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边做针线的初雪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是初云,便拿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下,示意她噤声。
初云忙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小姐又是一上午坐着发呆?”
初雪面色古怪地点了点头,伸出指头比了个七的数字,已经七天了……“问小姐也不说,咱们不能帮着分忧,只盼着赵妈妈快些回来才好。”
赵妈妈的一位老姐妹得了主子的恩典,发还了身契,儿子又在京郊的南口镇子上谋了个体面的掌柜差事,一家子搬到了南口镇,赵妈妈与其好些年没见了,特意向小姐告了假,去南口镇住上小半个月,大约还有个五六天才能回来。自打从摄政王府回来,小姐就有了心事,这心事,当日跟着小姐去王府的初云多少能猜着一点,可是没得小姐的允许,她可不敢跟初雪说……有些心事,小姐不会跟她们俩个小丫头说,却是会跟赵妈妈说的,希望赵妈妈能开解开解小姐吧。
其实在初云的心里,君二公子是个非常非常不错的夫婿人选,不单长相、身世是万里挑一的,就是对小姐的一片心也是十分真诚的。她一个小丫头,不象小姐那般矜持着,偶尔冷眼旁观,看见君二公子望着小姐的眼神,满满的都是醉人的温柔,她在一旁瞧着,都会脸热心跳,更何况那天君二公子将小姐拉到一旁说话,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不过初云自认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也难怪小姐这几日神不守舍的。
初云抿唇笑了笑,“等妈妈回来再说吧,我去使人打水,你去请小姐出来用饭。”
一贯是初雪冷静初云冲动的,这回倒是反过来了,初雪盯了初云一眼,猜测她肯定晓得些什么,只是不愿告诉自己,……也难得她能沉得住气,不枉费小姐的一番jīng心调教,初雪就冲她轻笑了一下,打起帘子进去,请小姐用饭。
俞筱晚这才一惊,忙收敛了心神,恍若无事般扶着初雪的手到了稍间,初云初雪两个帮忙挽起她的袖子,美景服侍着用香胰净了手,初云初雪忙用柔软的棉巾为俞筱晚将水擦gān,又放下袖子,取地一旁侍立的小丫头手中的空碗筷,帮小姐布菜。
俞筱晚瞧了一眼烩菌丝,初雪忙夹了些放在小姐眼前的空碟子里,俞筱晚却不用,妙目在稍间里扫了一圈,淡声问,“芍药姐姐呢?”
初雪一直服侍着小姐,自是不知的,初云脸色一僵,不知如何说起,倒是美景是个不管不顾的,当下就俯下身,做悄语状,“芍药姐姐似乎是去顺年堂了。”
俞筱晚叭地将筷子一撂,一张粉面沉如潭水,一屋子丫头婆子都吓了一跳,除了初云和初雪,都慌忙跪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初云知道小姐问的并不是芍药今日什么时辰跑去的顺年堂,而是问芍药自作主张往顺年堂跑有多久了,这时见小姐生气,便忙忙地道:“有九日了,便是从小姐去摄政王府的那日开始的。”
俞筱晚深吸了一口气,若是这样,那必定是她那天问敏表哥意思的时候,芍药躲在什么地方偷听了。她这几日心神不属的,没多注意,今天才发觉这qíng形不对,很不对!
“去,让人将芍药叫回来,若她不依,让周嫂子带几个婆子,去顺年堂将她捆回来。”
她惦记着前世芍药待她的善意,对芍药的心愿多有成全之意。原本这世间的贵族男子,在成亲之前多有通房,芍药生得十分漂亮,她自己是心甘qíng愿的,若是敏表哥也愿意,她不介意当个红娘。可是那天敏表哥已经表明了立场,说实话,她很佩服,这样的男子,无论哪个女子嫁了都是福气,她自然不可能qiáng求表哥纳了芍药。
可是芍药现在这般痴缠算是什么?
府里头有心高梦的丫头不在少数,可世家大族的丫头也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讲体面,讲规矩些,没哪个敢这样死乞白赖送上门的。芍药的这种作派,说小了是她自己不自重,说大了,就是在打老太太的脸,打她的脸!没规矩的人才会教出没规矩的丫头来旁人定然会这样说,尤其是张氏,若是知道原委,还不定会拿着怎样做文章。她眼瞧着只有九个月就要出孝期了,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别说她的名声会不好听,就是九泉之下的父母的名声,也会被抹黑了去。
何况,就算她不考虑自己名声的问题,有句老话说得好,qiáng扭的瓜不甜,敏表哥已经拒绝过芍药了,芍药这样子还有意思吗?
丰儿得了令,立即去顺年堂唤芍药回来。俞筱晚就安安静静地用了午饭,回到内室里,才刚坐下,芍药便被人领了回来。
俞筱晚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跟前的丫头,心中一叹,这才几天,一朵花似的芍药,就变成了枯糙样儿。中意的人儿不中意她……俞筱晚也很同qíng,可是再同qíng,也不能让她gān傻事,坏了自己的名声。
芍药低垂着头,只觉得头顶被小姐的眼睛盯得都快冒烟了,她也知道自己做得过了,gāngān地咽了口唾沫,涩声道:“求小姐成全……”
“我没法成全。”俞筱晚一开口就拒绝了她,揭开杯盖儿,无意识地撇着茶沫,“既然你偷听了我和敏表哥的谈话,就应该明白自己没机会。”
芍药苦得一张脸都能拧出汁来,哀哀怨怨地看着俞筱晚,可惜俞筱晚根本不看她,芍药眼中的期待渐渐成了失望,失望又渐渐转为绝望,终于嘤嘤地哭了起来。
俞筱晚抬眸示意初云和初雪,两个丫头机灵地退了出去,将门带关上,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守在内室窗边的廊下,免得被人听到她们主仆的谈话。
内室里,俞筱晚慢慢品着茶,看也不看芍药一眼,待芍药自己哭得气息急促,继续不下去了,缓缓收了声,她才冷静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真心喜欢敏表哥呢,还是喜欢在曹家当姨娘?”
芍药一怔,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自然是想说自己是真心喜欢敏少爷的,可是抬眸瞧着俞筱晚仿佛dòng悉一切的明亮水眸,就心虚得张不开嘴……其实,她更喜欢的是曹家的富贵。只不过,张氏是个不容人的xing子,曹爵爷虽然未显老态,可毕竟是年纪大了,若是她不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终身无依,不必等爵爷过身,她就会被张氏给拆腹入肚,而二少爷年纪又小了,她才会中意曹中敏。
见芍药不说话,俞筱晚轻叹了一口气,“你不说我也明白,你有这样的心思,不算什么错,为自己打算,算不得错处。可是你这般缠着敏表哥,却是大错特错了!”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语气却越来越严厉,“哪有女子bī着男子要自己的?你是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这点规矩都不懂么?敏表哥是个和善xing子,没跟你计较,若是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你会如何,你想过没有!”
芍药这才心头一震,是啊,老太太是最重规矩的,也最看不得婢女勾引少爷们,若是老太太知道了,肯定会将她发卖了。她的心便慌了起来,结巴道:“婢子、婢子……再不去烦大少爷了,求小姐帮忙遮掩一二。”
俞筱晚轻哼了一声,“你要是认真改过了,我自是帮你遮掩,你不要脸面,我却是要的。”
说得芍药羞愧地垂下头去。
俞筱晚瞧了瞧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芍药,淡淡地问,“真这么想做姨娘?
芍药红着脸道:“奴婢家里,老子娘以前是做绣娘的,现在眼睛坏了,只能在家闲着,连家务都做不了,还有个天生痴傻的弟弟……所以,奴婢不能嫁给奴才,奴婢得……得……”
说到底,姨娘还是半个主子,只要不招正室的忌,到底要好过当奴才的
俞筱晚淡淡地道:“大少爷不要通房,二少爷你也别想了,为何不愿意服侍爵爷?”
芍药迟疑了片刻,才道:“石榴……啊不,石姨娘开脸快两年了,都没开怀。表小姐您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当姨娘的,说好听些是半个主子,可是若没个一男半女傍身,到了晚年,还不如一个管事婆子来得有体面。”
俞筱晚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若让你嫁给我铺子里的管事呢?怎么样?”
芍药一怔,她到了墨玉居好几个月了,自然是知道俞筱晚的铺子很赚钱,铺子里的管事能分一成的利,银子也不是少数……
俞筱晚淡淡地笑了笑,“许茂原是老太太的陪房,现在是我香料店的掌柜,你是知道的,他只有一个独生儿子,今年二十了,原是娶过一个的,可惜生产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现在守孝一年期满,他便求到我头上,想请我指个儿媳妇给他。”
芍药低头想了想,许茂是老太太的陪房,以前来府里回事的时候,她隔着帘子也见过,他家的qíng况她多少也知道,两口子都是厚道人,独生儿子也是个好的,当初的儿媳妇,就是老太太给指的。虽然是续弦,但到底元配没有留下什么子女,她若是嫁过去,跟元配也没有什么区别,而且除了公婆,家中再无别的姊妹妯娌,说起来人口是十分简单的,于是她便用力磕了一个头,“芍药谢表小姐恩典。表小姐的恩德,芍药没齿难忘。”
这便是同意了。
俞筱晚轻叹一声,“芍药啊,这是你自己的福分,你得要抓住才行。许茂家中现在不说万贯家财,但比一般的小康之家,还是要殷实得多,你出嫁,我会给你出整套的嫁妆,但是,你不能丢了我的脸。”
芍药又忙表了几句忠心。俞筱晚话峰一转,“你跟石榴很熟吗?”
芍药一怔,随即明白,表小姐要用到自己了,忙表示道:“自幼一块儿长大的,前阵子石姨娘还唤了奴婢去她院子里闲聊呢。爵爷对她不错的,不是赏这个,就是赐那个……就是遗憾一直没开怀。”
俞筱晚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孩子要看福分的,若是你们关系好,你就多陪陪她,开解开解她,请她来墨玉居玩儿,也是可以的。”
芍药听明白了,忙道:“谢表小姐。”
她是个聪明的,知道表小姐有事儿要问石榴,却是一时半会不会开口,于是便回屋拾掇了一番,跑去石榴的院子里寻她一块儿做针线,先跟石榴混熟感qíng再说。她俩个本来就是一处长大的,以前的感qíng就好,虽然石榴当上姨娘之后,为了避嫌,跟老太太房里的芍药联系得少了,可是只要用点心,就能将感qíng再拾回来。
次日一早,俞筱晚到老太太的延年堂请安,陪着老太太聊了几句闲天,张氏和武氏就各自带着儿女过来了。一家子一团和气地坐在一块儿,聊起了刚刚得知的消息,明天开chūn要加恩科,贺太后的五十大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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