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俞宛秋笑着安慰有些不安的茗香:“你和素琴都很机灵,只要把当时混过去了,以后的事qíng我自有办法应付,你别担心。”
安南王府里,可怜的小福子又巴巴地仰着脖子望着屋脊上的世子,他坐在那里起码有半个时辰了,不仅没挪位置,连身体姿势都没变,只有眼睛不时紧张不安地瞟着墙外。
小福子舔了舔gān涩的唇角,第一百零一次提醒道:“世子,您不是说要去洗浴的呢,给您准备的热水都换过几次了。”
他以为世子不会搭理的,谁知世子这回倒开口了:“冷了就冷了吧,这种天气,洗冷水澡也一样。”
“那,您饿不饿,奴才这就去传饭好不好?等您洗好了,正好可以吃。”
“不急,再等会儿吧。”
“可是这都未时了,您还没吃午饭呢。老太妃打发人来过好几趟了,奴才只好撒谎,说您去庙里进香了,老太君还回了一句,‘什么进香,他就是看庙会人多,想去玩罢了。’”
半天没回音,小福子不抬头看也知道,他家主子又出神了。
今儿早上辰时世子翻墙走后,他直到将近未时才等来了世子。谁知人刚进门就叫来几个护院,让他们速去沈府打听俞姑娘的消息,还特意jiāo代只能偷偷打听,不能让人知道是安南王府派去的人。
小福子抓破了头皮也想不明白,世子跟俞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说两人要好吧,上次那蛇分明是对付俞姑娘的;说是对头呢,这会儿世子表现出来的又明明是关心,还有担忧。
小福子没猜错,赵佑熙确实在担忧。今天在城北被俞宛秋大喊“非礼”的举动气走后,他运起轻功一路直奔,很快就到了城区人烟稠密处。他站在人家的屋顶上,把下面的街景看得分明,结果就看到了某处小巷里恶少调戏民女的戏码。他正好一腔郁闷无处发泄,跳下去一顿拳脚,把恶少主仆打得落花流水,瘫在地上捧着猪头呻吟。
最可笑的是那位被救的女子,立刻梨花带雨地扑上来,说什么“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不如……”,为免听到更恶心的话,他急忙打断她:“你不用谢,我不是为了救你,我是为了揍他。”
他想揍人,刚好看到欠揍的,就这么简单。
说完正要离开,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那个死丫头不会遇到这种事吧?死丫头可比这个女人好看多了,这女人都有人调戏,那死丫头念头刚起,他的人已经朝来路飞奔,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赶回城北停车处,那里早已没有一个人了。
他呆立良久,越想越慌,于是沿途询问,走一段距离就问路人:“可有见到一位穿着月白凌袄,淡青色洒花襦裙,淡青披帛,长得很漂亮的姑娘?”
所有的人都朝他摇头,因为多处搜寻,四方打听,他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王府。
回府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派人去沈府打听那丫头有没有回来。如果不是怕目标太大,他本想亲自去的,死丫头虽然很不乖,很欠管教,要真出点什么事,他又觉得不忍。
院墙外总算出现了护院的身影,他急忙跳下去,三步两脚赶到门口问:“打听到没有?”
护院躬身回道:“打听到了,今天沈府摆宴,老太君派人请俞姑娘赴席,那边回说姑娘病了。”
“病了?”
“是的,说今儿一天都没出门。”
赵佑熙脸上的忧急之色更深了,这是不是表明:她还没有回来,屋里的人只好以病为辞?
他急得团团转,过了一会又想出一个办法说:“这样吧,你们去请个大夫,到了府门口就说给俞姑娘看病的,那府里人多,今天又忙着过节,肯定没人细查。”
一切果然跟他预料的一样,大夫很容易就进去了,俞宛秋还以为是老太君差人请的,客客气气地让进山水园的正厅奉茶。但没让诊脉,隔着帘子说自己屋里备有药糙,已经煎药服下了,多谢大夫跑腿云云,病没诊,赏钱却照给不误。
那天的午后,俞宛秋都舒舒服服地歇晌了,赵世子还在听着几个亲随打听到的qíng报汇总,最后,他们总算让他相信,俞宛秋是真的已经平安回家了。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三十九章 不欢而散
俞宛秋曾于深夜人静时多次思考过安南世子的动机,还记得他把自己劫持到城北后,脸上那得意兼恶意的笑容。她相信,他并没有真地以为自己是什么贼,她的样子很像贼吗?一看就是娇弱的小姑娘好不好。
要说做贼,还是他比较有潜质,一看就是练家子,穿房入户、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不过呢,人家又“不差钱”,除非当作业余爱好,否则是不会做梁上君子的。
仔细梳理他们自相遇以来的过节——虽然她一直不承认他们之间存在这个词,但恶霸坚持有,做为弱势的一方,她否认无效。最后她勉qiáng得出结论:大概是自己没巴结他吧。对那样不可一世的人来说,不巴结就是没把他大爷放在眼里,就是挑战王权,必须得到惩戒。
算了,她告诉自己,何必跟那种人计较呢,下次若再狭路相逢,她发誓一定不会再像东岳庙那样挑衅他了。一个手无缚jī之力的女子,去老虎头上捋什么须?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qiáng出头,要是在东岳庙她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也不朝他竖起中指,今天的这番祸事应该就可以避免了吧。
她都不敢去想,万一没遇到那几个和尚,她现在是个什么qíng形:是不堪受rǔ而死,还是已经变成了残花败柳,而后被卖进了jì院?
只希望以后都不要再遇见他了,她再也经不起另一次惊吓,她不是猫,没有九条命。
打劫事件后的第二天,吃过晚饭,俞宛秋沿着后园的小径漫步。这是她一直以来形成的习惯,不要人跟随,一个人静静地走,顺便想点事qíng。
那天也跟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安静,她打量着满眼繁花碧树,心竟也慢慢地宁帖舒适起来。见识了外面世界险恶的一面后,她开始觉得,住在门禁森严的高墙内也未尝不是好事,起码对弱女子来说是一种保护。
可惜,就像“门锁只能锁君子”,高墙也只对安分守己的人有用。她只一个恍神,就见一个人影落到自己面前,轻盈如斯,足尖点地时竟听不见任何声响。她却没心思赞叹古代轻功的厉害,因为她被吓到了,只知道瞪着眼前的人发呆。
“昨天我走后你没遇到什么事吧?”他开口问。
别瞪他,他也不想来的,可又怕传回去的消息有出入。左思右想,终究敌不过内心的不安,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眼见为实。
他看见她散学回家,看见她的丫头拎着食盒回来。又过了很久,才看见她松松地挽着刚沐浴过的长发出来散步,而四周正好没旁人,他便现身了。
俞宛秋恨不得能骂他几句出出气,可想到自己昨夜发的誓,还是忍了下来,客气而又冷淡地说:“多谢世子记挂,没遇到什么事。”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继续追问。
“碰到几个和尚,出家人慈悲,替我叫了辆车子送回来的。”
没想到实话实说的结果,是她得到了一顿训诫:“出家人也不是个个都慈悲,你下次碰到和尚也要小心点,不见得这次他们帮了你,以后碰到的和尚就都是好人。”
俞宛秋差点反唇相讥:“别人都不是好人,只是你是好人,行了吧。”
咬牙忍了忍,她低眉顺眼地回了一句:“您说得是。”
赵佑熙不悦地皱起了浓眉。她不驯时,他恼火;现在乖了,他又不是滋味,总觉得她是故意的,故意以淡漠的客套来表达对他的不满与排拒。
他烦躁地扒拉着头发问:“那几只大箱子真是你的,不是偷来的?”
俞宛秋气得握紧了拳头,正要出声对抗,忽然意识到,他其实就是在故意挑衅,她越发怒,便越中了他的计。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用十分平缓的语调说:“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过了,即便是官府,也得证据确凿才能入罪,世子尽可以去寻找证据。天色晚了,孤男寡女不宜独处,世子请回吧。”
他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这是在赶他走么?她居然敢!
如果他从前门进来,这府里的人必把他奉为上宾,就是威远侯沈鹏,在他面前也得躬身回话,以“臣”自称。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竟敢对他下逐客令。
激愤之下,他冲口而出:“这又不是你家,本世子爱待多久就待多久,你有什么资格赶人?”
俞宛秋胸口急剧起伏,半晌方道:“世子说得对,臣女的确没权力请您走,世子爱留多久就留多久吧,恕臣女不能奉陪了。”
言毕,转身疾步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月亮门内,然后“砰”地一声,关闭了院门。
赵佑熙黯然立在原处,心里说不出的懊悔。他真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的,可他就是不能忍受她用如此冷淡疏离的态度对他,与其那样,还不如让她继续不驯,继续跟他针锋相对。于是他故意说些难听的话,好激发出她的真qíng绪,哪怕是用骂的,也好过假模假样地称他“世子”,自称“臣女”,他平日里听这些还听得不够么。
兰姨见姑娘好好地出去散步,回来却一脸怒气,诧异地问:“怎么啦?是不是在外面遇见了什么人,还是听到什么话了?”
“都没有,就是想起了一些事qíng,心里烦闷。”
“又想起什么了?跟妈妈说说,别憋在心里,气坏了身子。”
“不至于啦”,她努力对自己的rǔ母露出笑容,然后垂下头道:“其实不是因为这个,我怕说了你们会害怕,才想瞒着。是我刚刚好像看见糙丛里有条蛇,给吓到了。”
“啊,又有蛇?”端着茶盘走过来的茗香发出一声惊呼。
知墨一面整理书架一面说:“这个时节,有蛇也不稀奇。园子又大,住的人又少,树丛茅糙也多,容易招来这些东西。”
兰姨便叮嘱:“那你以后出去散步要小心点,别往糙密的地方走。”
俞宛秋趁机表明:“哪里还敢散步啊,我最怕这玩意了,还是等没蛇了再说吧。”
纹绣放下手里的针黹道:“三月三,蛇出山;九月九,蛇进土。现在才五月,离九月还有好几个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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