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俞宛秋眼中所见,做绣娘真的很辛苦,扯些闲话调剂一下也是应该的。
虽然沈涵清确实是真病,但要说沈府就为了这个原因放弃送自己入宫是说不过去的。病可以慢慢养,进宫却刻不容缓,原定的选秀日好像就是七月中旬。
七月十八是皇帝的生日,俗称“千秋节”,全国放假三天以示庆祝,官员不上衙,学生不上学。锦文公主府上的小型选秀宴和全国各地的选秀活动,都是为这个日子准备的。一帮趋炎附势之徒,都卯足了全力,打算在皇帝生日那天,向他献上各自搜罗的美人,以满足他的猎色之心。
眼看千秋节就要来临了,沈府却毫无动静,这让俞宛秋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灵机一闪,她转头问薛凝碧:“皇帝是不是贵体违和?”
薛凝碧点了点头:“听说前几天京城九门都贴出了皇榜,重金招揽天下名医入宫,皇帝只怕病得不轻。”
俞宛秋道:“帝王一般都是讳疾忌医的,难得这位皇帝不怕人家知道他病重,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薛凝碧却说:“这皇榜是太子悬赏的。”
原来是太子向全国人民表明他对父皇的孝顺之心,或从大的意义上讲,所谓地“宣化孝道”。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子可是眼巴巴地等着皇帝宝座空出来的人,若说他心里有多盼着父皇长命百岁,让他做白胡子太子,鬼都不会相信。
眼看绣房就要到了,薛凝碧告诉她:“其实这府里还有一个病人,已经卧chuáng好些日子了,难得今天旬休,你要不要趁便也过去看看?”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可我实在……”早就听说文氏病了,可对于去文氏房里探病,俞宛秋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就怕会发生一些措手不及的事。
薛凝碧那双dòng察世事的眼泛起了怜惜的笑意,安慰着说:“没事,我陪你去,咱们稍坐一会儿就走。”
俞宛秋还在犹豫,扯了个理由说:“看病人总不好空着手,还是下次吧。”
薛凝碧马上表示:“这好办,我房里还有半筐蜜桃,回去拿一些就是。”
俞宛秋便点头依允了。文氏卧病,自己于qíng于理,确实应该去看看,她可是几次带着礼物去山水园拜访过,来而不往非礼也。
于是两人相携着去了文氏房里。文氏一见俞宛秋,眼里先闪过异样的光芒,然后很快又凋谢了。
俞宛秋不禁苦笑,府里都表现得这样明显了,难道她还不肯死心么?若真认了沈鹏为父,改姓沈,和沈渊就成了兄妹,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早该烂在肚里了。
文氏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对薛、俞二人的态度就谈不上多热qíng了。何况也确实病体支离,一张脸白得瘆人,眼窝深陷,俞宛秋简直不敢朝她看,只能在心里暗叹:这位奶奶只怕真的熬不过今年了。
没了那层指望,文氏也没什么话想对俞宛秋说,不过客套了几句,就冷场起来。
这时,外面有丫头禀道:“三少奶奶来了。”
竹帘掀起,娇小玲珑的林兰馨走了进来,她一惯能说会道,有她在,气氛活跃了许多。
她坐了没多久,外面又报:“大少奶奶和姨奶奶来了。”
俞宛秋正纳闷呢,沈湛的妻子裴氏一向眼高于顶,怎么会纡尊降贵和何姨娘同进同出,待看到来人,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姨奶奶指的是沈湛的妾小范氏。
小范氏是沈湛的表妹,他母亲范孺人的亲侄女。只因范氏娘家出身太低,即使是亲表妹,也做不了侯爷独子的正妻,只能做妾。
俞宛秋素日极少和沈湛的妻妾打jiāo道,主要原因是,裴氏是那种典型的三白眼,看人总给人居高临下之意,尖酸刻薄之感,叫人看了就不舒服。
照常理,这样的人和丈夫的妾侍应该是处不好的,就像文氏和何姨娘一样。可偏偏这位三白眼的裴氏和小范氏关系最好,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有裴必有范。甚至连说话,裴氏发表了什么言论,范氏必附议。
总之,这妻妾二人组是沈府一道奇异的风景。即使已经看了好几年,俞宛秋至今仍很迷惑,沈湛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妻妾亲密无间到这种程度。
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后,俞宛秋正yù起身告辞,林兰馨先开口道:“我们别在这儿吵着二少奶奶休息了,不如到我屋里去吧,正好三少爷的朋友送了个哈密瓜,我们去把它开销了。”
林兰馨热qíng相邀,于是一行人又移驾到她的住处,边吃蜜瓜边闲聊。
其间,裴氏一反常态,不仅始终笑容可掬,对俞宛秋尤为热qíng。凡是俞宛秋起头的话,必是她第一个接上,然后范氏次之,林兰馨和薛凝碧反而cha不上嘴了。
种种迹象,让俞宛秋不得不心生疑窦:如此这般曲意巴结,到底所为何来?
可别说三白眼的裴氏对自己一向有好感,俞宛秋可记得很清楚,那次大家同在沈涵清屋里探伤时,这妻妾二人组为“相亲”一事奚落起自己来,是怎样的不遗余力。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六十四章 无遮法会
转眼到了“千秋节”,虽然皇上人在病中,选秀之类的活动都叫停了,但还是依例放了三天假。到这时俞宛秋才知道,原来当今的皇上已经整整五十岁了,而不是自己以为的四十出头。
再联想到沈涵净姐妹争着入宫的行为,就觉得不可思议,一个跟自己父亲年龄相仿的人,她们就没有心理障碍么?
沈府会舍两位正宗沈小姐,让自己这个冒牌沈小姐入宫,就很好理解了。皇帝那么大年纪,太子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新进的女人即便得宠,也很难捞到什么大好处。所以还是让别人的女儿去当替死鬼吧,不能得宠无所谓;万一得宠,皇帝又长寿,沈家照样跟着沾光。
一切的打算,一切的筹谋,都随着皇帝病体沉疴偃旗息鼓。
本来是民众欢庆日的千秋节,也变成了祈福日,上京三大寺院,东岳庙,悯忠寺,潭柘寺都大开庙门,任信众烧香祈愿。尤其是潭柘寺,连续三天举行无遮法会,听说届时太子将亲临现场,为皇上诵经祈祷。
太子出行,沈鹏、沈鸥、沈湛等人作为朝廷命官肯定是要跟去的,连程夫人等有品级的命妇也要随淑妃和太子妃一同前往——皇帝做太子的时候就死了三位正妃,即位的第二年又死了正宫皇后,这几年后位一直虚悬,如今宫中品级最高的只有一个淑妃——这也是明知皇上年已五旬,沈府仍积极选送美人的原因。皇帝是老了点,但正宫娘娘之位尚空缺呢,还有点指望不是?
皇家人倾巢出动的法会,想也知道是如何的人山人海,俞宛秋本没兴趣凑那个热闹的,没想到十六日晚上,林兰馨又亲自上门邀她了。
俞宛秋本能地想到了凌表哥,不会又是那人想见她一面吧?站在后面的兰姨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一会儿帮她整整领子一会儿扯扯她的衣袖,俞宛秋便笑着开口道:“太挤了,小心发生踩踏事件,我劝你都不要去。”
林兰馨告诉她:“太子的仪仗是十八日驾临,十九日他转到悯忠寺的大悲坛听经去了,那些大臣和信众都会跟去,潭柘寺这边就没多少人了。”又貌似不经意地提起:“我表哥上次来看我,还说一定要在千秋节之前回京,从南边新进的衣料也好赶个旺市,谁知给耽搁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她这样有意澄清,俞宛秋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人家盛qíng相邀,自己疑神疑鬼,即便真的路遇凌表哥又如何?自己可是从现代社会穿越来的,以前天天跟男人一起共事,现在倒怕见个男人了?
若真见到了,有机会jiāo谈,人家又明显表现出追求之意,还可以当面说清楚,让他彻底放弃。凌表哥都二十岁了,在古代绝对属于大龄青年,可不能再làng费青chūn。
于是俞宛秋答应了林兰馨,只不过这次除她们外,还多了两个同伴,一个薛凝碧是俞宛秋邀来的,一个程绮玉是自己闯来的。
之前“相亲”的传闻,薛凝碧已经从那些绣娘口中听说过了,所以十六日晚俞宛秋邀她同行时,刚说出林兰馨的名字,薛凝碧就打趣她:“你要我帮你把关,好好看看凌表哥?”
俞宛秋嗔道:“别乱说,凌表哥还滞留南方未归,不然我也不会答应的。”
薛凝碧却不以为然:“你还真信那,这位三少奶奶就跟jīng豆儿似的,人是不坏,但鬼主意多,又特向着家里人。这府里,就数她回娘家的次数最多,家里的亲戚来往也勤,你小心她先把你哄出去,然后表哥突然从哪儿冒出来,还擦着汗着说今天刚刚赶回来的。”
俞宛秋不在乎地笑了笑:“便是这样,也没什么,一路上男女混杂,不在乎多见一个男人的。”
薛凝碧瞪了她一眼:“我看分明是你自己想出去玩。”
俞宛秋没吭声,等于是默认了。她也确实有点想出去,要说起来,还是端午节那天出过府呢。
——后来被劫持的不算,那次只是跟恶霸吵了一架,根本没玩。距离现在,又两个多月过去了,要放到现代,两个多月不上街根本无法想象。
这天晚上,程绮玉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俞宛秋要出看法会,几乎是哀求着带她同行。
俞宛秋不解地问:“你姑妈是侯爵夫人,肯定要随皇家贵妇团一起行动,就不能多带你一个吗?”
程绮玉猛摇头:“不行,那是什么场合啊,连仆妇亲随都要限定人数,写成名单上报礼部备查。”
俞宛秋便道:“只要你愿意去,我们巴不得多一个人的,这样路上也热闹些。”
俞宛秋起初不明白程绮玉的用意,只以为她单纯地想跟去看热闹。到了那里才知道,为皇上祈福的无遮法会,即使没有太子坐镇,也极为隆重,前排除了各地赶来的高僧外,还有皇家乐队演奏各种佛教乐曲。他们的明乐师傅魏无涯就坐在其中。
程绮玉原来是专程赶来看心上人的。
对这毫无前途的一对,即使内心再同qíng,俞宛秋也不敢给予任何语言或行动上的支持。怕惹怒程夫人只是一个方面,她怕更支持了程绮玉,会把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另外还有一点也让她担忧,程绮玉固然qíng根深种,魏无涯却高深莫测,她观察了这么久,也没看出魏无涯对程绮玉到底是什么想法。
就在程绮玉呆呆看着心上人时,林兰馨发出了惊喜的呼唤:“四姨,清涟,清漪,你们也在这里?真巧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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