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得好笑,果然“吞下去是骨头,吐出来又是一块ròu”,她在他身边默默工作了十年,只讨得了他老人家的厌憎。现在要走了,反而殷勤慰留起来,甚至不惜许下很多好处。连总裁,你如此前倨后恭为哪般啊为哪般。
再抬头看一眼她迷恋了十年的那张脸,这才发现,原来他也老了,脸上明显带着酒色过度的肾虚迹象,眼泡浮肿,眼尾下掉,发际线也越来越向上,渐有成地中海之势。自己却固执地把对他的回忆停留在十年前的校园演讲时,那站在讲堂上风度翩翩的三十五岁男人。时光带走了她的青chūn,也同样不客气地带走了他的。
她不再迟疑,很坚决地把辞呈重新推到他面前说:“昨天我刚满了三十岁,现在是地道的剩女了,既然在北京觅不到属于我的姻缘,那就换个地方。或者回家乡去好好侍奉父母,他们盼我结婚都盼了十年了。总裁您也一样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今年也有四十五岁了吧,您的父母肯定早就盼着抱孙子了。”
在连总裁的怔忪错愕中,她深深一鞠躬,跟做了十年的工作道别,也跟暗恋了十年的人道别。
然后她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乘电梯下楼,谁知走到中途,电梯猛地往下掉。她大叫一声,再睁开眼时,就是常大娘在为她用酒搓揉身体,她自以为的大喊,其实只是粗哑模糊的呼痛声。
事后回想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又穿了一回,还是仅仅只是做了一个梦。她潜意识里希望能再回去一次,当着连总裁的面提jiāo辞呈,了结那段只有她单方面认可的“孽缘”。
不管是梦是幻,老天爷都成全了她。
从今而后,她要彻底遗忘那些前尘往事,作为俞宛秋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
说到“活”,这次她能从冰冷的河水中死里逃生,完全得益于赵佑熙的那件大氅。大氅有一层薄薄的棉夹层,但又不是棉花,好像是丝棉之类,入水不湿,一直浮在水面,起到了游泳圈的作用,让她一直都没有沉下去。而是借着大氅的浮力在河面上漂流。
俞宛秋没有下水学习游泳的机会,但现代的何小慧是会游泳的,运动记忆最牢固,何况人在遇到危险时,会激发出最大的潜能,所以她一下水就游了起来。若不是岸上一直有杀手追踪,她完全可以自己爬上岸。可当时的qíng形,她不仅不敢靠岸,反而还得游向江心,免得被杀手认出跳下水的其实是个女人。
在水中时间久了,即使她拼命划动,想通过运动产生一些热量,并不断用冬泳运动员的jīng神来鼓励自己,身体还是渐渐被冻僵,手臂也慢慢不听使唤。
最后的获救,还是靠了那件大氅,因为目标比较大,容易被发现,也容易被竹竿勾住。多亏她跳下时,怕大氅被风chuī走bào露了身份,系带时打了个死结。
在常大娘家闲闲养身体的时候,她也曾数次想到赵佑熙,后来听小牛说他当场昏厥。那样qiáng健的身体啊,可见为了找自己,他是怎样的心力jiāo瘁。
俞宛秋对自己说:这样就够了,赵佑熙能有如此表现,也就不枉她为他跳了一回冰河。
其实当时,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留下来,一旦杀手破门而入,他们俩都只有死路一条。跳下去一个,起码还能为两个人争来一线生机。
所以,她也算不上为了救他而如何如何。她是为了自救。更何况,会出现那样危险的局面,完全是她一手造成,害了人,怎么能不付起责任?
从码头雇车驶向南府的途中,俞宛秋再次在头脑中梳理了一遍和赵佑熙jiāo往的始末,最后得出结论:你害过我,也救过我;我害过你,也救过你,咱们两清了。
“妹子,想到什么好事了?”一旁的小牛忍不住问。
“没什么好事啊。”俞宛秋如梦初醒。
“还说没有,你刚才一直在笑。”小牛摆出证据。
难道她每次想到赵佑熙,就会qíng不自禁地笑出来?那人一次次给她找麻烦,两人一次次吵嘴争闹,即使在chuáng上,也一样争执不休,比如:“你别过来哦。”
“好,我不过去”。
结果呢,她还没缓过气,人已经被他抓入怀中死死地搂住,她抗议,他很无辜地说:“我没过去啊,我从来说话算话的。”
“得了吧,你从来出尔反尔。”
“哪有,我只答应你不过去,可没答应不捉你过来。”
“瞧,你又笑了”,小牛当场指证。
俞宛秋捂嘴轻咳,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原来跟那个人打打闹闹一场下来,竟也有了这么多回忆,哪怕是哭笑不得的,也在自己的生命中印下了痕迹。
但愿时间久了,会慢慢淡去。
眼看南府城门在望,她拉下车帘,只扯开一小角偷偷向外张望。
过城门时,一张熟悉的脸跃入视线,俞宛秋大喜过望。正要探出头喊人,却见兰姨身后不远处,还有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居然是戚长生!
她顿时头痛起来,老天,他们怎么搅在一起了?
同人卷 第九十七章 歪打正着
第九十七章 歪打正着
看到兰姨居然和戚长生一起出现。俞宛秋赶紧缩回脑袋,掩上窗帘。小牛见她神qíng诧异中带着紧张,不禁关心地问:“怎么啦?”
对这个从河里捡来的妹子,他发自内心的疼惜,长得美不说,xing子也温柔和顺。一路上哥哥前哥哥后的,吃饭的时候尽捡他喜欢的点,每逢集镇,就给他添置衣帽鞋袜,让他里里外外焕然一新,看上去,竟也有模有样,比起以前那捉衿见肘的穷酸像,简直判若两人。再看他妹子,却一个劲儿把自己往土包子队伍里整。
哥哥光鲜,妹妹土气,这样的兄妹组合,难免会遇到异样的目光。小牛每次都恨不得把那些人拽回来,再把妹子的太婆头巾拉开,让他们瞪凸眼看清楚,他家妹子是不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当然他心里也明白。妹妹这样做是对的。出门在外,千里跋涉,还是土女人和丑女人最安全,这样他也少了许多麻烦。他又不会武功,若遇上qiáng横歹人,根本护不住她。
俞宛秋收摄心神,对他笑了笑道:“没事,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小牛便问:“那我们要不要下车打声招呼?”
俞宛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着头说:“算了,等办完正事再说吧。”
既然兰姨已经来到了南府,并且跟戚长生在一起,说明她们现在都很安全,暂时不需要担心。她可以先去找薛凝碧,反正开店之事,兰姨也帮不上什么忙,带上几个仆人反而不方便。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样子,先把大小姐派头摆出来,人家没准当你是冤大头。
于是马车直接向落雨轩而去。
嫡母沈鹃给她留下的两处房产都在南府,田产却在父亲的老家祁阳,看来父亲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一旦卸去官职,就回乡去做田舍翁。
两块地都挺大的,一块一百倾,一块一百五十倾。除地契外,还有和庄头签下的契约,上面标明了每年该收的租子,以及折合的银钱数目。分别是一年四千两和六千两。所以嫡母给她留下的遗产中,现银还不是大头,真正压箱底的是地契,租金都这么多了,地产本身的价格更惊人。
两块地六年未收租,加在一起都好几万两了,还不知人家肯不肯jiāo呢。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又没任何靠山,贸然拿着地契去收租,被人谋财害命都有可能。
还有一点让她深为忌惮的是,祁阳是俞氏家族的祖籍,当初俞家为bī沈鹃拿出遗产,不知使出了什么可怕的手段,几个月就要了她的命。还做得不露痕迹,连沈鹤都看不出任何问题,以为妹妹因病而亡。
沈鹃乃是侯爵千金,只因背井离乡,孤立无援,就被俞家人这样对待,不惟没亲qíng,简直没人xing。沈鹃拼着xing命保全的这些家产。正是俞家人一心想弄到手的,如果自己前去收租,消息会很快传到俞家人的耳朵里,到时他们又会怎么对付自己呢?
为保住小命,她还是暂时别去管什么地契房契,先找到薛凝碧,把自己的店开起来再说。等她年纪大一点,也懂得了一些古代社会的行事规则,再看想个什么万全之策,既能保全xing命,又能收回租金。
所以这人啊,穷固然不好,横财太多了也未见得就是好事。她俞宛秋弱女一个,却坐拥两百多倾良田,两间店铺,还有一大笔银子,难怪连一向厌恶她的二太太都转了心肠,母子俩合谋,想设计她嫁给沈渊。沈渊不官不商,顶着监生的头衔混到了将近三十岁,整天游手好闲,放到现在,就是大龄啃老族,所以他想找个陪嫁丰厚的填房,可以供他挥霍。
幸亏自己当机立断走掉了,沈家风光时大家还能留些体面,要是就此没落下去,一家人像兔子一样急红了眼,还不生吞活剥了她?
这时马车停下了。抬头看着名义上属于自己的茶楼,俞宛秋轻轻叹了一口气。南府最繁华大街上的huáng金旺铺,主人六年未至,沈鹃当年委托的管事之人,不知是否还靠得住。
她并没有急于表明身份,而是以茶客的身份进入。因为,事qíng本身就有点蹊跷了:明明跟兰姨约好了在这里会合的,怎么她跑到城门口守着,还让戚长生作陪?
坐在店里等她,比守在城门口要舒服得多吧。
这间茶楼她手里只有房契,却没有任何租约,所以,只可能是一种qíng况,店里的掌柜就是俞府的家人,比如从前的管事之类。俞家搬走之前肯定要遣散一批人,只留下几个得力的心腹守住这些带不走的产业。
俞宛秋一面喝茶,一面暗暗观察坐在柜台里面的男人。店里生意很好,那人却毫无喜色,连一般生意人脸上敷衍的笑容都没有,一幅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纳闷地想:难道是因为兰姨来过,知道房主就要来收钱了,所以满心不悦?
茶喝完后,她附耳跟小牛说了几句话。小牛起身去结帐,笑着问了一句:“掌柜的,请问你这里可有一位姓薛的大嫂来过?”
掌柜像被吓到了一样,猛地抬起头,连隔着几张桌子的俞宛秋都看得见他眼里红红的血丝,头发也是零乱不堪,胡子拉碴的,就像几天没梳洗过了。一家算得上高档的茶楼,怎么掌柜的如此不修边幅?
他先是警惕地打量了小牛几眼,然后才回答说:“来过的,还留了口信。”
“什么口信?”
“贵客见谅。口信只能告诉她jiāo代的人。”
小牛回头看了一眼俞宛秋,掌柜的也眼睛直直地盯向她,俞宛秋从他突然圆睁的眼瞳和抖动的嘴唇,知道他多半已经认出了自己,兰姨曾说过,她和自己的父亲有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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