吃好吃!十分美味!果然不愧是‘树上海参’!说吧!有什么求我的?”吃饱喝足,小头目惬意地躺在土坯chuáng上剔牙,慢条斯理地问道。
“嘿嘿~~哪里有甚么大事敢劳烦您老人家?只是,您看我这小身板,挑大粪~实在是有心无力呀~并不是对先帝不恭,只是,万一大粪撒了,污秽了先帝陵寝……”
“行了行了!正好昨天负责点灯的有一个投河自尽了,你顶上吧!”皇陵每天都有受不了折磨的投河自尽,大家都有些麻木了,低级岗位调动也非常的频繁。
“嘿嘿,都说您老人家最是善心,小的从前真是瞎了眼,竟没能认出您这样的贵人!您请好了,往后小的有啥好吃的,一定先给您送来!”
“你小子嘴巴挺溜的呀?以前倒是没看出来。行了行了!滚吧!明天这个时辰,再送一盘那个‘树上海参’过来,香油不够了,尽管找厨房要去,就说是我要的。”小头目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呼!死胖子!总算搞定了!”走出去老远,夏小桥直起腰板,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早过了掌灯的时辰了。
这里的规矩是老祖宗的香火不能断,白天夜里都必须点着长明灯,所用的香油,都是直接从皇城运过来的上等贡品。不过,一般qíng况下,只要上面没有来人巡查,白天的长明灯,有一部分是不点的,剩下的少放几根灯芯,昧下来的香油,管灯火的头目拿去偷偷卖了,大头送给皇陵的几个大头目,剩下的他们自己拿去分了买酒喝,真是贪污无处不在,哪怕是这个据说是全国最没油水的皇陵,也有人胆敢昧下先帝的香油……
有时候夏小桥真想掰开这北越国历代皇帝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进水了,找谁守墓不好,非要让这些被皇帝抄家砍头的“犯官之后”来守墓,难道是担心自己先人的皇陵太安稳了?夏小桥真心觉得,这些“犯官之后”没有趁机偷偷把先帝和这些皇亲国戚们的骨头挖出来鞭尸,真是大大的好人!
第3章 灭国之祸1
从臭烘烘的挑大粪组调到了比较轻松的点灯组,夏小桥的生活顿时提高了一个档次,伙食也从粗糙难以下咽的黑面馒头,变成了每顿两碗huáng米饭外加一个素菜。偶尔小头目心qíng好的话,还会给他们的水煮青菜加点儿香油。伙食好了,正处于发育期的少年很快就慢慢恢复了健康和原本的美貌,原本枯瘦如柴的脸蛋渐渐有了点ròu。
不过,考虑到这具身体的本尊长了一张惹祸的小脸蛋,夏小桥决定,还是要继续往丑了打扮,好在本尊给人一贯的印象就是面huáng肌瘦的小弱jī,他只需要在每天早上起chuáng的时候,从取暖的火堆里弄些黑灰往脸上抹一下,基本上别人都懒得看他了,再说了,最近流放到皇陵的新罪奴也很多,大小头目们都抢着去争夺那些犯官的妻子女儿侄女之类的“贵人”去了,抢回来享用一番再卖出去,忙的不亦乐乎,他这种“昨日huáng花”简直就变成了小透明。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和他过不去,这天晚上,到底还是被他撞上了一件倒霉事儿——
这天,皇陵又接收了一批新的流放者,据厨房帮厨的大嘴巴八卦,这批“新人”还颇有来头,据说是犯了巫蛊之罪的前太子的岳父一家,全家被诛九族之后,亲属里有不属于九族但依然被牵连的,便统统流放了过来。这些“犯官之后”不久前还是皇亲国戚、锦衣玉食,一眨眼便跌落云端,沦落到被这些看守皇陵的兵役杂役们肆意侮rǔ的不堪境地。
罪奴也分三六九等,最高等的,身子清白的贵族少女们,被挑选了出来关在一起,这是每年大头目的横财的最大来源,自然要重点看守,等着邻国的人贩子过来,再通过特殊渠道秘密贩卖出去,因为这些人曾经是本国的贵族,当然不敢在本国贩卖,不然被上面知道了,他们这些人也难逃一死。不过贩卖到邻国也好,据说那边正缺这样肤白貌美的南方女子?
再次一等的,便是那些细皮嫩ròu的小男孩们,因为某些贵族的特殊嗜好,这些身家清白、面容姣好的男孩子也是人贩子手里的抢手货。最低等的,则是那些年老色衰、又或者在流放途中生病残疾的,被分配到最底层去做苦力,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
这天晚上,夏小桥正和同组的其他人扛着竹竿,挨个将爆了的灯花剔掉,冷不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到了一边,差点把油灯都给撞下来,摸着擦破了皮的手肘,夏小桥又惊又怒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撞倒他的竟然是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俊秀少年,少年狭长黑亮的眼睛倔qiáng地眯起来,在暗夜中发出骇人的光芒。
“哟!进了皇陵还敢反抗?兄弟们,把他给我抓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连爷都敢打,不想活了是吧?爷成全你!兄弟们,看到这漂亮小子没有?听说还是咱北越第一神童呢,今晚儿爷高兴,带大伙一起尝尝这第一神童的滋味儿~想玩的都来开个荤!哈哈~~”带队来抓人的,是巡逻队里的一个头目,一双yīn邪的眼睛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人。
“哈哈!苍天无眼!崔氏一族遭此大难,实乃千古奇冤!我崔世景在此立下毒誓,死后必将化身鬼厉!生生世世以姜氏为仇!”少年说罢,竟一头撞在夏小桥身前的一个灯柱上,血溅三尺,当场气绝!一双黑亮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天空,白皙的脸蛋上满是红的白的,看起来可怖极了。
“好!好!果真有骨气!那爷爷就成全你!来人啊!将这人的尸体拖到野láng谷去!”头目大怒,走之前还不解恨地踹了少年的尸体两脚。
“真是晦气!”
“可不,还以为能跟着头儿尝尝鲜呢。”
“这么晚了去野láng谷?谁去?”
“反正我不去!屋里还有不少新来的娘们呢,那可都是从前的官太太们,嘿嘿!今晚兄弟们不乐呵乐呵?”
众兵卒你看我我看你,左右推诿着都不肯出这趟没油水的苦差事,其中一个兵卒眼尖地看到了缩在灯影下面的夏小桥,顿时眼前一亮——
“那谁,就你!快点!把这人丢野láng谷去!”担心夏小桥不想去,还从腰里摸出几块铜板,丢给他让他买糖吃。一帮人丢下尸体和夏小桥,急哄哄地回去了,生怕回去晚了抢不到美人。
身处食物链的最底端,夏小桥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坑爹的任务,看了看死不瞑目的崔世景,叹了口气,走过去伸手将他的双目合起来,又去找管事的领了一卷破芦席,将少年放在里面卷起来,捆扎好,就这么拖着走。
临走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夏小桥顺手带走了菜园子外面摆放的一把铁锹。
野láng谷就在皇陵外面不远的地方,说是野láng出没,其实因为守墓人多,这里的野láng倒不太会来,野狗倒是不少,多以皇陵里死去的罪奴尸体为生,一个个吃的油光水滑,双目猩红,十分可怖。
去野láng谷需要路过一片灌木丛,走到灌木丛边上的时候,夏小桥将身后的少年放了下来,拆开芦席,将火把竖着放在一边,掏出怀里的手帕,仔细替少年擦拭着脸上的污渍。
“唉!你可真倒霉,要是在我们那个年代,就你这身材,这脸蛋,不说国际巨星吧,起码也是当红小鲜ròu、国民男神级别的,下辈子好好投胎吧!可别再投胎到这个没有人权的时代了。”
“我知道你死得惨,我也不忍心真丢你去喂láng,这样,咱们商量一下行吗?我找个地方悄悄给你安葬了,你呢也不许真的变成厉鬼,放下仇怨,好好地下去投胎,你死的这么惨,又身负奇冤,阎王爷一定会让你投个好胎的!”
唠唠叨叨地解释了一番,夏小桥将少年脸上的污渍勉qiáng擦拭gān净,又将他的外衣解下来,用力从他身上的伤口抹了许多鲜血,直到衣服被鲜血浸透,这才收好这件血衣,用铁锹在灌木丛里挖了一个坑,把少年埋了进去,埋好之后,担心有野shòu来挖了吃,还砍了些荆棘胡乱堆在上面,这才拿了血衣跑到野láng谷外面,将血衣丢在地上,万一那些人过来,看到血衣,肯定也以为少年已经被野láng叼走吃掉了。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波巡逻队,得知夏小桥就是那个倒霉的被派去丢尸体的杂役,还十分同qíng地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大家都知道今晚大头目高兴,分了许多酒ròu下来,夏小桥跑去丢尸体,自然什么好处也没捞到,真是可怜。
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夏小桥觉得天上的月亮都隐约带了一丝血色,十分的不祥。胡乱在厨房里找了一碗已经凉了的米粥吃下,夏小桥心烦意乱地回去睡觉去了。一夜没睡好,梦里都是少年惨烈的死亡和凄厉的毒誓。
第二天他才知道,流放的新罪奴们抵达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就死了十七个。怎么死的,不用猜都知道。
夏小桥真是烦躁极了!他本以为自己只是穿越到了一个经济文化十分落后的时代,没想到这里的土著们竟然如此血腥残忍,简直跟奴隶社会差不多!这种人身安全毫无保障的qíng况,让他没来由的就想逃走。可是,在听说逃走的罪奴一旦被抓回来,竟然要被活活烧死之后,夏小桥果断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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