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外慧中_蓝惜月【完结+番外】(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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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到上京一年多了,每天差不多在几座固定的宫院之间活动,而且身边总有很多随从,他们只要跟着人走就行了,从没单独行动过。

  尧儿看了看身边的阿旦,只要弟弟没走丢,他就不怕,因而笑着安慰,边说边打手语:“别急,等我看看,往左边走是清露殿,右边是明霞轩,啊,那边有颗李子树,你等着,哥哥摘李子给你吃。”

  阿旦顺着哥哥手指的方向看过来,果见清露殿左侧的路旁有颗李子树,上面结满了李子,又大又红,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尧儿心想:他们走了这么久,弟弟肯定渴了,可树枝那么高,怎么弄下来呢?

  眼睛向四周一扫,发现不远处的树杈间有根竹竿,应该是晾衣服用了,正要过去取下来,阿旦拉住他的衣袖说:“不用了啦,这李子肯定是苦的。”

  “为什么?”

  “满树又红又大的李子挂在路边,竹竿又是现成的,却没人摘,任它长到满树红,哥哥就不觉得奇怪吗?”

  尧儿恍然:“也是哦,要是好吃,早被人摘光了。”

  两人从李子树下穿过,又走了一会儿后,看见一座宫殿的大门上贴着封条,封条上还有huáng色的符咒。

  尧儿想凑近点看,阿旦告诉他:“那是降魔咒。”

  尧儿惊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旦伸出手指在小脸蛋上刮了刮,意思是“羞羞脸”:“牟军师好可怜,收了你这样的徒弟,把通天镜搁在书桌上当镇纸,从没仔细瞧过。通天镜的反面有一行字,就是降魔咒啦。”

  尧儿汗颜,通天镜据说是师傅在他的百日宴上送给他的,他从小就见这个东西放在书架上,偶尔拿下来当镇纸用。或许是太司空见惯了,反而失去了探索的兴致,还没真注意过背面那行字是怎么写的。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地方不对劲,要不大门上也不会贴降魔咒了。尧儿有一瞬间的慌乱,可转念一想,他是哥哥要是他都害怕了,弟弟怎么办?

  就在这时,拐角那边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尧儿一喜,正要迎上去,阿旦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用力把哥哥拉到旁边一蓬浓密的灌木丛后蹲伏下来。

  尧儿不懂阿旦为何要躲,他们是这宫里的主子,只有别人怕他们的份,他们用得着躲谁?

  可他向来随顺阿旦,这次也没反对。

  很快,两个太监走了过来,一高一矮,都是蓝衣,说明他们都只是没有职衔的普通太监。可看那矮个子,起码四十多岁了,高个子也有三十好几。

  矮个子满眼警戒地朝四处打量,高个子懒洋洋地说:“不用看,这里肯定没人。”

  矮个子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进宫二十多年,经历了五个皇帝,三个朝代,不靠小心谨慎,能混到现在?”

  高个子有些不耐烦:“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你经历的五个皇帝,每一个住在这里的嫔妃都横死,怨气那么重,谁敢来啊。要不是这会儿日正中天,阳气最盛,我也不敢来。”

  矮个子忙告诫:“你小声点,要是让现任皇帝的妃子听到了,不扒了你的皮,她们可都活得好好的。”

  高个子冷哼一声:“好好的?凤仪宫里那位不就快死了?”

  矮个子摇摇头:“放心,死不了的,听说皇帝正在查她,亏心事做多了,怕躲不过,成天装病装死。”

  高个子却说:“不是装死,是真的要死了,她宫里的莲儿说,最近每天都在呕血。”

  矮个子笑问:“莲儿?凤仪宫里个个都叫莲儿,你的对食是哪个莲儿?”

  两人表面上调笑,尧儿却眼尖地发现,高个子悄悄给了矮个子一个荷包,矮个子掂了掂,似乎嫌少,叽叽咕咕地抱怨。高个子没法,又从衣袖里摸出一块银子递过去,矮个子这才把一个白纸包着的东西给了他。

  高个子拿在手里闻了闻,悄声问:“这个东西有效吗?在南都那么多年都没怀上,换个地方又怎样?这里风水更差,梁孝帝那会儿,统共只有一个沈氏生了儿子。”

  矮个子不客气地告诉他:“肯定没效。”

  高个子“啊”了一声,意思是,“没效”你还给我找来。

  矮个子给他分析:“梁孝帝是身体差,可这位主子是习武的,虽不像太子那样武功盖世,听说也不赖的。那为何生了太子后,就再也没有子嗣?”

  高个子露出讶然之色:“你的意思是,有人给他下药?”

  矮个子打了个响指:“猜对了皇上让皇后夜夜守空房,自己到外面花天酒地,皇后就让他绝育。任他有多少个外室,纳多少个嫔妃,也甭想蹦出一个子儿来跟太子争那个位子,这才叫绝呢,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高个子的看法稍有不同:“恐怕这位娘娘不是为太子,而是为她自己吧。若真有那么为太子着想,又怎么会给太子妃下药,把二殿下的耳朵都给……”

  两人声音越压越低,jiāo头接耳好半天,才总算走了。

  尧儿一屁股坐在地上说:“幸亏你拦着我,要不我还听不到这些内幕呢。”

  阿旦没吭声,他拉住哥哥,并不是为了听墙角(他也听不见),而是怕他们起歹意。故意躲到荒僻之地密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一旦被人撞破,可能会铤而走险。他和哥哥落了单,身边一个仆从都没有,不得不防。

  尧儿把弟弟拉起来,给他拍着身上的灰土,却在一侧的衣袋里摸到了一样东西。掏出来一看,正是烟火弹,想都没想,立刻往上一抛。

  一声尖啸伴着红色的光团冲天而起,尧儿这才放下心来,低头问弟弟:“你既然随身带着烟火弹,为何不早点拿出来呢?”

  阿旦冲他顽皮地一笑,尧儿揉着他的头发说:“下次别这样,母妃会着急的。”

  阿旦点点头,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整天被一堆人围着,个个拿他当残废,恨不得连饭菜都嚼碎了喂给他,真的很烦难得有个机会跟哥哥出来探探险,他舍不得那么快就走。

  尧儿回头望了一眼大门上的降魔咒,问弟弟:“走到这种地方,你都不怕吗?”

  阿旦告诉他:“跟哥哥在一起,不怕。”

  赵延昌番外(一)

  今天是皇太孙赵思尧的十岁生日。

  下早朝后,赵延昌推掉一切外务,跑到两个孙子读书的琅嬛书房当起了编外学生。端端正正坐着听课,认真讨论问题,课间休息时,和孙子分吃点心,力求打成一片。

  尽职尽责地扮演了半天老孩子,终没换来尧儿一个笑容。

  赵延昌心里又酸又痛,这世上要有后悔药,他早买来吃了。

  话说前年,沈鹏父子和梁佑任争夺梁太子,梁朝远避南海的最后一支残部发生内讧,赵佑熙趁机出兵,彻底平定了海疆,带着归降的梁太子回到上京。

  赵延昌看在同宗的份上,没杀梁太子,给他划了几十亩田,让他守着梁历代祖先的宗祠。不知是由于惊惧,抑或本身体质就差,三个月后,那孩子还是死了。

  赵延昌知道外面有谣言,说他表面宽赦,其实暗地里下药,这样既除了后患,又落个好名声。

  这些他倒不在乎,梁立国一百多年,有几个愚忠的遗民不稀奇,反正他问心无愧。

  一个小毛孩子,放在他眼皮底下,周围几百个暗卫日夜盯梢,能翻起什么làng花来?他何必枉造杀孽。

  就像梁瑾瑜,也有人建议他派兵剿灭。可人家在山里隐居,优哉游哉地过着田舍翁的日子,忙时耕作,闲时读读经书,甚至连老婆都不娶,连孩子都不生,十足闲云野鹤。他已彻悟豁达至此,杀之岂非罪过?

  所以一切都不是问题,真正让他烦恼的,只有一件事。

  梁太子死后,民间渐渐有一种说法,说赵绝了梁的宗祠,而且在近十年开疆拓土中,杀戮太重,所以子息不丰。皇帝后宫三千佳丽无一生养,连太子妃亦绝了育,东宫几年无出。

  赵延昌心里清楚,这些谣言未必来自梁国遗臣,多半是自己的臣子们不甘心:他们的女儿仰慕太子威仪,日日遥望东宫而不得入,上京不知有多少贵族小姐在闺中蹉跎青chūn,却让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独得太子宠爱,这叫他们qíng何以堪?

  儿媳遇劫,赵延昌并非不相信她的清白,故意对她冷淡,只不过要她知趣,别想一辈子独占太子。赵氏皇族就剩这么一个有生育能力的男人,怎么能让她一个人霸着?

  谁知儿媳一场大病,儿子就疯了,借口肃清北方边疆,在上京整整待了三年未归。

  山不就他,他只好就山,提前带着孙子们迁都上京。

  现在旧事重提,赵延昌又动了心。两个孙子实在太少了,诺大的禁宫,里面有多少房子空着,要能多生几个孩子,也显得热闹些。

  人心都是不足的。记得刚有尧儿时,他想,要是再有个弟弟就好了,免得尧儿太孤单。等到阿旦出生,他又想,要是再有个妹妹就好了,可怜赵家要推到四代以前,也就是他爷爷那一辈,才有个姑祖母,也早过世了。赵家几代没生过女孩,他真的很想要一个孙女啊。

  基于此种心理,趁着儿子平定海疆归来,宫里大摆庆功宴的机会,赵延昌让一些候选女子随她们的母亲进宫,当堂表演才艺。

  可惜儿子兴致缺缺,làng费了他的一番苦心安排。

  后来的一段日子,赵延昌想了许多办法,全都没有奏效,也不知儿子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总之油盐不进。

  再找儿媳谈?那可不敢,上次就是找她谈才把儿子惹毛的。

  最后,赵延昌想,解铃还需系铃人,与其找媳妇,不如直接找儿子。

  于是他以爷儿俩好久没一起喝酒为由,把儿子叫到自己宫里,趁酒酣耳热之际,半真半假地提出要为儿子再纳几房姬妾。如果儿媳容不下,只要让她们怀孕了,立刻移居别室,从此不再露面都成。

  赵延昌觉得自己差不多在哀求了,儿子却只是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弄得赵延昌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果然,当晚儿子就出了事。

  他喝醉了,回去时在台阶上跌了一跤,弄得原来在战场就曾摔断过,好不容易才接好的腿,又跌断了。

  赵延昌气急败坏地赶过去探视,怕儿子真断了腿,更怕儿子骗他。

  事实证明,儿子就是骗他。

  可儿子坚称腿断了,不良于行,不能上朝,不能视事,不便继续留在太子位上,请求以皇长孙为储,自己去温暖的南方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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