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太太“嗯”了一声,接过张氏递来的礼单,仔细看了看,又jiāo还给她,和蔼地道:“既是按府中的惯例拟的,自然不会有错,就这样吧。”
张氏一口气闷在胸口,脸色变了几变,qiáng压着脾气,小声道:“老太太您看,要不要再添点什么?”
俞筱晚暗暗好笑,舅母就是想让老太太主动添贺仪的,可是老太太不上当,也只得自己说出来了。
曹老太太温和地道:“以前送各家王府也是这些礼,若是越过去了,旁的王府会如何看待咱们?就这样吧。”
张氏顿时又觉得胸肺间又鼓了一团气,呕得生疼,哼哧了半天,才嚅嚅地应了。jīng神萎靡了不过片刻,又抖擞起来,笑盈盈地道:“媳妇邀请了韩夫人到府中来赏莲吃莲子羹,正是时节,韩夫人已经应了。”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道:“是该多办些宴会,贞儿、燕儿年纪不小了,她们的婚事你也该上心些。对了,厨房上的管事是姓刘吧?”
张氏不知道话题怎么从庶女们的亲事跑到厨房管事身上的,忙应道:“是姓刘,是媳妇的陪房。”
老太太道:“我想再提拔三个副管事上来,跟着她多学学。你看,贞儿燕儿的婚事定下后,你就得准备她们的嫁妆和陪房了,这位刘妈妈既是你是陪嫁,必是信得过的,自然要跟着雅儿嫁去夫家才好,提拔上来的三人,其中两人跟着贞儿和燕儿,余下那位就在府里任管事。”说着就说了三个人选,都是曹府的家生子。
安排得合qíng合理,可是却将张氏的人从厨房里拔了出去。自古以来厨房就是重地,一应饮食都是从厨房出来的,没个自己人在那地儿,张氏如何放得下心?当下就想拒绝,“只怕是不成的,何必让刘妈妈跟去当陪房,说起来,没几家会让媳妇的陪房当担厨房的管事……”
老太太含着笑看向张氏的眼神里就带着丝嘲讽,张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讪讪地闭了嘴。旁人不会让媳妇带的陪房担当厨房的管事,那她的陪房凭什么当厨房管事?
老太太没再理张氏,笑问起爵爷今日的差事是否顺利,曹清儒恭敬地回了话,老太太又笑道:“这阵子你多半是宿在石姨娘那儿,姨娘的份例少,你又是时常办差办到深夜的,若是饿了,可记得让厨房着紧着做了送去。”
曹清儒忙道:“多谢母亲关怀,其实苑儿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时常差人送些补汤过来。”
老太太就含笑看了张氏一眼,“难得你这媳妇贤惠啊。”
张氏的眼皮就是狠狠一跳,表qíng顿时不自然起来。
到了晚饭时分,老太太将人都给打发了回去,独留下俞筱晚陪自己用饭,用过饭又打发了丫头们退下,拉着她的小手问,“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将刘妈妈架起来?”
俞筱晚佯装想了想才道:“莫不是这个刘妈妈不可靠?”
老太太长叹一声,“我告诉你,女人最要注意的就是吃食,若东西吃得不好,很难怀上孩子,怀上了也难得保住。若是没个一儿半女的依靠,到了晚年,就只能孤独终老。”又一点不避忌地说起张氏的打算,“不用问,给你舅父送去的补汤里,一定是下了药的。你舅父正宠着的石姨娘,怎会不与她分享?石姨娘再怎么jīng明,也料不到张氏敢在丈夫的汤里下药xing寒的药也不利男人生育,不过张氏已经四十多了,不可能再生了,所以巴不得你舅父也不能再育了才好。”
俞筱晚装作才刚刚知道的样子,惊讶道:“那老太太为何不教训一下舅母呢?”
老太太叹得更重,摇了摇头道:“女人难为啊。当正妻的若不防着点妾室,这位置可就坐得不稳当,石榴是个有心计的,又正是年青貌美之时,若你舅母不压着,我还嫌她没手段,所以这般作为,我不想说她什么,不过我曹家子嗣不丰,我也不能由着她。”
这样矛盾的心理,俞筱晚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又听老太太絮絮叨叨地教导了她一番当正妻应有的手段,就闷闷地告辞了。
赵妈妈见小姐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是张氏没受到处罚,她心有不甘,忙宽慰道:“老太太也是没办法,下回一定会处罚舅夫人的。”
俞筱晚摇了摇头,“舅母不可能休的。”能休舅父也不会休,她与舅父本就是一体的,当初害她的人中,何曾少了舅父的身影?说不定一切都是舅父指使的,舅母只是个执行人而已。
俞筱晚想了又想,若真要想报复舅母舅父,一来要弄清楚当初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二来,也必须等她出嫁,与曹家脱离开了关系,否则的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越想越觉得气闷,她忽然很想回家乡,于是顿住脚步问道:“妈妈,你说我如果想回汝阳祭拜父母的坟茔,老太太会答应么?”
赵妈妈愣了愣,“小姐您想回汝阳吗?可是,既不是清明,又不是周年,这时节回去,却是说不上个理来。”
可是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开始疯长,俞筱晚仿佛一刻都忍不住似的,立即转回身去求见老太太,磨了许久,说是祭拜父母,同时看一下庄子,免得那起子奴才不认得主子了,终于让老太太答应她过几日就出发回去。
俞筱晚兴奋异常,出了延年堂就开始jiāo待赵妈妈和初云初雪等人收拾行囊,一路叽叽喳喳着回了墨玉居。
待她的身影消失于门帘之后,墨玉居院中的一株大树上,两道黑影闪电般地she出围墙,离了曹府。
君逸之差点将折扇摇出花来,喜滋滋地道:“我要离京,她也要离京,而且我们还正好同路。从文呐,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缘份呐?”
一个到汝阳,一个到湖北,不完全同路好吧!何况时间上也不同!从文抽了抽嘴角,“您说是就是。”
君逸之心qíng太好了,没介意他敷衍的态度,心里赞了自己不知多少次英明,她总窝在曹府,小姑姑请了她几次都没请动,已经有半年没见了啊,明日要出发,他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冲动,偷偷潜入曹府,就为了能再见佳人一面,却没想到,竟得知了这么个好消息。
72.偶遇
听说能回家乡去,从汝阳带入京中的丫头婆子们都喜气洋洋,手脚麻利地拾掇着行囊,次日上午就收拾齐全了,只等俞文飚大总管雇好保镖,择个宜远行的吉日就出发。
墨玉居这厢才收拾完,曲妈妈就带着七八个丫头风风火火地走进院子,连抄手游廓都不走,直接从青石甬道穿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比俞家的丫头婆子们更加的喜气洋洋。
俞筱晚正与曹中燕坐在东稍间内,一块儿挑选绣炕屏的底料,俞筱晚一直没说话,让曹中燕自己拿主意。曹中燕选到最后,还是拿起最早看中的一块褐色绡纱,迟疑着小声地道:“我觉得还是绡纱好,通透,印着烛光能让绣面更美。”
俞筱晚便鼓励地笑道:“既然燕儿表姐觉得绡纱好,咱们就用绡纱,这两天我赶着将画样子描下来,绣屏的事儿就jiāo给表姐了。”
曹中燕感激地“嗯”了一声,随即觉得这样子还是有失礼数,又用力点了点头,低低地道:“多谢……妹妹。”
其实熟一些之后,只要对她和善一些,曹中燕也没那么腼腆,俞筱晚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
初云挑了帘子进来,笑盈盈地道:“禀小姐,曲妈妈来送喜蛋了,张侧妃昨日夜间诞下了长公子呢。”
俞筱晚微微一惊,她明明记得,前世的时候,张君瑶几次怀孕都滑了胎,第三年上才生了一个女儿,所以张君瑶怀孕一事,她压根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可现在张君瑶却诞下了庶长子,在摄政王没有任何子嗣的qíng况下,这个庶长子可就宝贵得很了,连带着张君瑶、张长蔚一家都会水涨船高,那么想要除去舅母,就更加困难了。
她有些心慌意乱地思忖着,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命运改变了,因而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运?这倒是有可能,毕竟吴丽绢在前一世的时候,应当是三年后才入摄政王府,她的入府时间提早了三年,张君瑶生孩子的时间提早也不算什么,可是,怎么会连xing别都变了?
尽管心里茫茫然地落不着地,俞筱晚还是很快地摆出了一脸喜悦的笑容,吩咐赵妈妈备礼,自己则扶着初云的手走到堂屋里。
曲妈妈带着七八名丫头站在堂屋中央,垂手站立着,个个眉梢眼角都是喜气。
见到俞筱晚,曲妈妈忙福了福,声音轻快地道:“老奴来给表小姐送喜蛋了,因着张府送过来了一筐,数量足,夫人说多给表小姐送些个来,表小姐若是吃不完,打赏给下人也可以。”
她身后的两小丫头立即捧着托盘上前来,托盘上的甜白瓷碟里,各装着十个红彤彤的喜蛋。
俞筱晚含笑道:“劳烦曲妈妈了。”回头示意初雪打赏,又向曲妈妈问了些张侧妃和小公子的qíng况,连连赞道:“张侧妃是个有福气的,舅母也是有福气的。”
听了这话,曲妈妈的表qíng顿时高贵了起来,端着高深的笑容道:“可不是有福气,这庶长子也不是谁想生就生的。表小姐您是不知道,君瑶小姐自幼美貌,又才华出众,相士也说她命格极贵,十岁上就不知有多少名门望族的公子来求娶,舅夫人哪里舍得,一直留在身边……”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想从俞筱晚的脸上看出些懊恼和嫉妒心慌的表qíng,可惜俞筱晚始终含笑倾听,真诚地随喜赞叹,一丝不耐烦也没有,曲妈妈说得口gān舌燥,却没有达到刺激俞筱晚的目的,只得停下来,讪讪地笑道:“跟表小姐别过,老奴还要去别处送礼,就不久留了。”
俞筱晚忙笑道:“这是大喜事,曲妈妈只管去忙,我就不留妈妈吃茶了
你压根就没吩咐丫头们上茶!曲妈妈腹诽道,随即又得意了,表小姐这是嫉妒了,心慌了,知道吴丽绢靠不住了!于是她的心qíng顿时又恢复了明媚,客气地推让一番,施礼告辞,风风火火地带着丫头们去南偏院送喜蛋,打击小武氏去。
待曲妈妈一行人走后,初云看着桌上放着的两碟喜蛋,就忍不住哼道:“这么得意!在乡下……”
俞筱晚严厉地扫了她一眼,初云讪讪地收了声,不敢再多言。
主仆几个进了东稍间,曹中燕见时辰不早,便告辞回去了。
稍间里只有几个心腹的时候,俞筱晚才严厉地看着初云道:“知道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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