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办法,是她过去在图书馆泛读时,从海伦凯勒的自传中看到的。事实上,训练阿旦的说话能力比教海伦凯勒容易得多,因为海伦不只聋哑,她还是位盲人,阿旦却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脑子也很灵活,教他说话并不比教一个正常儿童难多少。到这年年底,也就是阿旦一岁半时,他已经能用嘴表达自己的基本需要。如果不事先说明,外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失聪儿童。
阿旦的聪慧让俞宛秋深感欣慰的同时又黯然神伤,若没有身体缺陷,这本来该是个多么耀眼夺目的孩子。尧儿像他父亲,小小年纪,就有股令人仰视的尊贵与威严。阿旦则越长越像母亲,五官特别清俊,眉目如画,秀雅绝伦。赵延昌每次提起他,都以“我们家的美男子”开头。
再豁达,再dòng明世事,俞宛秋还是忍不住在夜深人静时看着摇篮里的孩子一次次落泪。
赵延昌后来采取了一系列手段打击皇后的势力,朝中也罢了一些官,尤其是曾家人,免职的免职,下狱的下狱,几乎将曾家连根拔起。
皇后见势不对,闹着要出家,赵延昌虽未许她剃度,却把统摄六宫之权jiāo给了张贤妃李昭仪等人,组成了一个四人管理组,对外宣称皇后染病需要休养,等于把她禁锢在太后的沐萱堂。
为了防止诸妃坐大,赵延昌没有下废后诏,也没有收回皇后的印绶,只说暂时jiāo给张贤妃保管,总之,用心良苦。
俞宛秋不是不理解赵延昌的苦衷,这原本就是她的意见,可心里仍憋得慌,觉得对不起孩子。明知道凶手是谁,为了“顾全大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逍遥法外,甚至还要帮着圆谎,不让世人察知真相。
这些委屈与愤懑,统通变成了文字写进书信里,寄给远方那个和她同呼吸共命运的人。
结果,平时最厌烦读书写字的赵佑熙,现在比谁都勤快,每封公函中必夹带私函。赵延昌深知阿旦的事对儿子媳妇的打击有多大,他们能通过书信jiāo流,互相开解安慰,是他乐于见到的。要不然,一向离不开媳妇的儿子,若是连这种沟通的渠道都没有,长期压抑下去,对身体不好,也容易影响qíng绪。
眼看新年过完,前方的战局也进入了白热化。
虽然赵国朝野上下都对梁瑾瑜孤军独旅能支撑这么久表示惊讶,俞宛秋却觉得很正常。如果梁瑾瑜容易倒台才叫奇怪呢,那人天生就是“打不死的蟑螂”,够能折腾的,跟他对阵,需要有顽qiáng的jīng神和卓绝的忍耐力。
寒冬退去,chūn日降临。二月底的一天,赵延昌兴冲冲地拿着前方战报走进两个孩子的游戏间,一手搂住一个偎进摇椅里,很开心地告诉他们:“你们的父王已经拿下上京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咱们一家就要搬到上京皇宫去。”
俞宛秋知道赵军从年前就开始围城了,赵佑熙曾在信中“保守估计”:要攻破防御甚严的上京,也许得半年,甚至更久。梁瑾瑜之所以那么快,多半是另辟蹊径,要知道,他曾做过梁孝帝的秘使,多次潜入皇宫汇报qíng况,很可能知道宫内的秘道。此外,他的军粮储备也很丰足,梁孝帝曾搜刮几个州的地皮,把上京的粮仓装得满满的,至少能供应军队半年之久。
俞宛秋在回信中鼓励他:“军队能大量储备,富豪之家也有可能,但普通百姓是不可能的。上京富户多,穷人也不少,一般的小市民,米缸里能有半个月的存粮就不错了。到时米店肯定大幅涨价,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他们不可能等着饿死吧?所以你别着急,只管把上京围得死死的,到时候你不攻城,城里的百姓都会自动打开城门,因为他们要活命。”
赵延昌拿来的前线战报中果然说,梁瑾瑜倒台的起因,是城中百姓bào*,他们组成自救队,半夜杀死了守城靖军,搜出钥匙打开了城门。
赵佑熙领兵入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向饥饿的百姓发放粮食。单这一项,就得到了百姓的衷心拥护,城里很平和,看信中描述的场景,简直像和平解放了。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找到梁瑾瑜,他在赵军进驻皇宫前就遁走了。
至于怎么走的,没人知道。也许是化妆成百姓直接从大开的城门走出去的;也许是从宫中秘道走的。
走了这么一个重要人犯,赵佑熙在信中也没急着要父皇迁都上京。迁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要重新修缮宫殿,要做许多准备工作,没大半年没法成行。
赵延昌自然赞成儿子的说法,他原就没打算这么匆匆忙忙迁到上京去。反正南都也是都城,他们父子俩谁在北,谁在南,有什么区别。
俞宛秋在一旁道:“暂时不迁也好,东边和东北,还有一些小诸侯国没有归顺,什么昌国,燕国,渤海国……西北还有陈致远的几十万军队要招降,海岛上也有些残余势力没肃清。北方离真正的长治久安还远着呢。”
赵延昌点点头:“朕和满朝文武缓几年迁过去都没关系,问题是……”
俞宛秋侧耳恭听,赵延昌继续说:“你们年轻夫妻,这样长期分隔两地不是办法,你回去收拾一下,朕过几天就派人送你去上京。”
儿子有多离不开儿媳,他心里最清楚。这半年多来,因为前方战事繁忙,这边阿旦的教育也不能耽误,他才一直没吭声。虽然要找个师傅很容易,但谁有母亲耐心呢?现在阿旦已经学会说话,儿子也攻下了上京,他觉得,即使作为犒赏,也该送儿媳去跟儿子团聚了。
俞宛秋没有拒绝。为了儿子的将来,把老公丢下大半年实出无奈,现在儿子的事可以稍稍放心了,她的确该去上京安抚那个孤零了大半年的男人。
赵延昌特地请人看了日子,定于三月初三送太子妃启程。
至于两个儿子,俞宛秋没敢提,赵延昌是不可能让她带走的。他以前有多爱尧儿,现在就有多爱阿旦,甚至更疼惜一些,尧儿也是,对弟弟不知道多疼。每当他们三个人疯成一团时,俞宛秋就觉得他们是一国的,自己是旁观者。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一个古代百姓踏青、相亲的日子,在满城欢乐气氛中,俞宛秋在望仙门乘船北上。
那日天清气朗,河上鸥鹭成行,俞宛秋穿着新裁制的chūn衫,立在船头看河上风光。想着离别了半年之久的夫婿,心里充满了甜蜜,平时为儿子的事忧急cao劳,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走在去见他的路上,思念遂如野糙疯长,恨不得立刻化身鸥鹭,乘风飞到他的身旁。
船到江心,风大了起来,毕竟是初chūn,温度还有些低。知墨拿出斗篷,披在她肩上说:“还是进去吧,奴婢知道您心急如焚,可若是chuī病了,太子殿下会心疼的。”
俞宛秋笑瞪了她一眼,本想回两句,也打趣打趣她,想到她暗恋牟翊至今无果,叹息一声,终究什么也没说。
姻缘事,最是勉qiáng不得。何况牟翊本是太子师,在朝中地位尊崇,他们夫妇俩就连替知墨问一句都觉得造次。这两人的年龄、身份,差距都太大,在任何人眼中都不是良配,她实在开不了口。
知墨看太子妃回头往舱房走,忙伸手扶住她,嘴里劝着:“昨晚睡得迟,今日又起得早,您进去后索xing睡一觉。上岸后都是马车,颠得很,没有船上睡着舒服。”
“听你的。”因为心qíng愉快,俞宛秋从善如流。
知墨还待说什么,后脑勺突然被人重重一击,她眼前一黑,人事不省地扑倒在船板上。
知墨遇袭的同时,俞宛秋也被人推入江中。早chūn的江水寒凉入骨,她奋力划动手臂,想要浮出水面呼救,每次刚一露头,就被人扯了下去。
连呛了几口水后,她的神志渐渐昏迷,失去最后的意识前,她悲哀地想:难道我的穿越之旅就此结束了吗?
如果老天爷只肯给她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要让她结婚,还留下两个可怜的孩子?她的尧儿才三岁,阿旦更小,还在蹒跚学步。
此时船上早炸开了锅,呼叫声、怒吼声、噗通声响个不停,侍卫们纷纷跳下船,徒劳地在水里搜寻。可茫茫水域,一眼望不到边,哪里有太子妃的影迹?
同人卷 第三百二十七章哭笑不得
俞宛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gān净很舒服的chuáng上,房间不奢华,但洁净雅致,可看出主人是个很讲究生活品位的人。墙上的字画,案上的根雕,茶几上的水仙,无论式样或色彩都搭配得恰到好处,让人赏心悦目。
揭起被子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雪白的丝袍,襟口处绣着绿萼梅。拾起枕上的一辔发丝,光滑柔顺,泛着隐隐的桂花香。俞宛秋不信邪,又扯开睡袍的衣带,揪起胸前的肚兜看,红色的丝缎,上面赫然是鸳鸯戏水图。
这下所有的迷蒙昏沉都吓跑了,俞宛秋猛地从chuáng上坐起来,几乎寒毛倒竖。
她可以肯定这个地方从没来过,周围也见不得半个熟人,到底是谁,隐在暗处cao纵这一切,而且这么了解她,对她的喜好、乃至日常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白色、红色、宝蓝色的肚兜上绣鸳鸯戏水,对她和赵佑熙来说,具有很qiáng的暗示意义。明确点说,这是他们夫妇之间的xing爱符号,月信期间她是绝不会穿的。那个把她从水里救起来的人连这个秘密都知道,未免太可怕了。
她在chuáng边摸索寻找,果然发现了一根细细的绳子,应该是拉铃没错,忙重重地拉了几下。
两个绿衣丫环笑容满面地走进来,跪在踏板上问:“少夫人要起来了吗?”
她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见你家主人。”
丫环似乎有些发愣,一个机灵点的回答:“少爷出门了,乔总管在前厅,要不要奴婢把他传过来?”
俞宛秋皱眉问:“你家少爷是谁?”
两个丫环的眼里竟然出现了同qíng之色,很有耐心地告诉她:“少爷姓程,讳忘尘,少夫人您姓何,讳净莲。”
俞宛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我叫何净莲?”
真是见鬼了,一觉醒来,不仅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连名字都变了。要不是她熟悉自己的身体特征,还以为又穿越了一回。
两个丫环毫不迟疑地点头。
俞宛秋总算回过味来,似笑非笑地问:“你家少爷是不是对你们说,我因故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连自己的夫君也不认得了?”
丫环点头如捣蒜,脸上同qíng之色更甚。
俞宛秋叹了一口气,qíng知跟她们说什么都没用,索xing从chuáng上爬起来道:“你们服侍我梳洗吧,等拾掇好了,再把乔总管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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